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賜婚的聖旨一下, 雲瑤公主和達曼王子的婚禮便雷厲風行的舉辦了。廣平帝到底寵愛雲瑤,又因著對她不住, 特意在京都為她舉辦了一場婚禮, 這在開國以來的和親公主中是頭一份兒。但云瑤卻依然哭喪著臉,滿是生無可戀。


  李珠妍作為皇室媳婦自然也要去觀禮, 看著達曼王子滿臉喜慶,並無不快,不免有些奇怪:「雲瑤公主上花轎前都鬧了五六次, 怎的達曼王子一點兒也不生氣?」


  趙基笑了笑道:「可能是真的喜歡雲瑤公主,並不介意。但是我聽趙蕭說, 草原上的男人不講究女子三從四德,只講究緣分, 緣分到了就算是已經嫁了人的,生過幾個孩子的也要搶過來。所以, 他們根本不擔心女子不喜歡他們, 只要得到人就不管了。」


  李珠妍有些驚訝,「原來如此。不過我看著達曼王子對雲瑤公主倒是真心的, 起碼比嫁給哥哥要好很多, 偏生她還看不開。」


  趙基失笑, 「哪有你這樣損自家哥哥的?」


  「這哪裡是損, 我哥又不喜歡她, 嫁進來成為一對怨侶折磨一輩子還不如嫁給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 日子過得還舒心些。」


  「可能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傻吧。為了心愛的人, 即使痛苦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只要看到那個人就足夠了。」


  李珠妍勾了勾唇角,「王爺要是覺得委屈,大可拂袖而去,我決不阻攔。」


  「最好今晚你也能說出這樣洒脫的話。」


  李珠妍嗔了趙基一眼,便甩了甩衣袖前往內命婦的行列。趙基失笑,起步追了上去。


  達曼王子和雲瑤公主成親后就快速離京了。到此,駐紮在大周朝的六國使者全部返還回國。一道廢太子的詔令便隨之降下,轟然打醒了依舊醉生夢死的太子。這次太子又要到廣平帝的殿前哭訴,可前腳剛邁進皇宮,後腳就被大理寺的人抓了個正著。


  第二日,大理寺卿帶著人證,物證一齊上朝,痛批太子十大罪。文武兩列官員人人俱驚,這每一條罪狀可都是大逆不道,足當殺頭的大罪。廣平帝經過多日的緩解,臉上早已經平淡如水,見大理寺卿說完,廣平帝才緩緩開口,「眾卿以為太子如斯,該如何處置?」


  過了半晌,大殿上依舊寂靜無聲。官員們早就麻木了,雖說太子這次犯的事的確駭人聽聞,但是前面的簍子也沒有小的,廣平帝不照樣嘻嘻哈哈打太極,給蓋過去了。眼下,誰要是沒腦子說上一兩句,與太子無害,反讓皇上厭惡,當真划不來。這些官場老油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默契地一致不說。


  廣平帝苦笑一聲,他又如何不明白眾臣的心思。


  「大理寺卿,你覺得呢?」


  大理寺卿心裡一陣叫苦,這不是為難人嗎?於是也只好不客氣的回道:「啟稟皇上,太子的事到底是皇族的事。太子是一國儲君,犯了過錯我們大理寺只能奉旨監察,但如何定奪還是要皇上和宗正寺來裁斷,微臣不敢妄言。」


  廣平帝笑了笑,起身指著大理寺卿道:「你倒滑頭。」


  大理寺卿慌忙跪下,「微臣不敢。」


  「沒什麼不敢的,你只需要按照朕的旨意去做。太子如何,你的確管不著,也不用管。但是他那些個餘黨,你記住了,按罪當罰,絕不姑息。」


  「臣遵旨。」


  廣平帝這時又指著宗正寺的寺卿道:「你,記住,從今日起,革去不孝皇子趙元的太子之位,褫奪封號,廢為庶人,著關押在宗正寺,永世不得出。」


  「臣遵旨。」


  兩道聖旨剛下,天上就響起了炸雷,也不知是預示著大廈將頹,還是連神明都歡欣鼓舞。不過好在廣平帝還算顧念舊情,恕太子的妻兒無罪,品級俸祿不變,只是要移居別府。


  太夫人聽聞,又忍不住要動心思去搭救李玉瑤,李廣然被念叨煩了,帶著林錦年去了別莊安心待產。李珠妍看著那漫天瓢潑大雨,怎麼都下不停,卻是忽然對青畫說道:「咱們去看看李玉瑤吧。」


  青畫一愣,繼而頗有些生氣道:「好端端的,小姐提她幹什麼,真是晦氣。」


  李珠妍長長一嘆,「也是我一生中的孽緣。只是如今塵埃落定,我倒覺得該是去徹底了解了。」


  青畫無奈,只得去叫林玄備馬車。


  李玉瑤早早地就被關押在了宗正寺,與太子不同的是,廣平帝顧念太子只是下令把他鎖在一個院子里,一應有僕從宮女伺候照顧,緊緊沒有自由。李玉瑤卻是真真正正地坐牢,被收監在東南角一座偏僻的牢獄里,常年不見天日。


  李珠妍到的時候,李玉瑤正在捉身上的虱子,她捉著捉著竟然把一隻囫圇吞下,看得青畫一陣噁心。李珠妍倒是平靜地很,淡淡地喚了一聲,「長姐,我來看你了。」


  李玉瑤聽見李珠妍的聲音,先是一愣,繼而猛地撲到了牢門前,雙目赤紅,歇斯底里地抓向她,破口大罵,「你還敢來,你還有臉來,你竟然還來!」


  李珠妍不予理會,安靜的聽著,雲淡風輕地說道:「到底姐妹一場,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李玉瑤繼而瘋狂大笑:「好啊,好啊,果然是好姐妹,你親手把我推進深淵,如今又來送我最後一程,果真是姐妹情深啊。」


  「順便來告訴你,今日太子就會被押入宗正寺的東院,就此圈禁,永世不得出。」


  李玉瑤聞言,面色忽地慘白,雙眼圓睜,手指幾乎要把木頭扣爛,「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一定是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李珠妍輕笑一聲,「姐姐不信,那我也無可奈何。我知道姐姐還存著太子會救你出去的心思,故而前來告知,以免姐姐終究心愿落空,悲傷不已。奧,對了,前幾日,李文香已經在獄中絕望自裁了。張氏得了失心瘋,被關進了祠堂,廣德叔父的後院不可一日無主母,老夫人便做主升柳姨娘為夫人了。然而,終究操勞過度,如今已經纏綿病榻好幾日。姐姐,祖母可是為你操碎了心啊。」


  李玉瑤此時已經是渾身癱軟,一下子跌倒在地,頭順著木頭柱子慢慢滑下,陡然生出了幾道血痕也不自知。


  太子,老夫人,她所有的生路都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過了一會兒,李玉瑤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李珠妍啊李珠妍,我終究是敗給你了。你厲害,你真厲害啊。我輸得心服口服,心服口服,可是我後悔啊,後悔當年沒一刀結果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打算辯駁什麼。可是廢太子是皇帝下的旨,老夫人要救你是族中長輩們阻攔的。往早了說,我小時候一直把你當親姐姐,從沒有苛待過你,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先害我,因而自食惡果,咎由自取。如今,卻還是不肯悔悟,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執著些什麼。」


  李玉瑤苦笑一聲,「你問我嗎?我實話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從小擁有太多了吧,父親的疼愛,母親的呵護,哥哥的照顧。可我跟你同樣是鎮國公府的女兒,是嫡女,我卻只有老夫人。憑什麼,憑什麼,我不服,所以我一見到你就恨,恨的輾轉難眠,飲食不思,恨得失心瘋,停不下來。你為什麼,你為什麼什麼都有了?而我,本來可以跟你一樣的,為何如今卻落得了如此下場?」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你及時收手,哪怕只嫁給了一個四品武官又怎樣,只要有父親在,你就是最尊貴的國公府的嫡長女,誰會欺負你?你又何至於此?弄到如今,連父親也不想再見你一面了。」


  李玉瑤哼笑一聲,獃獃地說道:「是啊,連父親,老夫人也不來看我了,最後來送我的,竟然是你。老天對我可真是不薄啊。」


  李珠妍終是長嘆了口氣,從袖子中拿出了一個小玉瓶,對李玉瑤說道:「我知道你心氣高,之前一直忍著是還在籌謀著出去,但眼下你也看到了,你一輩子也出不去了。我試問從來都沒有主動害過你,但眼下,我送你一程,願你早日脫離苦海,也算不枉姐妹一場。」


  李玉瑤這時哈哈哈笑了起來,「如此一來,那可要多謝你了。妹妹。」


  從牢中走出來的那一刻,天忽然放晴了。


  那是個極美的黃昏,大片大片的雲彩還沒有飄走,被藏了幾天的太陽轟然一照,個個鍍了金邊兒,不斷翻滾變化著,極為波瀾壯闊。


  李珠妍卻不免苦笑一聲,於她來說,果然是個極美的黃昏,然而對李玉瑤來說卻真的是個黃昏了。就像受傷的人終於割掉了身上的爛肉,但除了長舒一口氣外,果然還是有些痛的。尤其是和她羈絆了十多年歲月,朝夕相處的人。


  但願來生,能放下執念,重新做人吧。李珠妍在心中默念了幾句佛號,緩緩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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