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青樓
第十二章
武帝十六年，春。
冰雪消融，天氣漸暖，萬物復甦時節。
大周京城地處偏北，每到冬天都是氣溫驟降，嚴寒逼人。
這麼多年了，楚玖還是沒能適應沒有暖氣的古代冬天，一入冬她就會選擇閉門不出，整日的在房裡捂得嚴實來烤火。
這畏寒的模樣活脫脫像只小松鼠，還經常惹來楚澈調笑道，「妹妹這是怕出門被風颳走了。」
倪瑾瑜看女兒這幅模樣，擔心她身子有礙，給她診斷過多次，結果都是楚玖小時候就落了病根，所以現在有體寒之症，比一般人都要怕冷。
想來應該是她和夫君不在的那幾年裡，孩子太小得了風寒又沒爹娘在身邊好好照顧才會落下病根，每每想到這都還是會自責。
反倒是楚玖不甚在意，每次還反過來安慰她。
現如今好容易天暖了，在府里待了整個冬天的人現在只想好好出去走走逛逛，不然真的要發霉了。
楚玖出門前詢問過倪瑾瑜，倪瑾瑜想著她也確實是在府里憋的太久，所以很輕易就鬆口給了她一天的時間，但天黑之前必須得回府。
回到房裡后，聽音不解問她道，「小姐，咱們以前不都是偷溜出去的嗎，怎麼今天你要求夫人答應了？」
「以前那是我怕娘又擔心我出事，不讓我出門才溜出去的啊，現在我都在家老老實實待了一個冬天了，娘不會不讓的。」
她拿起桌上的一個包袱向屏風後走去，還一邊說道，「不過咱們一會兒還是翻牆出去。」
「……」
片刻后，楚玖從屏風后緩緩走出。
只見她一身青色長袍，腰間系著條白色腰帶，頭髮高高梳起挽成當下男子中流行的髮髻，手上還拿著把摺扇輕搖。
聽音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打扮，不由看呆了，驚道，「小…小姐？！」
楚玖探扇淺笑，對著聽音勾了勾眼，道，「怎麼樣，你家『公子』好看嗎？是不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聽音一下子愣了神，楚玖收起摺扇在她眼前搖了搖，她才回過神來。
「好看，小…哦不是，公子是最好看的！」聽音說的是心裡話，她一直就覺得她家小姐是最美的，沒想到連扮起男子來也是這麼俊俏。
***
大周向來民風開放，並沒有女子不能上街這樣的頑舊規矩，然而楚玖此次卻是瞞著她娘偷穿了一身男子的衣服女扮男裝出來。
跟隨她一起出來的聽音也是被她打扮成了男子形象。
兩人走在街上閑逛，三月天的微風拂來，楚玖感嘆道，「啊！好久沒出府呼吸新鮮空氣了，太爽了！」
聽音雖已經習慣了她家小姐時不時說出來句粗話，但這是在大街上，還是提醒她道，「小，公子，你說這話不要太大聲了，有損形象。」
「哎喲知道了知道了，真不愧是我娘親自選出來給我的丫頭，簡直得她真傳！哼！」
楚玖對她做了個鬼臉，又跑去另一家攤販上看小玩意兒。
逛到西街時，她看到一群人匆匆忙忙的往一處趕去，隨便抓了個小哥問，「大哥，你們這都是要去哪啊？」
那人看到來人是一清秀俊美少年，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恍若道，「小哥我看你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吧，今天是這京里有名的添香閣玉兒姑娘免費表演的日子，大伙兒都趕著去佔個位子看呢！」
說完就跟著大部隊一起跑遠了。
聽音沒聽明白，問道，「公子，他說的添香閣是什麼啊？還有玉兒姑娘是哪位姑娘？」
「添香閣，就是青樓啊，能讓這麼多男的去看的什麼玉兒姑娘當然就是樓里的花魁咯。」楚玖跟她解釋道，神情自然，說話的隨意程度像是在跟她討論今天的天氣一般。
聽音再次驚著了，瞪大了眼不可置通道，「小姐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楚玖白她一眼，「我都在京城裡生活這麼久了，這麼有名的青樓怎麼會不知道。還有，叫我公子！」
在原地愣了會兒，楚玖拍拍扇子，一臉興味的說道，「走，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去哪？」
「添香閣啊。」
「……」，聽音覺得她家帶給她的只有更震驚，沒有最震驚。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她家小姐都已經走遠了，一跺腳小跑著緊跟了上去。
楚玖在路上一邊玩著摺扇一邊琢磨著，添香閣，她當然知道了，這裡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達官貴人最愛去的地方，同時也是打探各路消息的好去處。
這帝都京城中青樓不算少，但添香閣能成為其中龍頭的原因可沒那麼簡單。
除了這裡的消費極高，非達官貴族的尋常人家都進不去的緣故，最重要的還是因為這添香閣的背後主子不一般。
但她沒想到這平時日進斗金的添香閣今日會免費開放，肯定不簡單，這熱鬧她也想湊湊。
走了半刻鐘，主僕兩人在一棟四層高的高樓前停下。
樓前掛著一塊巨大的紅底金漆牌匾——添香閣。
嗯，跟別的青樓不同，門口都沒人出來吆喝，她以前每次看古裝劇，有看到青樓門口站著一群穿著暴露濃妝艷抹的女的時就一陣惡寒。
掀了掀衣擺，對旁邊的聽音說道，「走，我們進去吧。」
進去後果然座無虛席，連牆角都擠滿了人。
想來也是，京城裡最高檔的歡樂窩這次搞促銷限免活動，就跟大型商場里水果蔬菜打折對大媽大爺的吸引力一樣，看這盛況簡直是傾巢而出啊。
楚玖憑著她瘦小的身子拉著聽音就往人群里竄，總算擠到了前排一個能坐下的位子。
台上現在是幾個姑娘在彈奏琵琶。
添香閣出名的另外一點就是這裡的姑娘不僅都是才藝雙全，而且她們接客全憑自願，如果有姑娘不願意的話，金客出再多的錢都沒用。
有點來歷的人也懂點內情，知道這家的幕後主子不好惹，自然也不會多惹事端。
倒是曾經有過幾個家裡娶了富商女兒的小官來這，被人姑娘拒絕了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嚷嚷著要砸場子，不出幾天，這幾人紛紛被革職查辦，家裡的錢財也被充公了。
楚玖看了一會兒，漂亮姑娘彈琴對於她這個「偽男子」來說真的不感興趣，眼珠子軲轆一轉，探頭對一邊的聽音說道，「聽音，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
添香閣四樓的雅間里，圍著桌坐了幾個年輕男子，皆是面如冠玉。
「六哥，今天這來的人也太多了吧。」身穿紫色錦袍的男子看著樓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
這座樓的雅間設置的便是可以從裡面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卻半點看不到裡面的景象。
「不過六哥你讓我把今日明處的護衛機關全撤了，這會有用嗎？」紫袍男子又問。
被喚作六哥的男人這才放下茶杯，輕啟薄唇，道，「自然有用，等著魚上鉤便是。」
話落後像是有感應似的，他偏頭向一樓台下的地方看去，幾個男子在那，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復又抬頭繼續看向別處，不再看樓下。
***
楚玖帶著聽音溜上了樓，不知道為何今日這添香閣明處似是沒有一點防衛，明明照理說她是不可能這麼順利的上樓來的，肯定有蹊蹺。
不過有沒有蹊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好像迷路了。
這樓太大，房間長得一樣又多，走廊也是彎彎繞繞的，走了好幾圈沒找到下樓的地方。
她在心裡暗罵，操淡了，誰把這破樓設計成這樣的，吃飽了撐得啊。
不遠處四樓雅間里的紫袍男子這時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自顧念道，「咦難道我這是換季天染了風寒嗎？」
楚玖放棄找路了，就這樣隨便亂走，興許就正好找到了。
繞到一處房間時，她多打量了兩眼，這間房跟其他千篇一律裝修的房間不同，這間的面積起碼是普通房間的兩倍，而且門前的裝飾也更加華貴。
這間房應該是這樓里比較偏裡面的房間了，剛剛走過的一些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人來往，但這卻是不見一個人。
她正好奇時就聽到不遠處來了好幾道腳步聲和講話聲，聽著似是來勢洶洶來者不善，這聲音越來越近，情急之下她帶著聽音連忙閃進了房裡。
這房間分裡外間，楚玖進去時沒看到屋裡的人，心想這人應該在裡間。
她準備找個地方觀察下情況時就聽到裡間傳來女子的啜泣聲，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踟躇著還是往裡間走去。
剛進到裡屋就見一女子正趴在桌上哭，她走過去喊了喊，「姑娘，姑娘？」
這女子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到來人時一驚，叫道，「你們是誰，怎麼進我房裡的，快出去！」
楚玖看到這剛剛還哭的梨花帶雨的人現在像看到色狼似的不斷往後退，有點想扶額是怎麼回事。
她面無表情說道，「姑娘你別誤會，我對你沒興趣。」
女子看她的樣子不像是好色之徒，這才漸漸平復情緒，問道，「你們是誰？怎麼會來我房裡的？」
「我是楚…楚四，這是我書童。我們今天本是想來看熱鬧的，沒想到迷了路誤打誤撞闖進了你的房間。你放心，我們沒惡意。」
楚玖看到她漸漸放鬆下來，才問道，「姑娘你還沒告訴我們你的芳名呢？你可方便告訴我們你為何在這哭的如此傷心呀？」
「那你是好人嗎？」女子還是有些警惕的問道。
「……」，我不是好人我在這跟你廢話這麼大半天幹嘛！
「我叫緋衣，我是半個月前被騙子賣到這來的。」
楚玖汗，這種事都能讓她碰上了。
「那你剛才哭什麼？」
「這半個月里我本來是一直在後院打雜的，但是昨日下午有幾個人給我帶來這房裡就不准我離開了，還讓我今天要出去表演節目。」
「這添香閣的姑娘可以賣藝不賣身啊，你……？」
在楚玖不解的目光下，緋衣繼續解釋道，「我是來進京尋親的，今日人這麼多，若是…若是讓他們都看到了我在這青樓里，我以後還有何臉面去尋親啊。」
還未說完就又有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