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上掉個勇者
血滴的聲音，宛如漸入尾聲的催眠曲。
糾纏不休的困意，令利劍蒙上腐朽的銹跡。
麻木的不只有砍怪的雙手，還有那顆千篇一律后變硬的心。
燃滅的篝火，只剩幾粒火星苟延殘喘地深入灰燼中掙扎。
篝火旁，擺放著他脫下的鎧甲，髒得看不見原來的銀亮。
這幾天，殺了多少魔物，毀了多少巢穴，他從未去數過。
但那隻魅魔，死在他手裡的次數，他卻記得異常清晰。
一千八百五十一次，尤其是最後一次！他猛地捏斷撥動木灰的棍子，只要想起她羞辱他的記憶，身與心就像被扒開一層皮般隱隱生疼。
「勇者大人！」溫柔的嗓音依偎著晨風送進他的耳畔。
他轉過臉，望見他的夥伴們正朝他走來。
見到她們，他久違地露出微笑。
然而她們未走到他的身前，就被從天而降的落雷撕成兩半。
恬淡的笑容頓時僵硬，他握緊從不離身的劍，目光冷森地瞪視不請自來的魔王。
魔王的腳下永遠是一片血池，因為魔王生來就酷愛殺戮。
「好久不見，勇者。」魔王興味盎然地和勇者打招呼道，「別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我，你等會兒就能去復活點和她們重聚了。」
「啊，不好意思！」魔王忽然拍拍腦門，狀似抱歉地笑道，「這附近的復活點，剛被我毀了。唉，看來你再也見不到小夥伴們。」
「廢話真多。」他緩緩開口。
話音擲地的瞬間，渴望飲血的劍已狠狠劈向魔王……
下了一夜的雨，臨早終於停歇。
莉莉絲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噗通」地摔向冰涼的地面。
摸著摔疼的屁股，莉莉絲迷糊地爬起。唉，她果然不習慣睡這麼狹小的床。
抬頭望望窗外大亮的天色，她慢慢回憶起後半夜發生的事。
在她一番惡整后，對她又氣又怕的甄劍仁拒不承認是他乾的。難不成她真搞錯了？那往她房裡點軟骨香的，會是誰？
邊打哈欠邊踏出房門，莉莉絲嗅著飯香走到院子左側的伙房，秦雨正忙碌在灶台前。
「你起得真早。」莉莉絲隨手拿起竹筐里的蘋果，輕輕咬了一口，香甜的果汁溢滿唇齒。
「我才不像你，睡到日上三竿。」秦雨將切好的土豆絲丟入溫熱的油鍋中，她懶得多搭理莉莉絲，翻炒起菜來。
大早上討了個無趣，莉莉絲撇撇嘴，轉身走出伙房，正巧撞見提著糕點回來的秦天。
「厲姑娘，你醒啦！」秦天熱情地迎上前，揚揚手中的點心，「這是我上城關糕點鋪買的桂花酥，不知你愛不愛吃。」
「桂花酥？」莉莉絲好奇地伸手去接，還沒碰到袋子，她就被秦雨從後面拉到一邊。
「哥，你給我買了桂花酥？」秦雨開心地接過糕點，「謝謝哥哥！」語罷，就轉身回到伙房。
「喂，那好像是他買給我的。」留下碎碎念的莉莉絲，和有些尷尬的秦天仍在院子里。
「厲姑娘，我改天再買……」秦天看得出秦雨的故意搗亂，但她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他也不好責怪她。
「沒事，不用那麼麻煩。」無功不受祿，莉莉絲瞥了眼秦天，後者撞上她的紅眸就害羞地避開。
「其實我想問厲姑娘你……」秦天低下頭，又抬起頭，他鼓起勇氣欲將昨晚沒講出來的話說完，「厲姑娘能不能留…留……」
「開飯啦！」秦雨的喊聲適時打斷秦天的表露心跡。
聽見開飯二字，莉莉絲的注意力已不在秦天這頭，不妨說，她原本就未曾在意秦天，更沒對他產生過類似情愛的念頭。
所以，秦天的戀情註定是單相思。
沉悶的飯桌上，只有莉莉絲完全不受影響地舀著秦雨做的飯菜。
「你昨晚是不是出門了？」方才被秦雨擾亂的鬱悶，使秦天借題發揮地教訓起妹妹來，「這年頭兵荒馬亂，你曉不曉得女孩子家半夜出門有多危險？」
「哥，我平時一個人上山採藥，也沒見你說我不注意安全。你別拿我亂撒氣，好么。」秦雨無情的揭穿令秦天的臉頰頓感燥熱。
「你什麼時候學會頂嘴了？」秦天擺出兄長的架勢，奈何秦雨不吃這套。
「我一直都會呀。」秦雨眨眨眼道。
「你！」秦天氣得半個字也憋不出。
「你們兄妹別吵啦。」莉莉絲無奈地勸道，別當她死了好嘛，她只想愉快地吃頓飯，這兩人倒好，從上飯桌起就嗡嗡個不停。知道的人當他們是兄妹，不知道的還以為哪來的仇人。
「算了，我看在厲姑娘的面子上，不和你計較。我等會兒還要收拾行李，下午就出發去地下古道。」秦天扒了幾口飯菜，便放下碗筷。
「地下古道？那兒幹嘛的？」莉莉絲張嘴問道，聽名字好像某個地下城，也不知有沒有寶藏可探。
「是我們星修者的修鍊之地。」秦天耐心地回答，「根據險峻不同，那裡分為好幾個區域。」
「哦，這樣啊。」原來就是練級的地方。莉莉絲瞭然道。
「你為什麼突然去那兒？」秦雨悶悶地問，秦天每次從古道回來滿身皆傷，總要躺幾天才能恢復。
「高叔想培養我。」秦天掩不住內心的意氣風發，「他說等我進修一段時日，融合度突破三階，就給我星石，助我提升星靈的強度。」秦天現在的星靈，只是最普通的低階星靈，融合度連一階都未達到。
低階星靈若想進化成中階星靈，人與星靈的融合度至少三階，還需罕見的星石作為基材。
而中階星靈想提升至高階，幾乎不可能。拿一白水星舉例，升級成一白星靈需要的貪狼石，全天下只有一塊。
先不論與高階星靈融合，星修者得具備多高深的靈力，單單尋覓這貪狼石就比登天還難。
因而擁有極高天資的星修者，例如術士家族那幫人，大多直接與高階星靈融合，不會也不用像普通星修者那樣，從最底層一步一步往上爬。
「那你好好努力。」對星修顯得意興闌珊的莉莉絲，繼續挖了一勺香軟可口的米飯，送入嘴中。
而秦雨則黯下眸色。
「你想讓我陪你哥去古道？」用完餐，被秦雨拉到偏角的莉莉絲，微微訝異地張大紅眸。這小妮子不是警告她離秦天遠點么？
「我怕他出事。如果有你在他身邊的話。」秦雨見識過莉莉絲的「術」，她清楚莉莉絲是她目前唯一能拜託的對象，「古道十分危險，而我哥他太容易得意忘形。我不想他回不來。」
妖冶的紅眸細細地盯住秦雨的小臉，莉莉絲揚起唇角：「可以是可以。但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秦雨不解地看著攤開手掌的莉莉絲。
「至少得給我那盒桂花酥吧！」
「……」
桂花酥的口感和莉莉絲想象中的略不同，不過對甜食她向來很喜歡。
「你這是答應了？」秦雨不放心地確認。
「嗯，就當償還你這幾天的招待。」她可是有良心的魅魔，才怪。其實她只想跟著去看看那座地下古道，如果想擱這長久生存下去，她要弄清自己在生物鏈里的位置。勇者與魔王的世界里，她就是一隻小小的魅魔。穿越到這個新世界里，論她的實力，天下無敵不敢說，那能否稱霸一方呢？
她需要了解答案。
因此，和秦天一起去修鍊升級之地，測試一下自身的水平，於莉莉絲而言，是不錯的選擇。
聽到莉莉絲說要一塊去地下古道，秦天的臉上立刻洋溢欣喜。
「厲姑娘，你放心，若有什麼危險，我定當拚死保護你。」秦天誓言坦坦地保證。
「嗯嗯。」莉莉絲敷衍地點頭，心想到時候指不定是誰保護誰。
另一廂，秦雨已替秦天和莉莉絲收拾好行囊。
「這是換洗的衣物，這是路上吃的乾糧。」秦雨將包裹交給莉莉絲，「那些衣服是我的舊衣裳，大小應該適合你。」
「確定？」莉莉絲打趣的視線移向秦雨平坦的胸脯。
「快走吧！」秦雨漲紅著臉，動作麻溜地將莉莉絲推出家門，生怕自己忍不住拿掃帚趕她！
真是經不起戲弄的小妞。莉莉絲嘆息著搖搖頭，邁開優雅的步子婀娜地走向等候多時的秦天。
後者似乎因幻想，接下去半月兩個人的朝夕相處而面頰發紅。
可惜，和莉莉絲來到南明堂后，秦天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為什麼？！明明該是他和厲姑娘雙修，這個叫「鳳離」的刀疤少年也在這？
「高叔讓我來的，跟著你學習。」少年冷淡地掃了秦天一眼，便看向他身側的莉莉絲。
咦？這小鬼長得有點眼熟。莉莉絲上下打量著鳳離，啊！她想起來了。在南明堂門口遇見的那堆預備成為星修者的少男少女里，她對這名與其他人氣場格格不入的少年印象頗深。
而鳳離此時則暗忖著臨走前，得知莉莉絲與秦天同行的高叔，向他下達了命令。
「十二個時辰后，軟骨香的毒便會蔓延至那女人全身。你就趁機殺掉秦天，把那女人給我擄到地下密宮裡來。」高叔陰狠地吩咐，好似毒蛇般冰冷的眼光緊緊攉住底下跪著的他，「鳳離，我破格允許你和星靈融合，你得學會知恩圖報，明白嗎？」
「明白。」他面無表情地叩首領命。
煙霧繚繞的山中，背著葯筐的秦雨，獨自走在山間的小道上。送走莉莉絲和秦天后，她就上山採藥，打算天黑前送到藥房賣些錢貼補家用。
彎腰，拾起一株藥草，還沒投入籮筐，背後忽地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霎時塵埃四散，秦雨乾咳了幾聲，朝著聲響的來源方向望去。
只見穿著奇特盔甲，渾身血跡斑斑的男人，一動不動地躺在濕軟的草地上。
秦雨小心翼翼地挨近這個彷彿從天上掉下來的男人，反握鋤柄地輕輕戳了戳他。
男人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是死了嗎？
就在秦雨以為對方已死時，幾縷低吟逸出男人被血染紅的薄唇。
原來還沒死，救他，扔下他不管？一時間，秦雨拿不定主意。
眼看天色漸暗，秦雨遲疑片刻，解下背上的葯筐。她俯下身，試圖扶起他。
不料昏迷的男人卻倏地睜開眼，他迅速地捉住她的雙腕，一個翻轉將柔弱的她，鉗制於身下死死壓住。
「你是誰？」男人冷冷地逼問。
「秦…秦雨。」她顫著聲答道。
「魔王呢？這裡是哪兒？人類軍，還是魔王軍的領地？」男人連連發問。
「什麼魔王軍？我是人啊，但不是什麼軍，這兒是南明山……」秦雨驚慌地回答。
「人類？」男人仔細端詳著秦雨，確認她是人類無誤后，他稍稍鬆開她。重傷使他體內的氣血翻湧，意識昏沉。
「你起來，我帶你去看大夫。」秦雨的縴手抵在男人的胸膛前，指尖觸碰到的溫熱，是男人源源不斷淌出的血。
聞言，男人非但沒有讓開，反而一頭栽倒在秦雨身上。
這下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