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迷霧
# 016
孫燃翻著荊覓玉的朋友圈。
她從來不發自拍, 只是偶爾放幾張風景和美食。朋友圈一片歲月靜好。
畢竟是造作的女人。
這一年多來,她頻頻更換男朋友, 他從不干涉。再好的朋友, 各自都是獨立的個體。就像她從來不問他的過去一樣。
她最近看上了晏玉。
說實話,她對付普通男人是沒問題。但遇上晏玉這種高段位的,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晏玉這人倒不是壞, 但他洞察力極強, 與什麼人相處, 說什麼話, 做什麼事, 他都在心裡一一計量過。
不過——
孫燃轉念一想, 其實荊覓玉和晏玉來往, 也沒什麼東西好失去的。
晏玉那家世肯定不是為了財。至於色嘛,荊覓玉對男人沒有幻想, 想獲得她的情愛, 那可是關山阻隔。
孫燃望著聊天窗口。
荊覓玉的微信頭像是一隻玩具熊, 看著有些年頭了。秦修玉說她是一個念舊的傻丫頭。
孫燃打了幾行字,最終還是刪掉了。
她做事自然有她的理由。
——
晏家莊園依山傍水, 早年是一個本地土豪的祖屋。
二十多年前, 土豪面臨破產的危機,迫不得已變賣家宅。而遷到蕪陰的晏家, 勢頭一時無兩。
這一買一賣, 莊園改了姓, 成了晏居。
進了莊園, 植被由河邊向堤岸延伸。路旁一樹一花,嫩綠的葉子冒出小尖,春光爛漫。
李和志是相當佩服晏風華的。當年這兒是污染嚴重的江河。晏風華斥資重塑河道,這才有了如今的水陸美景。同時,他的名聲也響徹了蕪陰。
李和志將車子穩穩停在大門前。
土豪的祖屋是傳統的高牆大院。晏風華擴建時,把原來的舊石材換成了昂貴的黃洞石,肅穆感迎面而來。
晏玉跳下了車。外套背面的三隻刺繡獅子有些凶,有些囧。
穿過高牆,他注意到,陳列在沉香木櫃的奇珍異品添了幾樣。這就說明,晏風華為了這門面的奢華度,又砸了不少錢。
迎面走來一人,神色匆匆。見到晏玉,他立即放緩了腳步。「回來了。」
「大哥,出去啊?」晏玉淺笑,舒展的五官美得像藝術品。
不過,晏晁認為晏玉的眉骨高了點,嘴唇薄了點,總是帶著疏離。「嗯,有個會議。」他抬手看腕錶,表上鑲嵌了十二顆璀璨的藍鑽。他再看晏玉空空的手腕,以及下身的破洞褲,「你好歹是晏家兒子,這身行頭怎麼回事?」
「北秀朋友的牌子,送了我幾件。」晏玉扯扯外套開襟。
「成非主流了,爸見到又得訓你。」晏晁笑了起來,鼻頭的形狀像綻放了三片花。
「他這會兒不是沒在么。」晏玉的目光移至左前方的一株桃樹。「小媽呢?」
晏晁餘光往桃樹掃了一下。
古人有雲,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載鬼拍手。但這株桃樹倒是年代久遠了。
晏晁答:「在樓上等你。念你好久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北秀好玩。」晏玉收回視線。
「我趕時間,晚上再說。」晏晁又做了一個抬手看腕錶的動作。
晏玉讓開路。
晏晁疾走離開。
——
電梯停在三樓。
李雙英半躺在陽光房的搖椅上,捧著一本書,耳尖地聽見一聲:「小媽。」
她迅速接話說:「捨得回來了?北秀的年好過嗎?」她怒目圓睜,右眼下方露出兩條歲月的溝壑。
「還行。」她的尖銳,晏玉看在眼裡,彷彿嫌她氣得不夠,他弔兒郎當地說:「好久沒嘗我媽的手藝了。」
李雙英用力地扭動手裡的那本書,等到心火降下去,才放下來。她淡淡看著他,「瘦了,這次回來給你好好補補。」
「我血氣方剛的,受不住補。」李雙英的進補,晏玉早些年體驗過,能讓他半夜遺在床上。「給我爸,他吃得消。」
李雙英的火氣又上升了,「我找大師給你爸算了命。」
「當心越算越薄。」不知何時開始,晏風華和李雙英都迷上了算命,放個屁都恨不得請大師選個良辰。好幾位大師頻繁出入,只差沒在晏居門前擺香爐了。晏玉笑了笑,「最好把諸位大師召集起來開個會,不然挪了祖墳到東邊,哪天又有新說法,遷墳遷得列祖列宗能從棺材里蹦出來。」
「大師說你爸這一世是被命根子拖累的。」
「是要徹底閹了才能長命?」落地玻璃外,桃樹的枝幹上攀著幾朵淡紅小花苞。深受桃花劫所害的家族,卻喜歡栽種桃樹。除了閹割,真沒解決的辦法了。
「你——」李雙英氣急反笑,「你數落你爸的詞比我狠多了。」
「我這不呵護小媽你嘛。」
李雙英不知道晏玉站在窗前望什麼,「要真呵護,你就告訴我,你爸是不是在北秀藏小情兒了?」
「不知道。」晏玉痞痞地一笑,「我比他年輕,比他俊俏,他就算有小情兒也不敢領給我看啊。」
「你兩父子的嘴巴真是——」一個比一個損。「那他為什麼頻繁往北秀跑?」
「也許是為了看他兒子我。」
李雙英冷笑兩聲,「還有他的前妻,他的女兒。」
「我媽都離二十幾年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啊。」李雙英自嫁給晏風華的那一刻起,就過著提防丈夫出軌的日子。都是因果輪迴。當過小三的,怕有小四、小五爭寵。現在更擔心晏風華吃了回頭草。
晏玉望了一眼李雙英,她的鼻樑直衝眉心,明顯又整過了。「小媽,你和我爸這回鬧什麼了?」
「他以為自己還是一朵花呢,那些小姑娘貪的只是錢。」玻璃鏡里倒映著李雙英扭曲的五官,她看到后頓時住了口,硬逼著自己露出了笑。「沒鬧,我哪敢鬧,在你面前才能說幾句。女人一生氣就變醜,算了算了。你先去休息,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晏玉離開陽光房。
他的房間離得遠,沿著外廊走上五分鐘才到。從他懂事起,他就不喜歡和父母一塊住。因為總有吵鬧。
葛山桃走了之後,晏風華和李雙英也沒有緩解多少。
晏玉索性搬去客房睡,一住就到了現在。
晏居的園景是山水設計,風雨連廊極具序列感,羅漢松,觀景亭,自然地遞進。
晏玉進了房間。他把客房的二樓打通了,都是自己玩耍的地方。他的撞球就是在這兒練出來的。
客房的景觀沒有主樓的好。不過南面也有大玻璃。拉開窗帘,壯闊的城市江景盡收眼底。
這兒是晏風華魚躍龍門的機遇之地。晏玉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早已沒了震撼的心境。
他仰望著的空中觀景亭。
亭子的設計很有意思,像是大鳥籠,中央鋪著柔軟坐墊。
說是觀景亭,但在他眼裡,那兒是建來交歡用的。
歪邪念頭一起,就聯想到荊覓玉那張自拍來了。
——
無風的一天,北秀的晴空又高又遠。
荊覓玉和同事坐在奶茶店前的木椅上,享受著午休時刻。
公司和祁玉峰要合作碧鴉犀項目了。
荊覓玉真佩服那些女同事們,明明是公事,卻成了祁玉峰和創意部女孩子的露水姻緣。
同事搖搖搖奶蓋奶茶,「創意部的總監眼力好。她那天晚上把胡瑛帶去應酬,祁玉峰眼睛都看直了。」
荊覓玉抿著吸管,故作嚴肅。她對祁玉峰的事沒什麼興趣。倒是想起晏玉提過,祁玉峰突然有了緋聞,恐怕就是這位胡瑛?
同事仍然在繪聲繪色地描述祁玉峰的色氣。
荊覓玉的思緒卻在聽到「色氣」二字時,飄到晏玉那了。
她的直覺,晏玉重欲但不縱慾。
她早上拍了一張照片。單獨發給他太不矜持了,所以她放到朋友圈,設置成了僅他可見。
也不知道他看到沒,現在都沒等到他的反應。她這自拍挺費勁的,要找光線,找角度。她隱約知道他喜歡她的嘴唇,所以咧得大大的。
先前,老周再三詢問:「你下任男朋友就決定是晏玉了?不用我給你另找嗎?」
「我還沒攻下他。」停頓一秒,她說:「況且,你不覺得他是線索嗎?」
「正是因為如此,你才不能冒險。」老周嗓音宛若古井青苔,滿布歲月滄桑。
她笑了笑,「我會小心的。」
老周低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又說:「我這兒還有不少名字有玉,人品過關的青年。」
「就他了。」有時,她對晏玉的念想已經脫離目標一說了。哪怕他和荊山之玉無關,她仍有接近他的衝動。遇見他之後,她回憶外公外婆的時間,比以前多了。
「你喜歡那模樣的?」問完這句話,老周忽然想到,晏玉和外公其實很像。像的不是容貌,而是神態和氣質,以及那顛倒眾生的魅力。
「不是。」
「好吧。」老周也不勸了,「有麻煩再和我說。」
「荊覓玉,你在聽嗎?」同事提高了音量。
「啊?」荊覓玉的思緒中斷了,笑看同事,「聽著呢,祁玉峰和胡瑛嘛,天作之合。」
「合什麼啊。祁玉峰是碧鴉犀大小姐的未婚夫,外面玩得再凶再野,結婚的都是門當戶對的女人。」
荊覓玉輕輕點頭。「高見。」
同事聽出她的敷衍,沒了聊天的興緻,「回去吧。」
下午,荊覓玉整理了資料去開會。
領導講了幾句和祁玉峰的合作事項。
兩年前,萬港有獨立的精英團隊接洽碧鴉犀。戰略合作解除之後,團隊所有人都簽署了保密協議,不得透露曾經的工作內容。
其他同事好奇,卻又打聽不得。
而今再次合作,萬港自然又得組建團隊。
荊覓玉不知怎麼的,對祁玉峰這個名字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冗長的會議變得難熬。
好幾個同事都偷偷玩手機。
荊覓玉托腮,看到了朋友圈的紅點點。心中那個激動呀,就怕不是晏玉。
好在就是他。他在她的自拍下點了一個贊。
再一刷新,她看到他發了一張圖。
一個懸挑在空中的大籠子,遠景像是蕪陰的江河。
她問:「這是巨大的鳥籠?」
「合歡籠。」等她上鉤等了好一會兒的晏玉笑了笑。
她面部神經抽動一下,正疑惑這三個字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他又說:「設計師深諳雙修之道,尺寸和半徑能實現各種姿勢。再結合人體工學,男人不累,女人必吹。是重金打造的合歡利器。」
荊覓玉此時是黑人問號臉,她把那表情發給了他。
「你哪天和我試試,就知道設計師的用心良苦了。」這東西的設計圖一出來,晏玉就覺得是干炮用的。
「囚禁系?」就算他有這癖好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晏玉:「你比我還重口。」
她繼續黑人問號臉。關她什麼事?她如果不是閑得,也不會沒話找話問到這種話題。
她眼角餘光見到鄰座同事似乎在偷瞄她的手機,趕緊鎖上屏幕。
不過,再看贊那欄的名字:門前一株破桃樹。她忍不住彎起了笑。
——
李雙英的祖籍在一個小村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大字不識一個、只懂耕田種菜的女人蛻變成了端莊貴氣的晏夫人。做過幾次五官調整之後,臉上的土味也徹底抹去了。
在蕪陰,無人知曉她的過去。她身為繼母,既和原配兒子相處融洽,外人漸漸就不把晏風華婚內出軌的事當作談資了。
李雙英讓晏玉趕回來,並不是因為她和晏風華的矛盾。晏風華的風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她只需穩坐第一夫人的位置,其他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近幾個月,她跟一群牌友組了一個茶會。談的是人生,侃的是各家兒女的終身。
年輕的男女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在長輩的嘴裡耳邊成形。
李雙英相中的是於家小女兒,家世和履歷都非常優秀。而且,晏家企業近幾年的新投資是期貨,和金融背景的於家互利互惠。
茶會定在牌友的別墅。
雨後濕氣縹緲,蜿蜒的石橋駕霧而來。
李雙英戴著一頂歐式復古禮帽,宛若巨大的花朵。她踏上石橋。「於家的小女兒你聽過嗎?」
「小媽,又有什麼新花招?」晏玉不答反問。
「我見過她照片,水靈靈的。我一直想和你爸生個這樣的女兒。」樹葉上,幾滴雨水顫悠悠的,滑落到她的禮帽上。
「你是要認她當女兒?」
李雙英橫過去一眼,「我有兒子,討個兒媳就行。」
「小媽。」他薄唇一扯,「你被晏家渣男荼毒了這麼久,再讓水靈靈的小姑娘往火坑裡跳。不太厚道啊。」
李雙英回首。晏玉的瞳仁黑白並不分明,反而有些朦朧,尤其現在仙氣裊裊,她望久了都受不住。「你比你爸有出息。這麼多年,交過的女朋友個個對你讚不絕口。」
「那是贊給你聽的,在我面前可不一樣。」
「別妄自菲薄。」李雙英蓋下帽緣,擋住晏玉的幽幽目光。「走,見見那位於家小女兒。我拜託於家大姑一定拉她過來的。」
田園式的茶廳設計倒是質樸文藝。李雙英和牌友們互相介紹。
於家長輩仰頭打量晏玉,眉間皺了下。這小輩長相是好,生來就折少女芳心,卻並非良配。
此時,一個女人走下旋轉樓梯,一襲鵝黃衣裙,襯得她膚白眸亮。
李雙英悄聲低語,「那就是於家小女兒。」
晏玉漫不經心地應一聲,「哦。」
於今眉走過來,乍見他,表情變得複雜,幾種情緒逐層遞進。
簡單介紹之後,年輕男女均是頷首,不吭聲。
李雙英輕拍晏玉的手臂,「年輕人多聊聊。」
晏玉笑著往外走。
於今眉躊躇了半秒,跟了過去。
——
春意盎然的庭院里,有一對春意盎然的男女。
晏玉避開了他們,走上木梯。
台階濕滑,於今眉緊緊握著扶手,小心翼翼到了二樓的屋頂花園。
雨水濺在她白白的高跟鞋上。
這一幕,讓晏玉不期然想起了荊覓玉。
於今眉停在最後一級台階,打破了沉默,「你還記得我們二十歲時的約定嗎?」
「忘了。」他俯視她。
「如果我們三十歲都沒結婚,你就娶我。」最後四個字,主語是晏玉,而非「她就嫁他」。
「童言無忌。」
她以前喜歡他的眼睛,彷彿漾著一壺桃花釀,稍不留情就能醉倒其中。然而此刻他的眸光,涼似杏花雨,險勝斷層湖。「可我當真了。」
「可我早忘了。」
她追著他的眼睛,「我為了你才回國的。」
晏玉問:「什麼時候回的?」
「去年,你去北秀后的第五天。」
他戲謔地笑,「那你怎麼不追去北秀?」
於今眉臉上的深情崩裂了,她跳上一步,「跟你開個玩笑啊。你知道,我是為了追簡午才出國的,追不上就回來了唄。」
晏玉明了,「我今早上收到了簡午的請柬。」
她流露出一絲痛楚,眼眶乍現水光,「我都後悔和你分手了。」
他不以為然,「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們當年感覺對了就行。可現在讓我跟一個男人過一生,我要考慮對方家世,商業利害,自己是賺了還是賠了。我恨不得嫁個花花公子!各過各的更自在。」她的淚水忍不住滴落。
在蕪陰,晏巳簡午是一雙鏗鏘的名字。
簡午真名:簡譽。聽起來像監獄。
晏玉呢,遷來蕪陰時,還是個幾歲的小男孩。上了初中,他這名字就跟艷遇掛上了鉤。加上那漂亮長相,轉角就能遇上告白的。
晏玉是巳時出生,簡譽是午時。也不知他兩個是誰先起的主意,晏巳簡午這稱呼就出來了。吹起的風,比他倆的真名還大。響亮到許多人聽過,卻不知究竟是誰。
於今眉和晏玉確定關係沒多久,就轉投簡譽了。她後來想了想,簡譽不一定就是比晏玉好,自己那時只是想藉此刺激晏玉。
然而,晏玉大方地和她道別,不曾回望一眼。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聽說他有為誰吃過醋。哪怕是女朋友劈腿,他一樣談笑風生。聽著像是一個綠帽奴。
晏玉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簡午對你做了什麼?」
於今眉不回答,反而追問道:「你真心愛過我嗎?」
「沒有。」他涼薄地回答。
「我就知道。」她用力把眼淚眨掉,「分手這麼多年,沒有想過我吧!」
「沒有。」。
於今眉輕輕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我忘了,你的女朋友就沒斷過。」
「斷了三個月了。」他看到了庭院那對春意男女的耳鬢廝磨,轉身往花園的長廊走。
她在他身後問,「那我補位,好嗎?」
「有位可愛的小美女在候補區了。」雖然那位小美女的勾搭技術有點拙劣,但他好心地給她留了一塊空地,並且誠意邀約了幾回一夜情。可惜她都拒絕了。
於今眉綻開笑顏,「你繼母用祖傳古玉和我們家商量聯姻啊。」她深知自己的婚姻是利益載體,既然和簡譽沒戲了,那就選一個談得來的。
祖傳古玉?晏玉停下了腳步。
於今眉對上他的眼睛,「聽說那塊古玉價值連城,我好想要。」
「小美女更想要。」覓玉覓玉,意義不就在此么。
「哦?」於今眉被乍然跳出烏雲的陽光刺得眯起了眼,「是什麼類型的小美女啊?」
「造作。」
晏玉的評價語和孫燃的一模一樣。
——
荊覓玉從跑步機下來之後,連打了三個噴嚏。她搓搓鼻子,肯定不是有人想她。
不遠處划船機的男人一拉一放,口中爆出粗嘎的「啊——呼」聲。但又不是正常音調,帶著一種激情的難耐和躁動,彷彿下一秒就要噴射出來。
一聲喘氣的「啊——吼」,讓她忍不住看了過去。
男人手臂肌肉鼓起,他揪起背心擦了擦臉,抬頭時看到了她。他嘴角上斜笑了笑,有意地開肩,胸肌聳動了一下。
她撇過視線。
要是孫燃在這衣服一脫,眼前這群男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荊覓玉拿起毛巾就往更衣室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
走廊上,那位划船男倚在牆邊,不知等了多久。他朝她露出笑容,「嗨。」
她沒有應聲,向他走去。
划船男先是自信一笑,之後卻驚愕地看著她從他旁邊走過,他轉頭,「嘿,美女。交個朋友嗎?」
「我有男朋友了。」她心中加了一句:而且都比你帥。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途中,荊覓玉在熟悉的攤檔買了一缸小金魚。
到家時,剛出電梯,又是三聲噴嚏。她再搓搓鼻子,應該不是有人在說她壞話吧?
她捧著一個小魚缸,一手掏鑰匙開門。
把新金魚放進大魚缸,她對著原來的那四條小金魚說:「你們爹的牢飯快吃完了。」
倏地,她想起一件事。撥了電話,「老周,把晏玉的資料給我發過來。」
「就我上回和你說過的那些。」老周停頓了下,「他結交的朋友太雜了,越是這樣,越難對付。」
「嗯,刁爭柯和我說過。」晏玉起碼不曾猥瑣過。嘴上調戲她時,也只是痞氣了些。
「我先說啊,他不一定是你最後的目標。」老周突然語氣一轉,「但是你橫豎也那麼多前男友了,多一個少一個都沒差。」最後的尾音,還挺樂呵的。
他辦事效率高,沒幾分鐘,晏玉的資料就傳了過來。
荊覓玉看了看。
蕪陰晏家……她聽過,但印象不深,因此先前一絲聯想都沒有。她對蕪陰的回憶亂七八糟的,糟糕到不願回憶。忘了晏這個姓氏也正常。
她把白色紙張抵在唇角,眉頭皺得緊緊的。
這時,腦海中有其他的事件竄出來。
昨天她接到了鞏玉冠的微信,海報拍攝時間和地點已經確定了。第一組是在北秀商場的租賃攝影棚。第二組,則是蕪陰的麗海灣。
麗海灣?她好像曾在那和晏家的誰曾經擦肩而過……是誰呢?
捶腦袋都想不起來。
——
三月的最後一個周末,清晨下了一場小雨。雨停之後,雲層被白色大霧隔在高空之外。
這就是北秀的晨霧。撕不碎,扯不爛。
上午,白霧被陽光打跑了,風和日麗。
荊覓玉開車去往拍攝地點。
商場的車子排得滿滿的。她在停車場轉了兩圈,才等到一個空位。
剛剛熄火,鞏玉冠的電話來了,「你到了沒?我和孫哥在北中庭。」
「在停車場,就上去了。」她匆匆下車。
經過長長的的車道,她倏地停下來。
前方那輛車是晏玉那晚的騷紅爆胎車。她天天翻看晏玉的朋友圈,知道他現在還在蕪陰。
這車應該是葛婧之開來的。
鞏玉冠和孫燃倚在中庭的欄杆上。
鞏玉冠穿著黑色運動服,戴著黑色鴨舌帽。近視眼鏡換成了大墨鏡,黑色口罩蓋了下半臉。
孫燃打量著他,「昨晚去做賊了嗎?」
「我怕被認出來。」鞏玉冠的聲音在口罩下沉沉而出。
他也是倒霉。就在和孫燃、荊覓玉分開的那天,假髮不小心被一位老爺爺的釣魚桿勾到了,掉落在地上。回頭時,眼鏡又滑了下去。
就此暴露了。
他知道自己網路人氣旺,卻沒料到現實中也能招來一群小女生的尖叫。
他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就該讓荊覓玉看看這浩大的聲勢,這樣她就不會每次見他都磕瓜子剝花生了。
第二反應則是:女人果然是最麻煩的生物。
這天之後,他出門都全副武裝。
孫燃扭臉向中庭。
鞏玉冠站得直直的。哪怕此刻像個怪人,都要裝作酷酷的樣子。
路人頻頻回望他倆。
鞏玉冠不爽,「九分鐘前,荊覓玉就說到了。」
孫燃:「她可能上錯電梯了。」
「那我們先逛逛?」話音剛落,鞏玉冠覺得不妥。兩個大男人逛商場,外人該怎麼看。「算了,繼續等吧。」
荊覓玉是上錯了電梯。她繞了個大圈子,見不到北中庭。沿手機指南針的方向直直往北走,去到牆角了都沒有。問了路才曉得,名叫北中庭,但是在商場的西面。
等她小跑過去,又花了五分鐘。
孫燃見到了一道海藍色身影。她越來越近,飛舞的裙擺掀起了一朵朵浪花。「她到了。」
鞏玉冠回首。透過墨鏡,他看到裙子上的圖案是一隻鱷魚,咧開大嘴,亮起尖牙。
荊覓玉笑著向他們招手。
孫燃的孔雀眼是他的五官中最具攻擊性的,明亮卻又黑得像無底的深淵。
鞏玉冠雙手插兜,黑色罩了他的臉和身,只露了兩耳朵,倒是白白得可愛。
兩隻萌萌小雞崽呀。
孫燃離開了欄杆。
鞏玉冠壓了壓帽緣,默默跟上。
走近之後,荊覓玉打趣鞏玉冠的裝扮,「你真成大紅人了?」
「自從和你分了手,我就上一線了。」
孫燃的眼睛更亮了,「你是分手多久后鴻運當頭的?」
鞏玉冠回憶了下,「三個多月吧。」
「那我也快了。」
「恭喜恭喜。」鞏玉冠的笑肌把大墨鏡頂了一下。看得出來,他這是真心的祝福。
「就盼那一天了。」
荊覓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