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入喪
慶福宮門窗緊閉, 外面正值白晝,屋內卻如同傍晚,妥星不自覺放低了聲音, 「姑姑,這裡太暗了。」
「太後娘娘見不得風,外面亮的刺眼,她又心煩,所以才這樣的。」
妥星點頭, 謝太后確實有這方面的毛病。
「太後娘娘睡著,您小聲點,千萬別打擾。」
說話間,兩人到了床前,那紗帳正合垂著。
妥星發現謝太后床前有兩個陌生的面孔,「姑姑,他們是?」
「他們是皇上在宮內找的, 會些藥理的宮人,特意調到太後身前伺候的。」
這兩人面無表情地對妥星行禮, 妥星被兩人嚇了一跳,周身不自在,「本王來看母后, 你兩先下去聽吩咐吧。」
這兩人紋絲不動,異口同聲答道:「皇上吩咐, 要奴們日夜守在床前。」
妥星冷哼一聲, 輕輕掀開帘子。
謝太后『睡』的很沉。
在昏暗的環境下, 謝太後面色有些蒼白,身上花樣複雜的褻衣,只露出她的臉來。
妥星看太后虛弱地躺在床上,不由悲從中來。
身後兩個本應低眉順眼的兩個內恃,此時卻犯了不敬之罪,緊緊盯住妥星的一舉一動。
妥星坐在床邊,看了許久,說話也得不到回應,腦子裡也昏昏沉沉,覺得有些沒趣。
妥星動動身子,不經意間觸碰到謝太后的手。
「母后,兒臣先回去了,過幾天再來看你。」
妥星回頭對青染笑道:「都怪皇兄拉著本王喝酒,本王現在頭昏腦脹,姑姑,一會兒母后醒來,你要告訴她……本王來了。」
「王爺這就要走?」
妥星像是真的醉了,有些踉蹌地起身,「本王真的要回去了,別送了。」
說完,他腳步搖晃,哂笑著推開了門。
身後三人一直在背後注視著他的背影。
妥星出了慶福宮大門,才發覺自己的後背早被冷汗濕透了。
他不敢在宮內多待,神思不屬地回到了王府。
「王爺,北夷世子來訪。」
妥星焦急道:「快清進來。」
原雄不緊不慢,踱著步子踏入妥星的視野,妥星一見到他,直從椅子上蹦下去,抓住原雄的袖子,說話也結巴了,「原兄、原兄,母后她好像真的出事了。」
原雄握住他手腕,篤定地看向妥星的眼睛,「別著急,慢慢說,一切都有辦法。」
原雄是外邦來人,來這幾年,有意無意地接觸,妥星對他也有幾分真情。
「你前幾天回來,說母后出事的蹊蹺,本王還不放在心上,可現在……」妥星急得在原地踏步。
原雄眼底劃過一抹精光,沒想到還真的有意外收穫。
妥星悲愴道:「母后她好像沒了。」
「王爺請節哀。」
妥星的悲傷沒有持續多久,變得無比恐慌,「母后一沒,皇兄是不是要對本王下手了?本王不想死。」
原雄並沒有如妥星所料出言安慰,反而沉重地點點頭。
妥星腳步一軟,「本王怎麼辦?他連母后都能殺。」
原雄向前兩步,不著痕迹掙開妥星的手,「你該去找謝國公幫忙。」
「依本殿看,謝太后不應該是皇上殺的。」
「那是誰?」
原雄微微一笑,「時機不對,準備不足。」
妥星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喃喃自語道:「對,你說的對,要是準備好了,母后不會還在慶福宮,風險太大了。」
「原兄,你之前幹嘛去了?到處找不到你人,要是有你在身邊,說不定提早洞察,母后還不能出事。母后要不是皇兄殺的,還能是誰?」妥星抱怨。
原雄前幾月不知去向,算著妙常生產之日將近,他才匆匆趕回來。
原雄壓下眼底的戾氣,「可能是宮人疏忽,但八成是不可能的,還有就是太后自己……她不是神思恍惚嗎?」
「母后怎麼這麼想不開,這讓本王怎麼辦?」妥星又是抱怨。
「王爺還是去找謝國公,他會站在你這邊。」
他有不得不幫你的理由。
妥星眼底有幾分退縮,「從小,舅舅就不看重本王,現在母後去了,皇兄又看本王不順眼,他還能搭理本王嗎?」
「會,他一定會幫你的。」
妥星下定決心,「本王信你,現在就去。」
在妙常拿著小鼓逗兒子的時候,外面傳來驚天動地的痛哭聲。
含霜拿著一身細布白衣,進入房中,滿臉焦急,「娘娘,快換上,太后薨了。」
妙常手裡的鼓掉在了床上,心底湧上不真實感,「這麼突然?」
「娘娘,您能下地嗎?」
妙常還在月中,外面的天氣寒冷,要是留下毛病如何是好?
「不能去也得去,派人告訴麗妃,要她早點去主持大局,本宮晚一會兒就到。」
含霜伺候妙常穿衣,映月也進門回報,「娘娘輦較放在門口備好了,放了足足的炭火,絕不會凍著您。」
妙常趕到的時候,後宮中人都來了大半了。
「青染姑姑,怎麼回事?」
青染擦擦眼淚,「太後娘娘半夜心梗,沒了聲息,太醫來后,也無力回天了。」
妙常被這些女人哭得頭痛,「皇上呢?」
「皇上還在前朝,一會兒才能趕回來。」
妙常看向屋內正中央放著的棺槨,有些失神。
含霜偷偷在後面拉了拉她,妙常忙低下頭,使用帕子將自己的眼睛揉紅。
此時,妥曜大刀闊斧地踏入殿內,見到妙常腳步一頓,隨即快步走到那棺槨附近,凄然隱忍道:「母后,兒臣不孝。」
後宮女人們不由哭得更大聲了。
「罷朝三日,半年內京城不許婚喪嫁娶。六局儘快處理喪葬事宜,朕要母后早日入土為安。」
「是。」
都安在妥曜身邊,發現他的餘光總向一處掃去,一見是貴妃娘娘,不由計上心來。
都安對著身後的小內侍使個眼色。
那小內侍趁人不注意,偷偷退下了。
不一會兒,就見鳳宸宮裡的一個小宮女著急忙慌地跑進來,「奴參見皇上,貴妃娘娘,麗妃娘娘,各位主子們。」
「你來幹什麼?出了什麼事?」
大冬天的,那宮女臉上凍的發紅,「娘娘,不好了,您走後,兩位小皇子哭個不停,奶娘怎麼哄都哄不住。」
妙常心下一緊,下意識回頭叫道:「皇上……」
妥曜像是帶著怒氣,「三個孩子都在宮裡,貴妃怎麼不派人看好?要是出問題怎麼辦?還不快快回去!」
妙常看他眼神,就懂了他的意思,「臣妾這就告退。」
看著妙常走遠,妥曜才收回眼神。
初良人穿著單薄的粗布白衣,跪在冰涼的地面上,低垂的臉上全都是恨意。
誰都知道,貴妃這一去,是不會再回來了。
皇上無非是心疼她,大庭廣眾之下做做樣子。
小孩子哭,她回去又有什麼用?
一陣風吹來,初良人控制不住地發抖,低下頭看看身上簡陋的衣裳。
她的位分低微,太後去的突然,這件衣服是匆忙間找出來的,不合身不說,也不應季節。
她目光掃掃跪在自己身旁的余常在和何婕妤,她兩人無動於衷,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她們曾與妙常斗過,何餘二人一同被貶常在,不過何家家世尚好,又被升為良娣。
就是始終無寵罷了。
其實,也是妥曜見她識相,在妙常初次生產時奉上的一株老參,加上何家的面子上,才提了提她的位分。
何婕妤從那以後也跟余常在一樣,認命了。
初良人不想認命,可又沒有別的辦法。
妙常忙回到了鳳宸宮中,叫了奶娘過來回話。
奶娘聽了妙常的話一頭霧水,「娘娘,兩位皇子睡的好好的,未曾哭鬧啊。」
妙常反應過來后,失笑不已。
看來他還好,還有心思去耍滑頭。
「娘娘,那咱們?」含霜問。
妙常與她相視一笑,「還能幹嘛,休息去唄。」
「皇上果然疼娘娘。」
妙常不可置否。
而安親王府,妥星忍住悲傷,前來宮中奔喪。
他想起當初在國公府內的對話。
「舅舅,乾脆咱們將他的行為大白於天下,讓母親早日入土為安。」妥星憤慨道。
謝國公眼睛發紅,可見對太后當真有兄妹之情,「你當真看清楚了?」
「自然清楚。」
謝國公恨鐵不成鋼,「若是真的,肯定是不能讓咱們見到太後娘娘,他是皇上,一道命令就能困死咱們,現在你說的,跟硬闖有什麼區別?怕就怕慶福宮門都沒進,就被人給擒壓住了。」
「那咱們怎麼辦?」
謝國公忍不住踹他一腳,「還能怎麼辦?忍!太醫都是他的人,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去質疑,嫌命長了?」
妥星忍住心裡的憋屈,「以後呢?」
謝國公獰笑,「再等一會兒,要不了多久,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妥星見他表情,心裡發寒,不敢說話。
正想著,妥星好像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
他勒住韁繩,回頭望去。
卻有下人快馬加鞭的追上,「王爺,謝夫人發動了。」
妥星傻眼,「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