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急吃不成豆腐
「你這樣一直盯著我, 不會累嗎?」白衣紅裙的少女, 手支下巴歪著頭, 絕美的嬌顏揚起一抹叫人看得目不轉睛的笑。
站在身後的清俊男子,只是面無表情地回道:「不累, 這是我的職責。」看守並照顧占星者, 保護剩下不足二十人的她們。少女僅僅是其中一個。
「我不會逃的。」圍欄前形單影薄的少女,眺望著黃沙瀰漫的王城,幽幽道。
沙國一年中有一百多天都處在沙塵紛飛的季節。
「我就想看看立夏來了沒。」她掰著欄杆,被風沙吹拂的小臉寫滿期待, 「立夏說,會給我帶一些書。」
「立夏姑娘今天不會來了。」他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告訴她真相, 「她被下了禁令,禁止靠近占星者居住的宮殿。」
「為什麼?」她回過身,抬眸仰視他,「是誰下的命令, 皇帝陛下嗎?」即便病危,老皇帝也不願其他人有機會染指占星者。
他並未直接回答,為保證占星者身心的純絮, 從小她們就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直到作出預言后死亡, 占星者註定孤獨。
「我懂了, 勞煩你見到立夏, 替我和她說,我過得很好,叫她別焦急,別衝動。」少女垂下眉目,聲音裡帶著一絲哽咽,「我會每天向星靈祈禱,保佑她平安快樂。」
「那你的快樂呢?」這是他想問,卻永遠沒來得及問出口。
從回憶里走出的寒露,清冷的雙眸倒映著連綿不絕的雨簾。
花國和乾涸的沙國不同,雨季會持續好幾個月。
「秋兒,你若活著……」
「喂,人死不能復生。」小雪不客氣地打斷寒露的低喃,「如今追悼有什麼用?」
話音剛落,蛛絲般的沙線便割斷她額前的髮絲。
飄零的青絲,如同他的嗓音冷薄,擦過她的耳畔跌落肩頭。
「你知道沙刑嗎。」長指捏住她的下巴,他抬高她與秋兒形似的臉,「我能救你,也能殺你。」
「呵,那你還不如一開始就別救我。」小雪暗暗咬牙,強忍住殺意。儘管想做掉他的念頭,一天勝過一天,但她不傻。
一來目前的她,壓根不是他對手,貿然行動只會使自己陷入絕境;二來,她想弄清他提到的預言是什麼,按她的直覺判斷,搞不好寒露說的預言至關重要。
未能圓滿完成閣主交代的任務,她已沒臉回去復命。
可倘若她探聽到更關鍵的情報,她就能回玄武閣邀功領賞。
所以,小雪勸服自己,稍安勿躁。
反正,等他失去利用價值,他和那個叫白露的,早晚得死在她手裡。
她.發.誓。
花都城郊的山野木屋,靜靜地佇立在悱惻的雨幕中。
撩人的夜色,被屋內融融的火苗阻絕於門外。
莉莉絲雙頰微熱地注視著吼出心聲后,僵直不動的勇者。曾有那麼一刻,她懷疑她的聽力出現問題,要不就是他的腦殼燒壞了。
「麻煩你再說一遍。」她的要求遭到他身體力行的斷然拒絕,他別過臉,連目光都不再直視她。
「小氣。」她嘟囔著湊近他,「喜歡我大方承認不就好了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仍然不吭聲地背對她。
「害羞了?」她拿纖指戳戳他的臂膀,「別介呀,說不定我能當沒聽見……」
她還沒講完,就被他抓住胳膊,一把拽了過去。
略微狼狽地趴在他的膝蓋上,她剛想爬起來,就教他捉住手臂,推向背後的木牆。
他扣住她的細腕,高舉過她的頭頂。一瞬不瞬地俯視她嬌俏的容顏,他緩緩壓下那張冷硬的俊臉。
貼近她如紅櫻燦爛的面龐,他深深凝視紅眸半闔的她,卻絲毫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意思。
「我不會碰你。」他握緊她的雙腕,「絕不會。」
「那你現在想幹嘛?和我聊天喝茶?」她涼涼地開口,回視著眼神炙燙得像要剝開她一層皮的他,「口是心非。」
「莉莉絲,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試圖了解,我的腦子裡想乾的事。」他喑啞著嗓子,說得很輕很慢,捉著她的掌心燥熱得冒出一層細細的薄汗。
她淺笑盈盈地望進他眸色漸濃的眼底,柔柔地反問:「你可曾見我怕過什麼?」除了曾經的他。
聞言,他驀然鬆開她,嘴角流瀉出些許苦澀的弧度:「我怕,行了嗎。」
她揉著被抓疼的手腕,挨近他僵硬的後背:「你先把濕衣服脫了,我閉著眼不偷看。」雖然逗弄他很有趣,但他要真生病就難辦了。
誇張地捂住臉,透過指縫間,她瞄到他終於把濕透的上衣脫下。
「好了。」他說。
「你褲子還沒脫呢!」她抗議,「會感冒的。」
「……」他坐回到壁爐前,不再搭理她。
莉莉絲無趣地撇撇嘴,這個勇者真不可愛。
「吶,你和我一起走吧。」莉莉絲背靠背地挨著他坐下,「別回南明鎮了,回去你也找不回記憶。」
「你想我恢復記憶?」他啞著聲問。
「怎麼可能。」她還不想死那麼快。
「為什麼……」他緩緩合上沉重的眼,「我傷害過你。」即使他全然忘記,但他做過的事,她記得一清二楚。
「唉。」莉莉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懂,按理說我不是斯德哥爾摩患者。」
「那是什麼?」她又說了他難以理解的辭彙。
「可能因為你失憶后,對我還行吧。」畢竟他也救過她幾次,「不過這不代表我就放過你了。你若恢復記憶,我肯定拿……」她撿起爐火旁的木頭,朝著空氣揮擊。
「喂,你聽到沒?」手肘撞撞他巍然不動的身子,她的耳邊傳來他淺淺的呼吸聲,「竟然睡著了。很危險哦少年,小心我偷襲你。」
她的碎碎念換來他無意識的呢喃:「嗯……」
「笨蛋。」她實在找不出什麼形容詞,也不知是罵他,還是罵她自己。
她只曉得窗外的雨聲,同倚靠著她的他,皆令她心煩意亂。
或許她該早點集齊傳送門碎片,然後將他一腳踹回原來的世界。
千里之外的沙國,滿地狼藉的宮殿,殺氣騰騰的新帝一腳踩在弄髒的虎皮毯上,
「立夏……」他念著擺了他一道死人名字,捏碎盛有她血液的空心珠。
她的血流淌下他的手掌,滴入黑黃相間的毛皮,不帶分毫留戀。
他不是沒想過立夏會背叛,只是他萬萬猜不到她居然用死來逃離他的控制。
還有那該死的紅眸女人,他差點兒就成功了。
可惜攪局的人,太多。
尤其是青龍盟盟主,多管閑事地阻撓了他。
「陛…陛下……」奴僕渾身顫抖地前來稟報,「白露大人請求覲見。」
「傳令下去,讓他在沙庭等我,喏,這扔了。」他攤開手,將空心珠的碎片灑落向奴僕的衣裙。
「遵…遵命。」奴僕溫馴地伏身。
沙庭的拱門爬滿荊棘與薔薇,花朵飽受塵土的滋擾,卻依然艷麗綻放。
「陛下。」白露俊逸出塵的身影印入在他的綠眸里,「陛下交代的任務,我完成了。」
「完成了?」涼唇勾勒興味的笑意,他揚起手,一個巴掌將白露掀翻在地。
「陛下?」白露捂著被打的臉頰,莫名又驚恐望向神情愈來愈陰鷙的他,彎腰揪住自己的衣襟,拎起。
「那個紅眸女人活得好好的,死掉的是立夏。」他一字一頓,問,「你還想接受賞賜么?」
「立夏?」白露隱約憶起立夏這丫頭,在新帝未登基前,就被派到南國朱雀樓的卧底。她死了?
「陛下,我確定紅眸女人死了才……」白露還想解釋,他眯起綠眸,不甚粗暴地推開白露。
「白露,我要看見她的屍體,我要親眼見著她死去,明白嗎?」他示意奴僕取來鞭子,「你回來的真不是時候,我正在氣頭上呢。」
「陛下,我這就回去……」只有在喜怒無常的他面前,白露才會流露恐懼之色。
「既然來了,別急著走。」接過奴僕遞上的長鞭,他揮舞向塵沙滾滾的地面,「時間還早,不是嗎?」
他微笑地說。
一面睥睨被鞭笞得奄奄一息的白露,他一面聆聽密探們呈上來的情報。
「她是朱雀的人。最早的活動軌跡,始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偏僻小鎮……」他冷哼著纏繞染紅的鞭子,「有意思,她就像憑空誕生似的。」
「白露。」鞭柄挑起白露傷痕纍纍的俊容,他放柔語氣,「我再給你一個任務,帶人去把這鎮子給我屠了。不許留下任何活口。」
「陛下…朱雀樓…不會坐視不管……」白露還未說完,頭皮就泛起尖銳的疼痛。
扯著白露的長發,他迫使他抬起臉:「我呀就是想給花昔若一個下馬威。放開手腳去干,我清楚你最喜歡殺戮。」
「是…陛下。」扭曲的俊顏浮現狂熱的神往,白露忙不迭地頷首領命。
「這才乖。」他丟掉鞭子,綠眸幽暗,不見一縷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