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叔叔, 阿姨,你們每天幫忙開荒, 能賺多少錢啊?」她好奇的問道。


  「你一個小娃兒,關心這些幹嘛?」大家笑呵呵的問她。


  她沒直接回答, 反而天真地望著大家:「應該賺得不多吧?我聽我媽說, 動物園那邊派人過來想多租點地, 可你們公社的書記不答應。他肯定覺得你們賺得少, 吃虧了, 所以才不答應唄~。」


  還想多租些地?可書記沒答應?

  那他們原本還能多賺些工錢的??


  剛剛還一臉輕鬆的社員們, 你望我, 我望你, 臉色都難看起來。


  這一時期, 雖然不排除有個別人性子奸詐狡猾,但絕大多數人個性還是淳樸的。再加上國家不斷立先進、樹典型,社會風氣極好, 幹部們都要考核政治風貌, 接受群眾監督的,在工錢上,是不可能有人會剋扣別人的。


  動物園雇傭社員來墾荒,給的工錢就極為公道。不算高, 但也絕對不算低,對於一年到頭才只能憑工分在生產隊分到一點錢的農村社員來說, 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社員們沉默了一陣, 忽然有人扭頭就走。


  有人問他:「趙鐵柱, 你去哪兒啊?活兒還沒幹完呢,今天的工錢不要了?」


  那人頭也不回:「去找書記問問,問他憑什麼把咱們財路斷了?!」


  有人起頭,其他人陰沉的表情也變得憤怒起來。


  有人甚至站到埂坎上,大聲嚷嚷:「鄉親們,土地是咱們集體的,不是他張書記一個人的!租地這麼大的事兒,社裡面都不說開個大會,讓咱們大傢伙兒一起討論討論、舉手表決,張書記自己就拒絕了。他憑什麼啊?!」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家一經煽動,群情奮勇,氣勢洶洶地就往公社社辦那邊跑去了。


  一副要搞事的樣子。


  這邊荒地離社辦有半個多小時的腳程。一行人氣勢洶洶地往社辦趕,沒走多遠,就驚動了下去發文件的辦事員。


  辦事員一見不對勁兒,馬上騎著自行車一路飛奔,跑回去給張書記報信去了。


  張書記最初還挺懵,咋的了?


  但他馬上就聯想起了租地的事。第一反應就是,動物園那邊還真損,被拒絕了,就找社員來同他鬧!

  那這回怎麼辦?

  肯定不能叫民兵連的過來。你讓民兵跟鄉親們對峙,那不得激化矛盾嗎?


  他想了挺長時間,等到從窗內遠遠地,就能看到鄉親們浩浩蕩蕩的隊伍時,他乾脆自己迎了出去。


  大傢伙兒一看到書記出來了,馬上就把他圍了起來,一人一句聲討的話,現場嘰嘰喳喳,誰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張書記最初還試著聽聽大家到底想說什麼,但試幾番,都聽不清楚。只好比了比手勢,示意大家安靜。


  可沒人聽他的,現場還是鬧哄哄的。


  最後還是鬧事的人當中領頭的,站出來大聲嚷嚷:「別嚷嚷了!安靜點兒!聽聽張書記怎麼說的!」


  張書記緩了一口氣:「大家幹了一天的活兒,辛苦了!有什麼事兒,咱們到會議室里坐下,喝口水慢慢說,行不?」


  這話說得中聽。


  鄉親們也就隨他一起進了會議室,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來。


  張書記讓人端上茶水,並道:「會議室裡面茶杯不夠,反正大家鄉里鄉親的都認識,茶水傳著喝一下,沒問題吧?」


  有些事只要態度到了,其它都好說。反正大家也不是沖著茶水來的。


  看大家都說「沒問題」,張書記又道:「我知道你們今天有事兒要講,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到時候誰的聲音都聽不清楚。要不,你們推一個人出來,把問題講明白?」


  之前讓大家「安靜下來,聽聽看張書記怎麼說的」那個人自告奮勇,站了起來:「那就我來說吧!我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書記,聽說動物園那邊想再租點兒地,你沒同意。那你為啥不同意啊?你能不能講個一、二、三出來呀?」


  張書記態度客氣,質問的人態度也客氣了許多。


  張書記就說了:「前幾年鬧自然災害,城裡的大單位到鄉下來租地的還挺多。這是為了啥?為了自救度災。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個西郊動物園鬧災荒的時候,沒過來租地,反而現在災荒都過了一年了,它想起來租地了。」


  他這麼一說,大家也疑惑起來,你看我,我看你的。


  「咱們公社給大家分了自留地,又給公社食堂分了菜地,集體的地少了那麼多,本來是不可能再租給動物園的。但這些嬌生慣養的城裡人居然提出寧願墾荒,都要租地,這不是怪上加怪嗎?」


  「他們頭一次來租地,我想著,這地荒著也是荒著,還不如租出去給集體賺點收入,年終的時候,也好給大家多分點錢。可他們租了一回不算,現在又跑過來要求再租一批土地!」


  「我心裡就實在是納了悶了!有這麼上趕著租地的嗎?有嗎?」張書記指出食指,在會議桌上敲啊敲,下了結論,「只有佔便宜才會上趕著!這些人租了一回租二回,肯定有貓膩!」


  誒,對呀……


  動物園的人態度那麼積極,是有點問題啊。


  有人虛心請教:「那書記,依你看,這個裡面有什麼問題呢?」


  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張書記尷尬地清咳一聲:「慚愧慚愧,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沒看破他們的企圖。」


  接著,他號召了一聲:「大家一起來想想,你們覺得他們是為了什麼呢?」


  這是把問題又扔回給群眾了。


  但這樣不知不覺地削弱大家「攻擊力」的方式,確實起效了。底下的人一個個抓耳撓腮,冥思苦想。


  「會不會是動物園裡的動物沒吃的?我那個嫁到城裡去的妹子,有一回跟我說過,西郊動物園裡的動物都瘦不拉嘰的,一看就是沒吃飽!」


  「說得對呀。在咱們這兒租了地,種出了糧食蔬果,又可以喂動物,又可以喂人,這多好的事兒啊!」


  聽到有人把「喂動物」跟「喂人」等同起來,大家都笑了。


  但也有人反駁:「那他們咋以前鬧災荒的時候不來租,這會兒來租?」


  「有可能他們領導腦子笨,沒想明白唄!」


  持反對意見的人嗤之以鼻:「城裡人的腦花可比你轉得快!要不然,人家咋比你賺得多,比你有錢?」


  「不管是因為什麼,反正占咱們便宜,就是不對!現在都是社會主義國家了,他們咋還搞資本主義剝削壓迫那一套啊?」


  大家就這麼吵來吵去,半天都沒吵到點子上。


  然後有人腦子突然轉過彎兒來了:「你們別吵了!為啥人家就不能佔便宜啊?」


  啊?!人家占你便宜,你還覺得是應該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那人解釋道:「大家先來說說,咱們為啥要成立公社?是社員佔了公社的便宜,還是公社佔了社員的便宜?」


  這話問得太奇怪了,就連張書記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他直覺地反駁這個觀點道:「這怎麼能說是佔便宜呢?公社裡的土地歸集體所有,也就是說,這土地是有你一份兒的!」


  「雖說咱們每年要向上面交公糧,可這公糧才交多少啊?跟建國前交給地主老財的租子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而且遇到災荒了,上面還會撥救濟糧!而咱們交的公糧,賣的餘糧,能養活老多的城裡人。那是所有人都有好處的事兒啊!你怎麼能說得這麼粗俗呢」


  那人又說了:「那書記你也說得很粗俗啊!動物園那邊要是一點好處都撈不到,肯定就不會來租咱們的地了。它來租了地,它有好處,咱們公社也有一份租地收入,大傢伙兒去幫忙開荒,還有一份雇傭收入。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兒嗎?」


  這話說得有道理,大家馬上就議論開了,還不住地點點頭。


  張書記反駁道:「你們咋不想想,開出來的荒地,頭三年是不用交公糧的。反正墾荒的都是咱們自己人,還不如把土地收回來,咱們自己開荒!」


  「啥呀?!張書記,這我可要說說你了!城裡人不缺錢,他缺票,缺吃的!他們啥都是憑票供應的。咱們鄉下人又有自留地,又養了雞鴨,不缺吃的,咱缺錢花!咱現在墾那麼多荒,種那麼多糧食有啥用?還不是沒錢!」


  這個時代,城裡人當然不可能「不差錢」。但在農村人眼裡,他們就真的是自帶高收入的光環的。


  不過,話糙理不糙,底下的人又紛紛嚷嚷起來:


  「就幫著他們開一下荒地,就有工錢賺,有啥不好的?」


  「再說了,莊稼收成好不好,還得看老天爺賞不賞面子。老天爺哪天不高興了,來個大旱大澇的,說不準一顆糧食都收不到!」


  「這個多穩當啊,而且人家還是天天跟咱們結算一回工錢。」


  「地不租出去,咱們自己墾荒,那地也是集體的。幫人家墾荒,人家給的工錢是咱們自己的。張書記,你就說吧,你是不是就看不得咱們社員過好日子啊?」


  「你是公社書記,每個月都有工資拿,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吶。馬上就要開學了,要不是有這份工錢賺,我連我兒子的學費都付不起!」


  ……


  整個會議室里一片喧嘩。


  那吵吵嚷嚷的聲音此起彼伏,不斷綿延。到最後,直接把張書記吵得頭腦發暈。


  他摸了摸額頭,都有點發燙了。


  「別吵了……」


  大家繼續吵,沒人理他。


  「別吵了!」


  還是沒人理他。


  「我說別吵了!我租!我租還不成嗎?!」


  世界立刻一片清靜。


  但很快地,大家又開始歡呼起來——又能再賺一段時間工錢了!


  而引發這場爭執的何妙小朋友這會兒在幹嘛呢?

  她一點兒都不擔心叔叔阿姨們去評理的結果,一心一意專註在開發神筆的新功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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