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冬天裡的一把火
殿中的爐火暖暖, 莉莉絲卻一身冷意。
她裹了裹身上的被子, 細細回憶為何自己沒動手讓那位玄武閣閣主「橫著出去」。
即便幹掉他, 她也沒辦法活著逃離行宮。
反而會因為技能還在冷卻中，使自己陷入絕境。
畢竟最想搞死她的, 並非玄武閣主, 而是沙國新帝。
之前她在山泉差點被水勒死的那次，搞不好就是那個叫「白露」的傢伙下的黑手。
莉莉絲憂愁地扶額，思考著該如何突破當前的困境。
正煩惱的莉莉絲，忽然聽見腳步聲。
循聲望去, 她果不其然地撞上男人在黑暗裡泛著綠光的眸子。
「白露大人很喜歡夜闖女子閨房么？」她不客氣地嘲諷。
「我還以為玄武閣閣主會留宿。」發現偌大的宮殿只有她一人，他涼涼地開口，「他還真捨得你。」
「你什麼意思, 我聽不懂。」莉莉絲坐直身，美眸瞪著靠近的他，「如果你要找雪音相親相愛，那你找錯地兒了！」
「我又不喜歡男人。」他挨著床邊坐下, 「你不難過？」
「難過什麼？」她難過的事多著呢，鬼知道他指的哪件。
「被自己的親弟弟，當作籌碼交易給沙國。」他凝著她明亮的雙眸, 綠眸閃爍著興味, 「你和我都清楚這場聯姻的本質是什麼。」
「本質就是我將要失去自由。」還有性命。莉莉絲默默補充。
頂著白露的絕色之貌，他伸手放下床簾, 將外界隔絕。
「你想幹嘛？」莉莉絲警戒地拉住被子, 防備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說不定我有辦法還你自由。」他低聲勸誘, 「比方你告訴我，你真實的身份。」
莉莉絲愣了愣，隨即微微一笑。
向他坦白真實身份？除非她嫌自己的命不夠短。
「你身上的香料味，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呢。」他湊近她的耳畔，語氣危險地警告，「公主殿下，玩得太過火，小心收不住。」
莉莉絲無畏地回視著盈盈綠眸，巧笑嫣然地反唇相譏：「我做事向來有分寸，倒是白露大人三番五次硬闖我的住處，傳出去不太好吧？」
「伶牙俐齒。」他扣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精緻的容顏，「早晚有一天，你會哭著求我。」
莉莉絲揚唇，卻不言語，只在心中罵道，哭著求他？做夢去！
又盯了她半晌，他才邁步離去。
稍稍鬆了口氣的莉莉絲，嬌顏上仍是散不去的憂愁。
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想起勇者和小滿，他們該不會被沙國的人抓住？
若真是那樣，就糟糕了。
源源不斷的血，融入晶瑩純白的冰雪中。
勇者緩緩睜開睏倦的眼皮，模糊中一個馬夫打扮的人將他安置在枯萎的灌木叢中。
「明公子，別出聲。」那人將右弼石和解藥統統塞入勇者的衣兜里，「無論發生什麼，都別出聲。」語罷，那人提著刀，匆匆遠去。
緊接著耳邊傳來肅殺的嘶喊聲，刀劍的碰撞聲，他想起身去幫助他們，可他的身體卻好似被灌了鉛般沉重。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戰鬥慢慢平復，那名朱雀樓的小夥子，拖著渾身是血的大刀，一步一步地走回來，最後倒在藏著他的灌木叢前。
他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周圍的寒意將他覆蓋，奪去他強撐著的意識……
當勇者再度張開眼，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張毛茸茸的貓臉。
「八白？」勇者扶著疼痛劇烈的腦袋，渙散的神志終於集中。
「沒錯就是你八白大爺。」橘貓轉向篝火前的寒露，朝他「喵喵」地嗷了幾聲，示意他勇者已蘇醒。
「其他人呢？」勇者焦急地問。
「都死了。」寒露回道，「倘若不是他的屍體倒在灌木叢前，我們還不一定能發現你。」
聞言，勇者沉痛地闔上眼眸。
「莉莉絲在哪兒？」八白比較關心莉莉絲的死活。
「她還在北國的行宮。」勇者露出些許無奈的苦笑，「她打暈了我，讓小滿姑娘帶我先逃。」
「我們的動作得快些。」寒露抬頭望向宛如黑鏡般的夜幕，「明兒沙國的迎親隊伍就要出發，一旦進入沙國邊境，想再逃走難多了。」
「我必須把莉莉絲救回來。」說著，勇者攥緊雙拳。
橘貓看了眼表情緊繃的勇者，待寒露走遠后，它詢問他的毒傷。
「鬼醫配製了解藥給我。」勇者攤開掌心，橘貓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粒葯。
當著橘貓的面兒，勇者干服，吞下其中一粒。如今這葯只剩五粒。
「吃完這些葯就能治癒么？」橘貓嗅嗅勇者手掌上的藥丸，一股苦澀的藥味令橘貓皺皺眉頭。
「他說能恢復如初。」覺察體力恢復得差不多，勇者站起身，抖落衣服上的雪花，「我們出發吧！」
這廂理應等待被救援的莉莉絲，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受困者。
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現在是眾人酣睡之際，亦是防禦最薄弱的時候，莉莉絲利落地下床，在宮殿里來回踱步，思索著有什麼東西能利用，幫助她逃脫。
當她的視線移向燒得正旺的壁爐時，一個大膽的主意自她腦海中形成。
也許死或生之間，只差一把火！
雖然有點對不起這華美的宮殿，但逃命要緊，她絕不能放任自己如同傀儡般遠嫁沙國。
比起自殺，她更喜歡折騰別人。
所以，莉莉絲掃視了一圈，北國氣候潮濕，加之外頭冰雪覆蓋，要引燃大火並非易事。
她要收集可燃助燃的物品才行。
莉莉絲的注意力被宮殿一角，堆積如山高的陪嫁之物吸引。
裡頭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樣樣不缺，還有不少商賈進宮的珍貴木雕。
好孩子千萬別向這隻「嘿嘿」笑的魅魔學習，放火是一件技術難度比較高，且很危險的行為。擱人類的世界里，這叫作死。
而莉莉絲目前就準備作大死。
首先火種有了，其次引燃物和燃料也有了。本來點火需要控制火勢，免得一不小心就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嘛，莉莉絲想要這火勢越大越好，大到讓行宮裡的其他人手忙腳亂地滅火，大到讓她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混進避難的人群里，趁機偷偷溜出宮殿。
莉莉絲將嫁妝里的易燃品一件一件搬出來，為了讓火勢蔓延得快些，她甚至把殿外的積雪也稍微清了清，然後把壁爐旁堆積的薪柴平鋪在地面上。
周圍的棉絮帷帳啊，枯枝落葉啊，她一個也不放過地聚攏。
點火前，莉莉絲瞄向相鄰的宮殿，是時候回敬點顏色給他瞧瞧了！
他躺在軟榻上，綠眸輕閉。
睡眠一向很淺的他，從她踏入宮殿起，便已察覺。
夜半行刺他么？不自覺地勾唇，他噙起冷笑。
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聽到她似乎踩上什麼，發出噼里啪啦的響動。
等他張眼，她已出現在他的榻邊，擋住他的視野。
「白露大人，我猜你就沒睡。」她嫣然地笑著，纖指撫上他俊逸的臉。
脫下紅嫁衣的她，身著美得飄忽的內襯紗裙，玉潤的肩頸貼近他的胸膛。
綠眸閃過絲絲訝異，他不認為她是會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除非她醞釀著陰謀。
他倒想看看她葫蘆里賣的是毒，還是葯。
「來呀，過來呀。」她像蝴蝶飛離他，沒走多遠，她回眸朝他招招手，「來我這兒。」
尋著她翩然的倩影，追上她的他，一下子便捉住她的肩膀。手心傳來的灼熱，令他眉宇緊蹙。
「你好燙。」她的體溫不同尋常的炙熱，藉由肌膚相親傳達給他。
「更燙的在這兒呢。」她按住他的手，指引他伸向她的衣襟……
然而就在他碰觸她的一瞬間，彷彿被烈焰灼燒的痛感，令他霎時清醒。
環顧四周，他竟身處在雪鳶公主的寢宮裡！
不僅如此，他方才觸摸的也不是她，而是熊熊燃燒的壁火。
他的臉頰與雙手皆被火焰燒灼。
究竟何時，他中了她的「術」？在幻覺的迷惑下，他絲毫未發覺自己進入了鄰近的殿宇。
留給他深思熟慮的時間不多，大火宛若赤龍，朝他呼嘯著奔騰而來，企圖吞噬他絕代的身姿。
融化的積雪，凝聚成的冰水，在他的手中聚集。
他仰天長笑，笑聲極似夜梟，亦或地獄里來的修羅。
佇立在宮殿外的莉莉絲，明媚的雙眼倒映著竄天的火光。
先前的一分鐘里，她魅惑他，在幻象蒙蔽下，走入她的宮殿而已。
至於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她沒興趣知曉。
換上侍女衣服的她，用木炭把白皙的小臉塗抹得黑黑的。
戲精上身的莉莉絲，驚恐萬分地大喊「著火啦」、「救人啊」地製造慌亂。
混入紛至沓來，嘈雜鼎沸的人群，莉莉絲忽地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對方貌似也感應到了她——…
大雪望著黑壓壓的人流，錯覺嗎？
她好像感知到了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