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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僕人(九)

  此為防盜章


  他的眼眸里泛起驚濤駭浪。


  「那就只保一個。」


  頓了頓, 又加重了語氣,「保大的。」


  警察凝重點頭,絲毫也不覺得意外。


  關係到豪門世家裡兩位少爺的安全,警察們幾乎是全都高高提著一顆心,解救方案做了一籮筐,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只是當他們全副武裝破門而入之時, 他們才隱隱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有史以來最奇怪的一幕綁架畫面。


  一排綁匪提著刀團團站著, 正聽中間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給他們講……嗯, 沒錯, 講在淘寶上到底該怎麼好好地運營一個店。


  警察叔叔:「.……???」


  什麼鬼?


  他們面面相覷。


  這世界變化都是這麼快的嗎?——

  負責這次行動的小隊長姓王, 生的天庭飽滿、眉眼俊朗,是個很容易讓人民群眾生出親切感的長相,跟宣傳冊上畫著的滿身正氣的Q版警察叔叔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他解開了寇秋手上的繩子, 問:「這位同志, 你沒事吧?」


  寇老幹部登時倍感親切,眼含熱淚交握住他的手:「同志, 謝謝你了!」


  「沒事,為人民服務, 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王隊一板一眼地回答, 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猶豫了下, 還是禁不住好奇地問, 「你們剛才.……」


  這真是他有史以來見過的最奇怪的畫面了——綁匪,和人質,一起開淘寶研討會?

  「哦,」寇秋說,「我們在聊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背景下的互聯網+。」


  王隊嚴肅沉穩的表情崩了崩,嘴大的能塞下一個雞蛋。


  做完筆錄已是凌晨。寇秋戀戀不捨地和人民的好公僕們告了別,坐進了車裡還探頭問他們:「你們刑警隊今年還招人嗎?」


  王隊不解其意,點了點頭,「招。」


  寇老幹部眼睛唰的亮了,「你看我行嗎?」


  王隊一愣,隨即默默看了眼他實在稱不上強壯的小身板:「.……」


  他只好委婉地說:「我們這行,有身體素質的要求。」


  寇老幹部說:「我身體很好的,基本上不生病!」


  系統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可是人家有八塊腹肌,你有什麼?】


  宅男寇秋頓時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伸手捏捏自己一整塊的軟肚皮,瞬間蔫噠了下來。


  他的確不怎麼運動。


  與其說是不愛,不如說是不習慣——就像身體中沒有運動的這條反射弧,寇秋偶爾暴露出來的小動作,對於自己的身體都是極其小心翼翼的。他不敢跑,不敢跳,不敢做任何幅度較大的動作,偶爾早上不清醒時,連伸個懶腰也是慢吞吞的。


  彷彿是對待一件珍貴易碎的瓷器。


  夏新霽坐在他身旁,像是累極了,慢慢將毛茸茸的小腦袋靠在了他的肩頭上,動作像是只蹭上來的小奶貓,均勻地吐著氣。寇秋伸手摸了把,細而軟的髮絲像綢緞似的從指縫間滑過。


  質感不錯。


  被他摸頭的動作弄醒了,小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著他。


  「哥?」


  寇秋溫聲說:「沒事,睡吧。」


  夏新霽小聲地打了個哈欠,蒼白的手掩住同樣毫無血色的唇,在他肩頭又蹭了蹭,這才問:「到了?」


  「馬上,」寇秋心裡存了點憐惜,思忖了下,到底還是輕聲道,「——辛苦你了。」


  他不知道旁人是怎樣。


  可在寇秋的心裡,經過這麼突如其來的一遭事,他與夏新霽,也算是同過生、共過死。在那樣刀都架到脖子上的時刻,小孩還想著把他救出去,自己留在窮凶極惡的綁匪手裡,低聲用嘴型提醒他「快走」,那樣一幕,寇秋根本無法輕易忘記。


  【我崽真是太好了,】寇秋對他另一個崽說,【養了不虧啊!】


  系統無語地給他發了六個點,可它到底是個智慧生物,和寇秋這種傻白甜級別的老幹部不一樣,無論怎麼想,也覺得這件事透著點詭異的氣息。


  它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寇秋對夏新霽的寵愛,顯然又上升了一個度。


  不僅吃穿上更加用心,每日親自接來送去萬事親力親為,甚至還試圖給夏新霽這麼個名列前茅的高三生補習作業。當然,在看到那一長溜寫滿了莫名字元的數學題時,原本興緻勃勃的寇老幹部沉默了半晌,最後頂著小孩熾熱的目光,伸手把卷子拿到了一旁。


  「那什麼,」他乾咳了聲,「就沒有歷史、政治什麼的嗎?」


  夏新霽眉眼一彎,笑的單純極了。


  「哥,」他軟綿綿地說,「我是理科生呢。」


  寇秋:「.……」


  他只好裝模作樣地把卷子拿過來,飛快地在腦海里催促系統:【快快快,怎麼寫怎麼寫?】


  系統:【.……不是你講題嗎?】


  寇秋絕望地說:【我倒是想講啊,可是我是個文科生啊!】


  文理之間隔行如隔山,隔行如隔海啊!!!


  寇老幹部望著這鴻溝里的驚濤拍岸,哽咽道:【阿崽,家和萬事興.……】


  系統頭皮頓時發麻,為防止他再說出什麼讓它頭皮發麻的大道理,立刻便把這題的答案列出來了。


  有了這麼個強壯的靠山撐腰,寇秋的腰板也豎了起來,有鼻子有眼地給小孩列出計算過程。夏新霽趴在他的臂膀旁,望著他的筆尖沙沙在紙上移動,眼睛都亮了。


  「哥好聰明!」


  這話說的真誠極了,甚至能從對方眼睛裡頭看到迸出來的亮閃閃的小星星。從沒撒過謊的寇老幹部頓時一陣心虛,深覺自己愧對誠實守信的良好品德,臉都漲紅了,解完題后飛速溜了回去,自罰抄寫八榮八恥十遍。


  夏新霽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后才以手抵唇,低低地笑了聲。他低了低頭,無法否認的是,因為對方剛剛一個臉紅的表情,他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前所未有的情-動。


  這感覺陌生的很,卻又全然不受控制,夏新霽甚至覺著,自己寧願是一匹狼,看見這個人類時,就徑直張開血口獠牙,撲上去咬死他。然後拖著他的屍體到隱蔽的地方,一口一口,獨自吃了他。


  「有意思。」夏新霽慢慢把玩著方才被寇秋握過的筆,眼底一片深濃到化不開的顏色。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將筆抬了起來,在鼻間嗅了嗅。


  滿是寇秋身上沐浴乳的香氣,清朗而正直的味道。


  經過這麼一遭之後,夏老爺子的態度也明顯和緩了許多。許是寇秋跟他說了些什麼,夏新霽再下樓時,夏老爺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裝作看不見,偶爾還會點一點頭,簡短地與他說上兩句。


  這當然與對待寇秋時的噓寒問暖全然不同,可放在夏新霽這裡,已經是讓人極為欣喜的收穫了。


  畢竟他想要的,也不是讓對方將自己當寇秋一般對待。


  這一天的天氣很冷,寇秋照舊送他去上學。夏新霽到門前時鬼使神差地扭頭,瞥見對方裹在厚厚的大衣里沖著他招手,薄薄的平光鏡片上都蒙上了一層白霧。


  夏新霽也沖他招了招手,這才扭過了頭。


  「傻哥哥。簡直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了。」


  可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是怎麼也控制不住了。
——

  校花站立到他面前,輕聲細語問:「夏同學,能找你出去聊聊嗎?」


  班上的起鬨聲一下子大起來,夾雜著幾個男生響亮的口哨聲。


  「哦哦哦~」


  「這是幹嘛?表白嗎?」


  「出去幹嘛,就在這兒說唄……」


  「哎呀!說什麼呢!」校花陳婷婷跺了跺腳,又望著他,很有些不好意思,「能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美人含羞,其情狀當真是極迷人的。可夏新霽卻完全提不起一點心思。只是他平日里一直表現的極為溫和,此刻也只得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走吧。」


  左右拒絕了就好了,這樣的麻煩。


  可女生吭吭哧哧了半天,最後說出的話,卻完全超乎夏新霽的想象。


  她說:「夏同學,我覺得每天在校門口接你的那個哥哥,長的很好看.……」


  的確是好看。長身玉立,氣質乾淨挺拔,薄薄的金絲眼鏡斯文又禁慾,還透著那麼點被嬌養出來的矜貴氣息。這麼多矛盾的要素於他身上詭異地融合著,激蕩出愈發讓人挪不開眼的奇異魅力。比起這樣的人來,學校里的學生都像是毛還沒長齊的小孩子。


  她的臉都已經紅透了,卻還是說:「所以能拜託你,幫我轉交一份情書嗎?」


  印滿了少女心思的粉紅色書信被舉了起來,陳婷婷羞怯地低著頭,卻猛地察覺到有兩道刀一樣的目光,慢慢從自己頭上掠過去了。


  她整個人都因為這樣的目光一哆嗦,抬起頭,卻看見夏新霽一如既往的溫和體貼,絲毫不見異樣。他蒼白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信封,問:「就是這封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薄唇微勾,露出的笑容稍縱即逝,眩目極了。


  「放心吧。」他說。


  「我一定會——好好交給他的。」


  黑而潮濕的廢棄廠房,被捆住的手腳和堆得亂七八糟的紙箱。寇秋動了動手腳,隱隱感到自己背後還綁著一人,他微微側過頭,看到了那人露出的一小截皓白伶仃的手腕,在滿是臟污的地上瑩潤的驚人。


  那淡青色的血管和纖細的脈絡,都在直接地昭示著這人的身份。


  是夏新霽。


  「哥……」夏新霽垂著頭,似乎是疲憊極了,只用氣音小聲地說,「能聽到我的話嗎?」


  寇秋摸索著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嗯了聲。濕潤而潮濕的地上,兩人緊緊地靠著,他甚至能聽到對方胸膛里傳來的砰砰的跳動聲。


  「他們,」夏新霽咳嗽著,「他們只會殺一個.……」


  他的手痙攣似的用力,使勁兒碰了碰寇秋的掌心。寇秋恍然覺得,自己彷彿是握住了一整塊光滑的冰塊,那樣的溫度讓他整個人都是一哆嗦,寒意一直浸到了心裡。


  「待會兒無論我說什麼,都不要反駁——記住了!」


  寇秋還未來得及答應,便聽見了靠近的腳步聲,迅速又把眼睛閉上了。他默默在心裡呼喚了聲:【阿崽。】


  系統的聲音立刻出現了,不過是無精打採的,【嗯。】


  【這到底什麼狀況?】寇秋問。


  系統幽幽道:【這難道不該問你嗎?】


  它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遇上這個宿主后,整個劇情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一去不復返了——不僅夏清然這個好好的大少爺馬上就要去考公務員了,甚至連原本的主角攻和主角受,也在被調-教成為共產主義接班人的道路上大步邁進——這和它剛開始預想的虐渣劇情完全不一樣!

  它打起精神搜尋了半天,也沒從原本的劇情中找到半點兒和這次綁架有聯繫的,只是在看到綁匪面容時,才精神猛地一振。


  【這個綁匪——有點眼熟啊,】它沉思了會兒,【好像就是原主記憶里那個和夏家有仇的?】


  【.……】寇秋的心裡猛地升起了點不大好的預感。


  片刻后,這不好的預感變為了現實——因為那個顯然對他的家族恨得咬牙切齒的綁匪獰笑著走了進來,一把提起了身後夏新霽的領子,粗暴地上手將兩個人質都打醒了。


  寇秋睜開眼,用一點餘光瞥到夏新霽一下子通紅起來的臉,心瞬間便高高提了起來。


  他的崽!

  「睜開眼睛看看,居然到了我這地方,」綁匪的刀鋒慢騰騰劃過被牢牢綁住的寇秋的臉頰,冰冷的讓寇秋一寒顫,「生氣不生氣,夏家少爺?」


  「好好看看——」他獰笑著說,「說不定,這你看到的最後幾眼了。」


  寇秋咽了口唾沫,試圖和他講道理:「同志,我們當今可是法治社會,這麼玩可是不正確的。」


  警察叔叔會來把你抓走的!

  綁匪往地上唾了一口,聲音更凶了。


  「什麼講道理?」他冷笑了聲,「你要和我這刀講講道理?」


  話音未落,他手上猛地一用力,寇秋的脖子上便驟然出現了一道血痕——這力道大極了,痛意排山倒海而來,寇秋有一種可怕的直覺,這人,真的能直接將刀徹底捅到他脖子里。


  「我不會讓你這麼輕輕鬆鬆的死,」劫匪表情愈發猙獰,一點點沿著他骨頭的痕迹下滑,「我會把你剝皮拆骨,一點點放進開水裡給燙熟了……」


  寇爸爸咽了口唾沫,絕望地對自家小系統說:【他為什麼這麼恨我?】


  系統說:【你這個身體的爸渣了他的媽。】


  寇秋難以置信,【所以呢?】


  這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系統說:【在中途插一腳破壞完人家家庭之後,他又拍拍屁股跑了,所以他媽為愛痴狂,跳河自殺了,他爸被戴綠帽之後還瘋了,沒幾年也跟著走了——他一個好好的家被折騰的家破人亡了,要是你,你不恨么?】


  寇秋沉默了。半晌才問:【那他咋不去找我爸?】


  系統說:【哦,因為人死了……】


  【.……】寇秋說,【那我怎麼辦?用社會主義的光芒照耀他?還是告訴他,別傷心,雖然你爸媽都不在了,但我可以當你爸?】


  他恐怕會死的更快吧!

  寇秋死過一回。


  那真是痛極了,像是有刀子在五臟六腑之間慢吞吞地絞動,肝臟內壁被戳破時,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噗聲——至今想來,那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系統不負責任地建議:【我覺得你可以用愛感化他。】


  用愛……

  感化他.……

  【加油!】系統說,【畢竟你們都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寇秋頭更疼。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從小系統的話裡頭聽出了幸災樂禍。


  夏新霽始終沉默著,此時卻驟然開了口,怯怯地發著抖:「我……我不想死……」


  他哀求地望著劫匪,像是一般孩子似的強行色厲內荏,掩飾著自己心中的恐慌,「我爺爺很有錢的,你要多少,他就會給你們多少!但你們不能傷我!」


  劫匪朝地上吐了口,嗤笑:「你?你能值多少錢?」


  夏新霽想也不想,張口便道:「我是夏家唯一的孫子!」


  劫匪噎了下,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立刻哈哈大笑起來。


  「你?」


  他笑的喘不過氣,半天才平息下去,拿刀尖指指一旁的寇秋,「怎麼——他是死的么?」


  「你留他也沒用的,他,他……」夏新霽咬了咬唇,下定了決心似的,「他不是夏家的孩子,只有我,我才是.……」


  「不然,夏家外頭那麼多私生子,那個夏老頭為什麼會單單接我回去!」


  他接下來低聲說的什麼,寇秋都已經聽不清了。他震驚地望著夏新霽,一瞬間明白了小孩究竟是要做什麼。


  這人,是對夏家懷著刻骨仇恨的。


  而夏新霽,現在是要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么?!


  劫匪們騷動了下,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都有些被說服。的確,夏老爺子是個多年的老狐狸,對唯一的孫子看重的跟什麼似的——突然接一個私生子回去,這本就不合理。


  為首的劫匪揚了揚眉,笑的意味不明,「是么.……」


  他的眼底驟然升上一抹狠色。


  「那就帶走!」


  四個劫匪立刻上前拖著夏新霽,將他拖出了這個倉庫;夏新霽驚慌地掙扎著,眼睛卻慢慢看向了寇秋,嘴唇動了動,像是說了什麼。


  寇秋認出了他說出口的那兩個字。


  那是「快走」。


  手心裡握著塊小小的刀片,那是剛剛雙手交握時夏新霽塞給他的。身邊只剩下一個看守他這個無用人的劫匪,寇秋的心一下子亂成了麻,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滋味。


  他不過是個魂體,就算在這個世界內死亡了,也只是親身再感受一次這樣的痛楚罷了;可在下一個任務世界里,他仍舊能好好地活著。


  可夏新霽——


  他咬了咬嘴唇。


  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寇秋做了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小孩兒就這麼被帶走!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他身上,顯然滿是驚訝。


  寇秋強打精神爭取時間:「這位同志,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慢慢談嘛。」


  「談什麼?」劫匪冷笑。


  寇秋說:「我知道你是為什麼。」


  他沒有再往下說,可綁匪的眼睛卻一下子通紅了,猛烈地粗喘著氣,道:「住嘴!」


  「可你以為,」寇秋絲毫不理會,繼續往下說,「攤上那樣一個父親,我們便是幸福的了么?我們便是能選擇的么?」


  倉庫中猛地陷入了沉默。


  「我們生下來便已經被註定了。」寇秋輕聲說,「可是你還有很長的路,不該為了這個混蛋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綁匪古怪地笑了聲,卻也沒再拿起刀,只是沉著臉問他:「那我應該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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