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千秋
王爺被呵斥的消息, 一下子傳揚開來。
妙常在教坊中聽眾人碎嘴, 『王爺因行為有失, 被皇上聖旨申斥禁閉,一應相關世家公子也受到了懲罰。』
眾人皆是唏噓, 再一次清晰的認識到這宮中真正的主人是誰。
宮中的關於此事的風波也漸漸平息。
不過太后沒過多久犯了頭疼,慶福宮閉門兩月, 與皇上也未曾見過面。
宮裡的人都說, 太后這是生了皇上的氣。
皇上孝敬,仍是日日請安,吃了多少閉門羹也沒變臉色。
滿京皆說聖上純孝。
在這兩個月里, 妙常度過了一個對於女子來說十分難忘的日子。
她及笄了。
如果她仍是顏妙常,她的父母會宴請一眾賓朋,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夫人來為她主持笄禮。
但她現在是歌姬妙常, 等到那天,隨手拿個簪子笄發也就是了。
其實皇上賞了她不少首飾下來,妙常最喜歡的是一隻雙舞蝶翠玉簪,在那一天里, 妙常便帶著它出了門。
眾人一見妙常不同往常的打扮, 皆好心地說了句恭喜。
在外行走時,妙常遇到了久未見面的清菡, 清菡的眼睛在她烏雲般的黑髮上停留許久,神情複雜。
妙常與清菡所住之地相隔甚遠, 兩人進宮之後, 只見過寥寥數面。
清菡苦笑, 「原來你的生日在三月。」
妙常一口氣提了上來,張了張嘴巴沒能說出話。
「罷了,我來這兒,是想看看你,不是來找你不痛快的。」
妙常內心被愧疚覆蓋,小心開口,「姐姐去我房裡坐坐?」
清菡搖搖頭,「不去,本是聽說你這面少了不少人,所以才來看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清菡說完,從自己頭頂上拔下一枝垂珠金步搖來,「這步搖是足金的,上面的珍珠也是求過司珍房的人,好不容易才拿到的,這是我送你的及笄禮。」
清菡不由分說,便將步搖塞到了妙常的手心裡。
「師父其實給你準備了及笄禮,放在我這裡,本想過幾月你及笄時再送過來,今天也是趕得巧,一會兒我會讓四兒給你送過來。」
妙常鼻頭髮酸,不由道:「不知師父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前段時間,妙常託人將自己月例的金豆豆送出泰半,也不知陳娘收到沒有。
清菡面色和緩不少。
「虧你還想著師父,我還以為你早就樂不思蜀了呢。」清菡進宮以來的不滿還是溢出了稍許,忍不住拿話刺痛妙常。
「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比我幸運得多。」
留下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清菡便離開了。
妙常不自覺上前半步,嘴中喃喃幾句,還是看著清菡的背影離開了。
小時候,妙常一直都與清菡在一起。
清菡為人孤高敏感,妙常不是沒吃過苦頭,她自知寄人籬下,萬事都是一個忍字為上。
比起妙常,清菡在陳家便恣意歡快的多,妙常從來不覺得自己幸運。
清菡很多時候讓她有苦難言,但妙常也同樣在她那裡得到諸多的安慰照料。
妙常想,她們一直是互相記掛著的。
妙常如今的訓練已經不像剛入宮時候那樣苦了,有了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
晚上的時候,四兒將東西送給了妙常。
四兒言行舉止間也老練許多。
原來大家早都悄悄變化了。
四兒走後,妙常打開了手中的釵包。
裡面是一根羊脂玉紅藍寶石的累絲金簪,做工精細,料子也是足數足兩的好物。
妙常不由捂住嘴巴,眼淚簌簌落下。
當初師徒三人在烏山時,日子並不寬裕……
陳娘拿出了壓箱底的東西來準備妙常的及笄禮。
妙常記得,陳娘有一套上等的金玉頭面,這簪子的料子應當是融了那副頭面得的。
妙常感動不已,將這支簪子珍重地放入了自己的小寶庫里。
後來的日子裡,妙常試著將一些物事兒送到清菡那裡回禮,但一切還是石沉大海。
清菡對她的隔閡累積的太深了。
教坊對於新進歌姬的考核,也終於開始了。
除了某些實力堪憂和特殊原因的某些人,其餘人都通過了考核。
比如小宛……不、玉柔便被送出了教坊。
小宛自那日回來后,打擊過大,整個人沒有什麼反應,任誰說話也不理,但只要一叫她的名字,便受了極大刺激,形同瘋癲。
從那以後,雲琦告知眾人,小宛本名為玉柔。
也就沒有人再叫小宛了。
玉柔無父無母,呆傻后無人照料,教坊本想將她扔到永巷自身自滅,被妙常攔了下來。
其餘歌姬出宮后都有了後半輩子的保障,玉柔受害最深,不能就這麼算了。
還未等妙常去求皇上,倒是麗妃出手相助。
麗妃將玉柔安排在宮中一處小院內,派人伺候,月月有太醫前去診斷,但一應支出卻要從王府里走賬。
妙常心想,麗妃娘娘倒也是個有趣的人。
玉柔畢竟痴傻,妙常怕她被人欺負,時常拜託含霜探看一番,宮人們見玉柔身後有人撐腰,偷懶雖有,但也不敢剋扣怠慢。
水至清則無魚,含霜便對他們的一些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妙常全身心地準備考核。
考核剛開始的時候,芙芷曾私下跟妙常說過一句話,「老天爺都在幫你們。」
妙常不解。
芙芷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前些日子可是少了不少人。」
芙芷在宮內多年,妙常她們不過進宮大半年,便有成為正式歌姬的機會,在芙芷看來,又怎麼不是幸運呢?
妙常瞬間瞭然。
很多歌姬出了宮,剩下人之間的關係竟也因此和諧許多。
妙常成了教坊歌姬,也有了自己正式的房間,含霜也從景北院出來,跟妙常住在了一起。
妙常思來想去,還是將與皇上之間的事情告知了含霜。
「小姐,你膽子可真是大。」含霜不由驚異。
妙常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那你想跟皇上在一起嗎?」含霜追問。
妙常睫毛撲閃,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答道:「皇上很好,他會聽我說話。」
以一種平等認真的方式,對待妙常所說過的話。
說話?
含霜心內疑惑。
「跟皇上在一起,我覺得很放鬆,他很尊重我,會滿足我的小心思,也會用心為我著想……他的這份真心,我不想再失去一次。」
妙常說著說著,眼睛便越來越亮。
含霜看著她神情,將勸誡的話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不想妙常與自己離心,更不想總是與妙常唱反調,惹她傷心。
更何況,含霜早隱隱察覺,妙常所背負的一切,只有皇上才有能力承擔。
「不過,我害怕自己的秘密,會不會……」
含霜見妙常忐忑,開口說出自己的分析,「小姐放心,這些東西本就要交給皇上,皇上是它真正的主人。」
妙常也開口說出一些自己的猜測,「太後娘娘出身謝家,不知道與當年的事有沒有關係,我總覺的皇上對太後娘娘,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倒是王爺與太後娘娘母子情深,讓人觸動。
含霜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看咱這位聖上,不是個能允許外戚做大的。」
有抱負有野心,便不會為母子私情左右。要是投靠王爺,妙常才是危險。
皇上有明君之勢,在不得知妙常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又難得有幾分深情,這點點的情誼,是妙常身上最重要的保護符。
妙常投桃報李,回以真心,皇上定又對她多了數分憐惜。
含霜盤算著,如此種種,再加上顏家遺孤的身份,定能保的妙常此生榮華。
思及至此,含霜心下稍定,以後她在小姐身邊打算,小姐本身又冰雪聰明,為人性情真摯,便能成事。
與含霜商議后,妙常也放下心中大石。
與此同時,太后一甲子壽宴將至,皇宮中人也緊張的忙碌起來。
司樂司選擇歌舞姬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孝慧太后。
歌舞姬的選拔完成後,尚儀宮便開始為太后六十的千秋之宴做準備。
教坊與舞閣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麻姑拜壽,八仙賀壽等等曲目,太后早就看膩了,此番為討太后皇上歡心,定要個新意出來。
太后是皇上生母,妙常因著皇上的原因,更是上了百分的心。
後來宮裡傳來消息,北夷戰敗,將王子送與大端為質,但為了北夷的顏面,是以為太后賀壽的名義前來的。
於是,孝慧太后這場千秋之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