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李露往下面看了一眼。
說話的人是坐在桑苑背後的那個男生, 叫什麼來的……周睿。
這人將背包隨意甩在背後,單手拉著帶子,站在下面歪著嘴對她壞笑。
李露一貫是個界線分明的人。
周睿就是她絕對不肯去接觸的那一種類型,總覺得這些害群之馬會污染她的世界。
她只是看了周睿一眼,立刻收回目光,沒說話,也沒動作。
周睿在下面來來去去走兩步,打量著, 笑得更壞:「你不會是被卡在那裡了吧?」
李露想要瞪他一眼, 讓他別影響自己發揮, 奈何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操場那邊一聲爆喝。
「誰在圍牆那裡!逃課是不是,膽大包天!」
聲音威嚴,極有氣勢。
閉著眼睛也能猜到是他們年級的張主任。
李露身子頓時一僵。
, 張胖子一邊喊著「站住」, 一邊拖動著身軀朝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
有勇氣逃課是一回事, 但是面臨逃課時被年級主任抓住的困境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露回過神來,大腦之中一根弦瞬間繃緊。
她心臟跳得有如擂鼓, 連鼻尖上都是汗珠。
她很想動一動,但越是著急, 就越是不敢動, 只覺得下面的水泥地彷彿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只要跳下去, 就會粉身碎骨。
雖然隔著一道圍牆, 但周睿顯然也聽到了張胖子的聲音。
他伸出插在褲兜中的那隻手, 對她揮了揮手,吹了聲口哨:「我走了,小妹妹,你自求多福。」
話一說完,周睿立刻轉過了身。
背包在空中甩出一條弧線,在他背後晃動。
張胖子已經快要跨過操場了。
李露覺得渾身血液都集中到了腦袋之中,不停衝撞著她的耳膜。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聲音卡了一下,才衝出來。
「……周睿!你幫幫我!」
周睿停下腳步,看她兩秒,退回來。
他看她:「幫你呀?給我什麼好處?」
李露一愣。
周睿嘖一聲:「我忘了,你們這些人早就學傻了,人情世故都不懂。」
他用手指拈了拈:「我幫你,你請我上網去。」
「好。」
周睿又笑一聲,將背包扔在地上,舉起手。
「跳下來,我接著你。」
***
七班開幕式好不容易訓練好,眼瞅著運動會和半期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們班學習沒抓上來,體育項目也一個還沒練習。
學生們一如既往,懶散無畏。
班主任倒是著急得不得了。
體育老師又帶一班又帶七班,時不時和班主任老楊透露一下一班的進度。
老楊氣不過,回到班上的時候也總愛把一班掛在嘴上。
這個檔口上,桑苑恰好感冒了。
一整節課腦袋昏昏沉沉。
到了下午,撐不住了,不得不請個假去校醫室拿葯。
這節七班是語文課,一班是體育課。
校醫室在操場主席台下面,想要過去,就必須路過操場。
下午軟綿綿的風一吹,桑苑又覺得自己沒那麼難受了。
一班學生正熱熱鬧鬧的在訓練體育項目,藍白校服在陽光下活力四射。
桑苑不準備回去上這節課,拎了瓶水,坐在觀眾席上面。
四人五足項目是男女交叉著綁在一起,每組都有兩男兩女。
紀亦站在最左邊,旁邊是個圓臉可愛的短髮女生,再旁邊依次是李甘和另一個女孩。
幾個人在起跑線站好的時候,他低頭說了幾句,大概是在指揮,隊友們都連連點頭。
隨著充當裁判的學生一揮手,四人往前移動起來。
其他三個人配合都良好,就那短髮姑娘有點掉鏈子。
走了沒幾步,好像就反應不過來了,步伐瞬間拉亂,她也往旁邊歪倒。
紀亦扶了好幾次,又指揮:「慢一點慢一點,走的時候喊下一二。」
繼續往前。
這次堅持了大概五米。
女孩子又慢了一步,幾個人頓時撞成一團。
一班圍觀的學生們一片起鬨大笑。
還有人親自上來急切地指導,那女生一邊點頭,一邊爬起來再試。
運動精神是好,就是能力不足。
短短三十米的路程,四個人花了八分鐘才走完,跌了無數次。
紀亦臉頰邊有些汗水,他將外套脫掉,只穿著短袖的襯衫。
又把外套隨手往旁邊一扔,幾個和他關係好的男生幫他接住拿好。
這人脊梁骨極為漂亮,看過去挺直秀致。
氣質極佳。
繩子還沒解開。
旁邊那女生湊近了和他確認著:「我是先出左腳對不對?」
「對。」他點點頭,耐著性子,「別緊張,像你平時走路一樣,跟著一二的節奏走就行了。」
女孩還有點泄氣。
看他俯身去解繩子,她又雙手合十:「要不我們先兩兩練一下?先把兩個人的練熟。」
紀亦已經把繩子解開了。
他站起來,笑了聲,揚起聲音:「李甘,你先陪她練一下,我去喝點水。」
李甘應聲走來,接過他手上的繩子。
額頭上有點汗濕,紀亦隨手撥開前面碎發,將額頭露了出來。
李甘已經陪著那女生訓練了起來。
紀亦跑上觀眾席,坐到桑苑身邊,小白牙煞是可愛:「你怎麼來了?」
有了高一冷戰的教訓,現在桑苑只要一出現,他就能一眼發現。
桑苑將手上拎著的半瓶水遞給他。
他笑了笑,酒窩裡跟有蜂蜜似的,也不客氣,仰頭喝上幾口。
這人皮膚白,脖子上也有細微的汗珠,在陽光下晶亮。喝水時喉頭上下滑動。
桑苑側面看著他:「你怎麼想起報四人五足了?這種偷懶的風格不像是你。」
紀亦放下水瓶:「李甘幫我報的,訓練了我才知道是四人五足。」
她「噢」了一聲:「你不念學生寫的加油稿了?」
紀亦又笑:「你怎麼知道我要念那個?」
桑苑沒回答,只淡聲道:「我以為你們在台上念稿子的人,不用參加比賽。」
她已經收回視線。
陽光從頭頂帶下來,睫毛下有纖細的陰影。
紀亦上下看她幾眼,揣摩一下,換個話題:「你這節不上課?」
「我感冒了,出來拿葯。」
聞言,他頓時放下手裡的塑料瓶。
表情嚴肅又關切,他一隻手摸著自己額頭,一隻手朝她額頭處探過去:「嚴重嗎?」
從小就彈鋼琴的人,手指大抵修長勻稱。
指骨分明又不突兀。
桑苑打掉他的手,橫他一眼,又指指他放在旁邊的瓶子。
「這水我剛才喝過。」她站起身來,「小心被傳染。」
說完,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桑苑走下觀眾席,徑直進了校醫室。
紀亦愣了一會,看看她指著的東西,想了想,笑起來。
他拎著還剩了一小半的水,沒急著過去訓練,倒是找到了體育委員。
「哥們兒,給我換個項目。」
「你要換?」體育委員驚訝一下。
見到紀亦點頭,他窸窸窣窣摸出個巴掌大小的本子:「咱班就剩一千米長跑還缺人了。」
紀亦笑笑,笑眼弧度延長几分:「那就一千米吧。」
***
桑苑就只是最近訓練開幕式的時候,出了點汗,之後被風吹著受了涼。
一點小感冒,不是什麼大事。
吃了校醫那邊拿的葯,到傍晚放學就恢復了精神。
她沒立刻離開,去圖書館還了書,又做了會兒作業,磨蹭到七點才回家。
打國慶節前被陸之遙莫名其妙翻臉之後,就算現在已經冰釋前嫌了,但兩個人也再沒有同路回過家。
今天回去時,倒是意外在樓下遇到了出來扔垃圾的陸之遙。
桑苑打個招呼,要往樓上走。
陸之遙卻在背後冒出一句:「等我一下。」
她站定腳步,茫然地看著他將黑色口袋扔進自行車棚旁邊的塑料垃圾箱,又轉回來。
「走吧。」
陸之遙對著樓梯抬下下巴,率先跨出去。
桑苑跟在他身後。
樓道裡面使用的還是老式的拉燈,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桑苑每走上一層樓就拉一下開關的繩子。
燈光亮起之後,陸之遙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為什麼不參加了?」
透過樓梯間的露台,能看見外面的樹影輕輕晃動著。
陸之遙站在上方一點的位置,稍微側著臉,橘色的燈光在他身上跳躍著,被風一吹,竟然有些冰冷。
他停下了腳步,桑苑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跟著停下腳步。
她仰頭看著:「什麼?」
陸之遙一隻手握在扶手上。
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四人五足。」
原來是這個。
桑苑微微一笑:「我協調性不好,參加這個估計要拖後腿。」
他手指輕輕叩動一下扶手,然後,又默不作聲往樓上走去。
桑苑落後他兩步,由運動會打開話題。
「話說回來,我一直以為你會報跳遠一類的,結果你竟然報了接力。」
「不是。」
桑苑揚著尾音「嗯」了一聲。
背後看不見陸之遙的臉,他聲音被夜風送過來。
「不是接力。我報的四人五足。」
語氣裡面沒有半點多餘的東西,似乎興意闌珊。
他又補充一句:「因為輕鬆。」
「是挺輕鬆的。」
桑苑一點頭。
陸之遙頓了一會兒,說:「班長說可以給你換回來。」
比賽項目?
「不用了。」桑苑在他身後擺下手,「我對四百米挺感興趣的。」
她把四樓的拉燈繩子也拽了一下,隨著啪嚓的清脆聲響,白熾燈泡亮起來,立刻有小飛蟲圍上去。
陸之遙拉開紗窗門,將鑰匙插進鎖芯。
桑苑還垂著頭在找鑰匙。
擰開門鎖后,陸之遙又淡聲說了句:「希望你的感興趣,不要給我們班拖後腿。」
彷彿連音調起伏都沒有,聲音難辨喜怒。
他推開門走進去,又將紗窗門嗒地合上。睫毛慢慢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