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兩人回了房間。
顧北音拿著衣服到房間對面的浴室洗漱, 秦清越則呆在卧室里讓保鏢幫忙換藥。紗布一層層拆開, 裡面幾條還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秦清越渾然不在意, 低聲吩咐保鏢:「你待會兒找人再要兩床被子。」
山裡的晚上氣溫有點低, 顧北音換了身長袖睡衣, 擦著頭髮走回房間時秦清越已經將地鋪鋪好。他在樓下的浴室洗了個澡, 頭髮還微微有些濕潤,垂著眼睛在拆手臂上的保鮮膜, 看起來褪盡了白日的冷淡, 眉眼被暖黃的燈光映得格外柔和。
「傷口怎麼樣了?有沒有好點?」顧北音放下擦頭髮的毛巾,關切地問。
將保鮮膜扔到垃圾桶里,秦清越從一旁的行李箱里拿出吹風機遞過去,溫聲道:「已經在癒合了……我聽肖紋說你就帶了些衣服, 猜你能用得到就帶來了。」
顧北音眼裡藏著笑:「這麼貼心的嗎?」
秦清越輕咳一聲,別開眼岔開話題:「你在《問鼎》里的戲份應該集中在最近一段時間吧?」
「嗯……集中在這一個月。」顧北音眼裡的笑意淡了些, 「等到拍完戲我給你發消息,咱們再和叔叔阿姨坦白。」
屋中原本溫情的氣氛一瞬降溫, 秦清越自覺失言,一時又不知道如何補救。顧北音隨手打開吹風機,呼呼的暖風吹在濕潤的髮絲上, 將洗髮露的香氣吹得和柜子上的玫瑰香交織在一起。
秦清越用沒受傷的手枕在頭下,閉目養神。
風聲響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連帶心臟上如同被幼貓貓爪撓得動靜也停了下來。他睜開眼, 才發現屋中的燈已經被關上, 只剩下床頭一盞夜燈散發著微弱的光。
秦清越猶豫了下, 低聲道:「晚安。」
樓上的房間恰好傳出一陣桌椅移動的聲響,將他說話的動靜徹底遮了過去。秦清越等了片刻沒等到回答,重新閉上眼睡了過去。
工作人員準備的被子都是從村民手裡借來的棉花厚被子,又套上了鬆軟乾淨的絨面被罩。但即便如此,在山間雨夜依舊有些涼。
秦清越有些認床,夜裡醒了兩次。見床上被子隆起,顧北音整個人蜷成一團,他直接將自己蓋的那床被子為她加了上去,自己則將用來鋪著當墊子的被子分出一半來蓋。
即便如此,顧北音仍是不幸感冒了。
她早起就覺得頭有點暈,只當是沒睡好,強撐著去拍了今天的戲。她一直忍著沒說,誰也沒發現她的異樣。拍最後一條片子的時候NG了三次,陳正也只當是忙碌了一天,顧北音的狀態有些下滑,沒有注意到她是生病了。
第四次拍攝完,陳正看了一遍錄像,激動地發現顧北音完美地演出來了劇中江平秋生病的狀態。他正想和顧北音商量下趁著狀態好加一場夜戲,卻被寒著臉的秦清越攔了下來。
陳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卻見秦清越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無奈地嘆出一口氣:「果然……發燒了。」
顧北音已經燒得有點神志不清,聽到拍攝結束后整個人的心神就徹底放鬆下來。此刻又聽到秦清越熟悉的聲音,潛意識認定這是可靠的人,無意識就往他身邊湊。
伸出手臂虛虛攬著她的腰,秦清越緩慢而安撫地輕拍了她後背幾下,溫聲細語地將人哄好,這才皺眉看向陳正:「夜戲是沒法拍了,劇組帶了隨行醫生嗎?燒成這樣必須去看看。」
陳正本來就喜歡顧北音,見狀立刻擔憂地讓人去叫醫生,又轉頭揮手道:「直接回去休息,我讓醫生過去。明天上午也別過來拍攝現場了,好好休息一上午,我讓人把小顧的戲份挪到下午去。」
秦清越頷首,誠懇道:「謝謝您。」
陳正被他格外真誠的姿態弄得一怔,待到人走遠才反應過來,捏著劇本搖了搖頭,喃喃自語:「有意思……真有意思……」
一旁的副導演看了他幾次,嘴角微微抽了抽。
劇組的隨行醫生趕到是顧北音已經被安置到床上躺好,體溫計最終定格在駭人的三十九度。好在陳正的團隊很細心,清楚山林拍攝太過偏遠,將各種常用藥都備得很足。
醫生給顧北音紮好針頭輸上液,低聲問一旁的秦清越:「會換水嗎?」
見秦清越點頭,他鬆了口氣:「一共三瓶,一會兒你盯著點,這瓶輸完了就換另一瓶大瓶的,小瓶的最後再輸。等人醒了再讓她吃點葯,出出汗就好了。」
「大概多久能退燒?」秦清越問得很仔細。
小劉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有些羨慕地看向顧北音。見秦清越將所有注意事項都問了個清清楚楚,小劉匆忙站起來,低聲道:「秦總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音音就可以了。」
秦清越搖了搖頭,卻是堅定地拒絕了她。
小劉走後不久,突然下起雨來。雨絲敲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發出泠泠的聲響,卻讓人心中安靜下來。與越來越大的雨聲截然相反,小樓中的動靜卻越來越小,最終歸於靜寂。
秦清越坐在床邊,身上蓋著件厚外套,見最後一瓶只剩了個底,他出門將醫生叫來拔掉針,又測了下顧北音的體溫,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拔針的緣故,醫生將屋中的大燈打開,借著明亮的光,秦清越留意到顧北音的嘴唇燒得有些乾燥發白。將門重新鎖好,他從醫藥箱里翻出棉簽,沾著溫水仔細給她潤濕嘴唇。
似是察覺到他的動作,顧北音蹙著眉不安地動了動,燒得微紅的臉上浮出絲掙扎的神色,手臂從被子里伸出來,毫無徵兆地抓住秦清越端水的手。
秦清越一怔,下意識抬起另一隻手以示清白,卻見她雙目緊閉根本沒有半點清醒的痕迹。
小心將水杯放好,秦清越試圖抽回手,卻發現顧北音的手越抓越緊。他有些無奈地選擇放棄,回憶著家裡阿姨的樣子,用手輕柔地拍了拍被子,小聲安撫:「沒事了,乖,不怕。」
顧北音手上的力道果然鬆了些。
秦清越鬆了口氣,低頭才發現她在小聲地哼哼唧唧著什麼,卻因為聲音裡帶著絲哽咽而聽不真切。往下傾了傾身體,他終於聽清了顧北音說的話。
「難受……不想生病……害怕……」
秦清越微微一怔,眼底被燈光映得發軟的神色更加軟了幾分,看上去就好像被熬化的、散發著甜香的糖。他沒察覺自己的異樣,猶豫了片刻,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將顧北音連人帶被子整個抱進了懷裡。
將手機音量調低,他放了一首舒緩的輕音樂,微微閉著眼,合著音樂的節奏緩緩輕拍被面。動作不徐不疾,讓睡夢中的人都安定下來。
仍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幾下,秦清越掃了眼,將消息一一回復。看著難得滿格的信號,猶豫了下,在搜索框中鍵入了幾個字:
發燒的人吃什麼比較好?
顧北音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山三竿,燦爛的陽光穿過窗帘縫隙漏進來,漸漸偏移落在她臉上,令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身體在退燒后仍透著著空乏困頓,顧北音擁著被子在床上坐了片刻,因睡太久而有些發懵的思緒才被漸漸理順。
昨天,她有點不舒服……後來發生什麼來著?
小劉恰好推門進來,見到她醒了臉上帶著明顯的欣喜,將手裡端著的小瓷鍋放到一邊兒,她打開木頭箱子重新找了套家居服出來:「出汗了快換身衣服,別一會兒又著涼了。換好衣服去洗漱,喝點粥,快一天沒吃東西了肯定餓壞了吧?」
顧北音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等到好不容易坐下來,手裡又被塞了一個小碗。小碗里盛著熬得粘稠晶瑩的米粥,裡面還放著切得碎碎的、嫩綠的菜葉,賣相極好。
粥的溫度剛好,顧北音低頭嘗了一口,一抬眼就見小劉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顧北音被嚇了一跳,往後挪了挪,問道:「怎麼了?」
小劉雙手撐著臉,笑眯眯地詢問:「怎麼樣,粥好喝嗎?」
「好喝。」顧北音答得真心實意,又問道,「你做的?」
小劉硬生生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是我,我哪會呀!是秦總親自熬得!你發燒我也睡不安穩,一大早就起來,本來想去廚房找點水喝,結果看到秦總守在鍋邊熬粥!」
說著,她又有點惋惜,小聲道:「可惜秦總公司有事走得匆忙,不然聽到你說好喝肯定很高興!說實話,我雖然沒見過秦總工作的樣子,但看他熬粥的認真勁兒應該差不了多少……秦總對你真是沒話說!」
小劉不清楚其中內情,一直覺得顧北音和秦清越就是一對恩愛夫妻,語氣里頗有些艷羨和來自於單身狗的嫉妒。顧北音捏著勺子的手頓了頓,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小聲詢問:「昨天照顧我的……不是你?」
小劉忙不迭地澄清並為秦清越鳴不平:「不是我,當然不是我!昨天我說守夜照顧你的,秦總說他親自來。你之所以恢復得這麼快,秦總功不可沒!」
小劉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著,顧北音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捏著瓷碗的指尖不安地動了動,昨天發燒時半夢半睡間的記憶漸漸回攏。
她好像抓著秦清越不讓走來著……
還賴在人家懷裡覺得心滿意足來著……
顧北音突然有些慶幸秦清越一早就離開了,不然兩人間原本輕鬆許多的氣氛和關係必然又會變得十分尷尬。一想到她昨晚做了什麼,顧北音就恨不得一頭埋進碗里,像鴕鳥裝死一樣再也不出來。
小劉還在一旁催她:「快點喝,粥一會兒就涼了,別浪費秦總的一番心意。」
顧北音機械地喝了一勺,腦子裡突然想到秦清越之前說的話:
——「不用道謝……你就當是我在為之前的事贖罪吧。」
——「……畢竟算起來我也算是你半個哥哥了。」
粥沒涼,顧北音被小劉咋咋呼呼弄得發燙的心卻降下了溫。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顧北音發現恰好趕上有信號的時刻,想了想,她發了一條微信過去。
顧北音:昨天麻煩你了,謝謝清越哥。
另一端,剛從山上下來回到城市中的秦清越看著手機,莫名有點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