39.番外4 【軟萌前世篇 上】
正值冬末, 天色是淡淡的青灰,遠處幽綠的群山隱在薄白霧氣里,雲霧裊裊的, 仿若蘸著墨水的筆觸洇開極輕的一筆,就聽得寒風呼嘯, 院子里疏疏嬌嫩的幾株紅梅,花骨跟著瑟顫。
旁邊彎曲的走廊上, 漆木的紅柱掩映著纖細的身影。
她一頭青絲長長的垂至腰間,髮髻里簪著白玉釵, 而那腰身細美, 穿著梨白雲緞的桃枝長裙,零星的綉著粉花, 映著凝脂白潤的小臉,睫毛纖長的是蒲扇一樣微翹,杏眸澄澈,輕輕彎著柔和的弧度。
穿過月洞門,她來到兩扇漆紅的雕花木門前, 推門走進去,叫道:「阿璟!」
「吱呀」一聲。
清冷潮濕的空氣撲來, 床前擺著金銅炭盆, 裡面殘留著昨晚燒盡的炭灰。
她的目光隨即落在床褥上, 便瞧見枕邊毛茸茸的一團黑, 兀自乖巧地抱著她的枕頭, 並沒有鑽進被子里, 長長的尾巴蜷著,還有一對尖軟的耳朵,耳朵里露出粉嫩的顏色。
分明是一隻貓。
沈沅青看它整隻暴露在冷風下,心頭一緊,連忙將它抱起來,果然觸手冰冷,那茸茸的毛髮掃著手又極是舒服,不由得更氣,將它緊緊摟進懷裡,自己坐在床頭,再把它放到腿上,拿過一旁的被褥蓋住它的身子,抬指敲了下它腦袋:「阿璟,怎麼不在被窩裡睡?」
小傢伙蔫蔫的蜷成一團,聽到這句話,立即把臉往旁邊扭,毛茸茸的身子跟著轉個圈,拿背脊對著她,重新趴下去。
沈沅青從未見過它這個樣子,眼裡露出驚奇的顏色,看它軟軟地蜷在那,濕潤的長睫極低地覆著。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它,隱約猜到幾分,或許是大清早外出卻留它一隻貓在家裡,它在跟她鬧脾氣,便輕聲細語的問:「阿璟是生我的氣了?」看它睫毛忽而動了動,悶悶地用鼻音「嗚」了一聲,沒有抬頭。
她唇角一彎,沁出狡黠的笑意,輕柔地戳戳它的臉,戳了好幾下,才惹得它氣呼呼地抬頭望她,黑亮的瞳仁盛滿清澈水意,又黑又圓的眼睛,裡面水汪汪的全是委屈。
沈沅青只得將它抱起來,它自覺地纏上她的脖子,把頭埋進她溫暖的頸間里,濕潤的鼻頭貼著她,到底難受極了,她清甜溫軟的氣息在鼻端下蔓延開,消融進血管里,沸著冰冷的血液煥然暖熱,緩緩地流淌。
原本一顆心疼的抽搐著,幾近陷入窒息,隨之尋到那唯一的溫暖,才怦然跳動。
它動了動鼻頭,貪婪地深吸一口氣,直到胸腔里滿盈著她的味道,油然出濃深的滿足,熨著心頭安穩,忍不住頭一歪貼住她的頸窩,依戀地輕蹭起來,低低嗚咽。
沒有多久,門外驀地一陣平緩的腳步聲,地面鋪著清亮的光,忽而一晃,出現漆黑色的皂角靴。
來人的身形高大筆挺,相貌儒雅,那眼尾眯著細密的紋路,看著慈和可親,一身寶藍色的綢緞長錦衣,手裡捧著木盒,喚道:「小青。」
他說道:「這是溫王給你的禮物,你走的那樣急,怎麼不等等他。」
沈沅青聞言,把小貓又放回腿上,拿過木盒,梨木淡黃的木盒上雕著喜鵲,栩栩如生,待她打開盒蓋,剎那間盈盈的紅光映入眸里,竟然是滿盒子的相思豆,顆顆圓潤飽滿。
小貓也伸直了腦袋,當聽到「溫王」兩字,黑圓的瞳仁一瞬縮細,全身的毛髮驟然炸開,瞳里冰冷的黑氣暗涌著陰鷙駭浪,鋪天蓋地的席捲起來。
它死死瞪著那些相思豆,從喉嚨里顫起一絲戒備的嗚鳴,沙啞不清。
沈沅青見狀,連忙壓下盒蓋,一手撫上它炸開的毛髮緩緩地揉摸,它綳著背脊,聽她清冷的嗓音說道:「爹,你拿走,我不要。」
沈濤愣了愣,看她的手拿著木盒伸過來,只得先接住,她垂下臉,烏黑卷翹的睫毛靜靜地覆著白膩的臉頰,如象牙似的瑩透,鼻頭嬌小,細軟的粉唇抿著一絲細線,便是玉造的雕像,沁著說不出的冷淡。
他心頭一跳,良久,幽幽的嘆出一口氣:「爹都明白,爹知道你心裡並不心悅這溫王,可如今,溫王在朝中的勢力是日漸龐大,又是一表人才,從未近過女色,唯獨在宮宴上心悅於你,爹一直盼著你下輩子富貴安生,如今這溫王心悅你,爹覺著這也是咱們的福氣……」
她最聽不得這些,秀眉一蹙,只說:「爹,我困了。」
沈濤見她的臉色依然清冷,白皙的小手放在貓背上緩緩地撫摸,力道卻極是溫柔,他胸口一鯁,猶如堵著一塊硬物般難受,上不去又下不來,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小傢伙已經安靜下來,圓黑的眸里恢復成一片晶亮,又軟軟地趴了下去,露出肚皮,那肚皮卻是白白的,看著分外柔軟,隨著心跳有細微的起伏。
她呼吸驟緊,忍不住伸手去揉,整隻手都埋進它的肚皮毛里,接著它的貓爪又纏上來,抱住她的手,腦袋則抵著她的大腿親昵地蹭了蹭,長尾巴一下又一下緩緩甩擺,有一種怠懶的滿足,喉嚨里顫出呼嚕呼嚕的聲。
那模樣十足的乖巧。
它眯了眯眼,瑩亮的瞳里泛轉出難言的依戀歡喜,唯有她的臉,深濃的已然刻骨。
沈沅青望著它,目光漸漸變得恍惚,依稀想起了撿到它的那天,外面下著大雪,無數的雪絮紛亂飄落著,四處都是白茫茫的,唯獨院子里一株紅梅灧灧綻放,像是籠著明亮的火簇,倔強著不肯熄滅。
它就窩在梅花樹下,小小的,又瘦瘦的,被寒冷的白雪覆著奄奄一息,哪裡像現在,不僅變得又圓又軟,隨意地撈起一手細密黑軟的毛,都是油光水滑的,簡直令她愛不釋手。
屋子裡靜謐安逸,可外面又是另一回事。
魏同三年,新帝勢力羸弱,太后的親系溫王一派已然不可撼動,然近幾日,溫王府內卻怪事頻發,先是王府鬧鬼,再包括溫王同家丁上下近百人齊齊中毒昏迷,而這些事,很快成了百姓們飯前飯後的閑談。
彼時,溫王被折磨得心力憔悴,有不少的道士相繼被請去作法,卻沒有一點用處。
清淺的日光下,綉有白梅的淡藍裙間盤著烏黑的貓兒,爪子正好壓著那朵梅花,針線細緻。
沈沅青坐在床畔,小傢伙便軟軟地窩在她的腿上,由她一隻手輕輕地順毛,她摸了小會,另只手端來溫奶放到它的面前。
黑貓動了動鼻頭,一股濃郁溫醇的奶香味撲來,誘著它抬起腦袋,眯著眼,安安靜靜地伸舌舔了起來,可不過一會就砸吧著嘴,用爪子撓撓鬍鬚上的羊奶,蔫蔫地重新趴回去。
沈沅青愁的皺起小臉,阿璟這幾天的胃口總是很差,還非常嗜睡,讓她在一旁看著又心疼又急,心一陣一陣地揪著,臟腑深處便焚起焦灼的狂躁來,可是沒有辦法,它向來極抵觸生人,只黏著她,上午的時候她有給它找來一位大夫,結果大夫還沒近身,它刷地就躲不見了。
此刻,看它睡熟了過去,她滿心無奈,最終只能嘆息一聲。
這天夜裡,幽藍的夜幕晦暗沉寂,沒有半顆星辰,獨獨天邊一輪圓月,漸漸地洇上赤紅,淡紅的光芒籠著院子的梅花樹,在青石板上形成一片剪影。
忽然的,那影子漾起細微的漣漪,層層波紋泛出詭異的紅光,波光粼粼。
沈沅青睡得並不安寧,夢裡本來好好的,突的一塊巨石從天壓下來,壓得她動彈不得,胸口沉甸甸的發悶,她秀眉皺了皺,最後惺忪地睜開眼。
她這樣微微動彈,腳邊毛茸茸的黑尾巴也跟著晃動,輕輕地磨蹭著她的腳踝,那毛髮格外細軟,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整個嬌小的身子陷在堅實的熱牆裡,好半會,才發覺那是人的懷抱,還是個男人的。
他溫熱的胸膛細膩而柔韌,她兩隻手抵住他胸口,可以摸到修長勻美的肌理,慢慢地蜿蜒下去,便捉到一縷順滑的長發。
有清冽的氣息拂在眼皮上,一股清涼的薄荷味,攜著淡淡的奶香,熟悉的令她心神一顫,眼珠就往上抬。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白凈的下顎,弧度修長,再是柔潤的薄唇,淺淺地抿著一道柔軟的線,鼻樑高挺,窗外透來明亮的月光,鍍著他的面容一覽無遺,那樣深邃俊美的眉眼,如同白玉精緻的雕琢,額前細碎的髮絲則掩著眉棱。
只見他眼尾細長,薄黑的長睫毛低垂著,似孔雀的翎羽一樣好看。
再看向他發間豎起的耳朵,尖尖柔軟,長著烏黑的茸毛,耳朵里露有乾淨的粉色。
彷彿夢到什麼,他忽然低弱的嗚咽一聲,四肢纏著她猛地往懷裡收,臉抵住她的眉心,嗓音沙沙的,含著綿軟誘人的顫慄。
「阿青……」
寂靜的夜色里,猛地炸開一道驚恐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