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風起
妙常心內巨震, 叫人將三個孩子抱了下去。
含霜對妙常點點頭,去了外頭守門。
姜氏道:「民婦的夫君給皇上做事,孩子出生沒多久, 皇上就召民婦入宮,給小公主做奶娘。一見到娘娘,民婦真的嚇一跳,心裡就有點犯嘀咕了。」
妙常還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後來小公主出生,民婦在小公主身上發現了玉竹, 這才能完全確認。」
當年顏家遭變,相關人事死傷不計其數,她的外家也從此渺無音訊,妙常還以為,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了。
姜氏娓娓道來,「那年冬天過後,洛家散盡家財, 但好歹落了個囫圇人,舉家從江南搬出來, 到了破落地徐州,民婦也是之後結識的夫君,嫁給了他。要是論起來, 您可叫民婦一聲嫂嫂。」
洛家算是江南大家,家中幼女一直養在京城, 身子孱弱, 與王家小姐相伴長大。洛喬及笄后, 洛家本想接回江南,王家小姐捨不得分離,想盡辦法留下了洛喬。
妙常握住她粗糙的手掌,帶有幾分哭腔,「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這件事實在敏感,民婦也怕弄錯,加上娘娘看似花團錦簇,實則諸多麻煩,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是娘娘的身世讓人察覺到半分……什麼都完了,所以民婦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謝太後身亡,妙常成為皇貴妃,生下兩個皇子,成為後宮中真正的主人,姜氏才在今天說出來。
姜氏也有些哽咽,「娘娘這些年受苦了,您現在這樣活著,公公婆婆的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舅舅舅母他們……」
姜氏沉重地點頭,「去了有幾年了。」
洛家遭逢大變,但人還在,就有希望。
妙常面上帶著艱難,有些難以啟齒,「要不是母親,外祖家也不會落到這一步……」
姜氏誠懇道:「姑姑從小沒養在家裡,身體又不好,祖父祖母本來就極為愧疚,公公這個做大哥的,心裡也不是滋味,一家人嘛,本來就該甘苦與眾,姑姑人走了,還有什麼怪不怪的?」
「要說虧欠,公公婆婆在家裡人面前總是念叨娘娘。那時候費勁周折打聽,都說您被……連屍骨都不剩。」
「我們好歹一家人活得好好的,也是正常人家的日子,您還那麼小,家裡當時誰聽了都難受。從那以後,哪會有人怪什麼?」
妙常的眼淚止不住。
姜氏看她哭得厲害,嘴裡連連哄著,「您要是哭下去,皇上見了,定會怪民婦。」
妙常破涕為笑,「嫂嫂,其實皇上知道我的身份。」
姜氏很是驚喜,「這麼說,哎呦,那我還擔心什麼。」
「為難嫂嫂,還為我考慮這麼多。」妙常帶有幾分感動。
「怎麼能不為你著想?你吃了那麼多苦,要不是皇上愛護,現在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姜氏愛憐地撫摸妙常的臉頰。
這種樣貌,生在公候之家是天大的福,要是尋常百姓家,哪有人家敢留?
誰都知道,皇貴妃之前的出身是歌姬,歌姬是下九流,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到今天。
妙常一直信任姜氏,妥曜絕不會在冬早身邊放不信任的人,現在她說出這麼多,妙常心裡更是感謝激動。
原來她在世上還有親人,妙常跟她有說不完的話。
洛家到了徐州,人生地不熟,靠著以前的積蓄在個村莊置辦了處宅院落戶,當時的姜家好心幫助鄰居,一來二去地熟了,洛家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好。
後來姜氏嫁進來,才知道洛家以前是大戶。
徐州出事,宮裡的人來接觸,姜氏當時還暈暈乎乎的。
妙常聽她說起趣事兒,笑得合不攏嘴,好像就發生在眼前一般。
兩人從白天說到晚上,妙常才意猶未盡的叫停,「嫂嫂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也累了。」
姜氏告退,「民婦放心不下公主,回去看看。」
姜氏告退後,含霜才從外面進來。
妙常面上帶有激動的紅暈,「含霜,我有親人了。」
含霜面上帶有促狹的笑意,「娘娘,你看誰來了?」
妙常往她身後望去,看到妥曜含笑的身影。
妥曜伸手刮刮她鼻尖,「當娘的人了,還哭鼻子。」
妙常伸手捶妥曜的胸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朕還以為你會誇朕,沒想到還不開心呀?」
妙常噗嗤一笑,順勢倒在了妥曜的懷裡。
妥曜迴避了妙常的問題。
他的確很快找到洛家人的行蹤。
妥曜很清醒,這麼多年過去了,洛家人數不少,人心隔肚皮,誰又知道誰心裡在想什麼?
妙常有多思念親人,他知道。這樣的妙常,太容易被人傷害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妙常養成現在這樣,怎麼會讓別人有傷害的機會?
洛文和姜氏夫妻二人,是妥曜觀察出了可用之人。
妙常在前朝里,也得有個依靠。
洛文是很好的人選。
「臣妾真的好幸福,幸福的這一切都不現實。」妙常喃喃道。
「臣妾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才能遇到皇上。」妙常的雙眸澄澈又明亮。
妥曜一怔,看向她的眼神複雜深情。他的嘴唇抖動,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牢牢將妙常鎖在懷裡,彷彿融入骨血一般。
誰又是誰的救贖呢?
蒼茫凄涼的心底世界,永遠只有以你為名的季節。
月亮靜悄悄的,埋在雲層後面,只留下如水的月光,傾斜灑耀在大地。
同樣的世上,有人正在遭受著苦難。
還是強壯的官兵,押送著一群滿身臟污的人。
要是別人看到了,只會以為是這些人是被流放的犯人,哪裡會知道他們不過是普通的村民?
大黑天的,穿著藍黑官服的人,帶著他們不知要去哪裡?
氣氛無端的凝重,他們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小孩子抱緊父母的雙腿,傳出壓抑的哭聲。
他們的直覺最敏感。
有人狀起膽子,「官爺,這大晚上的,也有活干?」
那官爺回頭,那人下意識瑟縮下身子,出乎意料的是,鞭子並不像以往那樣落下來。
這樣,反而讓人有不詳的預感。
眾人彷彿意識到什麼,漸漸傳出哭聲,在這漆黑冷寂的夜裡,猶如鬼號。
官員站在前方,掙的一聲拔、出刀來,在月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你們也別怪爺,只怪你們命不好,牽扯進不該牽扯的,爺也是奉命行事,到了閻王爺那裡伸冤,可要找對人。」
受盡苦難的人們看著那鋒利的冷刃,如同走到末路的小動物,本能的往後退。
他們衣衫襤褸,面容上只有可憐。
刀已經越來越近了。
他們絕望的閉上眼睛,難道這就是他們生命的最後嗎?
就在刀已經舉到最近之人身前,突然闖來叮的一聲響。
那官爺被打偏在一邊,他聲厲內荏,吼道:「誰?識相的快走,別打擾爺辦事。」
其他官爺紛紛跟著大叫。
「誰?快出來!」
這時候,許多蒙面的黑衣人從林子中衝出來,局勢瞬間被逆轉。
這些官爺被打的措手不及,一直求饒。
可他們沒有憐憫過別人,別人也不會憐憫他們。
那些黑衣人手起刀落,收割著這些豺狼虎豹的性命。
被救的村民們倒在地上,只剩下哭喊。
沒人知道他們劫後餘生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