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叄】
陸無眠自己去領了十軍棍, 獨自在屋子裡躺了半個月,除了幾個小將士外沒人來看他,姻黎一次也沒來。
並不是因為不想來,而是因為開戰了。
乾國皇帝收到那封挑戰信后大發雷霆, 派軍八萬攻打郝洲城, 姻黎坐守城門,將一座城守得嚴嚴實實,讓乾國的將士抓耳撓腮,怎麼也攻破不了。
本以為已經堅不可摧,姻黎坐在城牆上與眾將士談笑風生,商量著這場戰事完了后能有多少時間回家探親。
然而黃昏之時卻受到了當頭一棒。
東城的城門破了。
姻黎帶著人火速趕往東邊城門,那裡已經是連天硝煙, 乾國的大軍已經攻進來了。
「將軍,城破了,我們沒設防, 快逃吧!」副將大吼著將呆愣的姻黎往後拉。
姻黎直愣愣的看向站在東城牆上的乾國大將,還有站在大將身邊一身白衣的陸無眠。
「他負了我。」姻黎喃喃道。
副將無可奈何:「將軍快走啊,來不及了!」
「陸無眠!」姻黎一雙眼赤紅, 對著城牆上的人怒吼道。
陸無眠與乾國將軍一齊轉頭看過來,陸無眠微微一愣,隨即便恢復了淡漠。乾國將軍見到姻黎等人, 展臂一揮向他們指來, 便見敵軍形勢洶洶往這頭衝來。
「走!」副將往後一揮手, 吳國軍隊連戰連退。
副將回頭見姻黎還看著陸無眠的方向, 一抬手劈在她後頸上,將姻黎敲暈一把扛上肩膀,帶著人火速撤離。
郝洲城在吳國軍隊佔領八個月後再次失守,讓乾國的大軍重新佔領了回去。
姻黎的十萬大軍損失了兩萬,剩餘的八萬回京整頓。
吳國皇帝震怒,連夜傳召姻黎進宮,整整訓斥了一個晚上,才將姻黎放了出來。
朝臣不滿皇帝就這樣放過了姻黎,卻在第二日早朝上,姻黎當著滿朝文武立下軍令狀,稱自願領軍二十萬,在兩年之內攻下整個乾國,眾朝臣唏噓不已,才再不作聲。
二十萬大軍要在兩年內攻下乾國這一消息迅速傳遍吳國,所有人都對烈伏將軍姻黎欽佩不已,也有的人說姻黎這一次是孤注一擲了。
不成功,便成仁。
大軍在半夜時出發,姻黎騎在馬上,回頭望向吳國滄桑古樸的城牆,久久不語。
「走吧。」
輕夾馬身,大軍浩浩蕩蕩沿著彎道出發,黑夜的戈壁中寧靜得只剩下沉重的腳步聲。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兩月後,姻黎大軍以雷霆之勢再次攻下郝洲城,攻進去后大軍停滯不前,據說是烈伏將軍在城內在找什麼人。
將整座城翻遍也沒找到陸無眠,姻黎將大軍重新整頓,繼續攻打下一座城。
乾國沒想到自己這次踢到了鐵板,等皇城那邊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連失了四座城池,姻黎的大軍勢如破竹,乾國連番三次派出大軍攔截,一次比一次多,也沒能擋住姻黎的攻勢。
歷時一年零八個月的苦戰,姻黎的金戈鐵騎踏遍了乾國,最後來到了乾國的皇城,霄城。
滿城荒涼,百姓逃的逃死的死,皇族的人早已攜帶家眷逃之夭夭,剩下一座城門大開的空城,彷彿張著雙臂迎接姻黎大軍的到來。
城內卻還有一戶人家在辦親事。
姻黎騎著馬經過這家的門口,側頭往裡望去,只見院子里紅綢繞樑,一對新人正無聲對拜,凄涼又喜慶。新郎官面容清俊,彎腰后緩緩站起。
姻黎抬頭望了眼頭頂的牌匾,冷笑一聲:「書佐府?」
馬蹄高揚跨上台階,姻黎一鞭子掃向樑上的紅綢,紅綢斷成兩截飄落下來,恰恰落在新娘的蓋頭上。
新娘低呼一聲,伸手扯下紅綢,連帶著蓋頭也被扯了下來,露出一張溫柔可人的臉。
姻黎卻居高臨下的盯著新郎官,冷冷道:「陸無眠。」
陸無眠一身紅衣欣然而立,領與袖口滾了一圈金絲祥雲,他抬頭看了一眼姻黎,眼中的冷然與第一次見面時如出一轍。
「無眠,她就是烈伏將軍?」新娘抓住陸無眠的胳膊,驚恐的看著姻黎。
陸無眠抬手安撫的在新娘的手背上輕拍了拍。
姻黎垂眸看向抓住陸無眠胳膊的那隻手。
纖纖玉指,宛若無骨。
心中宛若扎進一根刺,悶痛難當。
「陸無眠,當初為何負我?」
「負你?」陸無眠嘲諷一笑:「你殺我乾國將士,圍我郝洲城,斷糧兩月,我父母族兄皆被餓死,我助我乾國將軍奪回郝洲,何來負你?」
姻黎久久不語。
陸無眠道:「烈伏將軍,你要殺便殺,我無話可說。」
他連她的名字都不願叫,姻黎微微閉眼,捏緊了手中的鞭子。
「你這個吳狗,要殺無眠,先踏過我的屍體!」
新娘尖號一聲往姻黎的馬下衝來。
「阿姻,不要!」
姻黎被這一聲阿姻震懾了心神,睜開眼便見到往自己馬下衝來的紅色身影。反射性的揚起手中的鞭子,鞭子在新娘的脖子上繞了個圈再堪堪一松,新娘便在空中轉了兩轉,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脖子上一道深紅的痕迹,還有地上一灘刺目的鮮血,眼見是不活了。
「阿姻?」
陸無眠將地上的人抱在懷裡,輕聲喚道。
姻黎第一次知道,陸無眠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她以為他永遠都是那個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樣。
新娘咳出一口血,睜開眼望向陸無眠。
「無眠……」白嫩的手撫上陸無眠的臉。
「我不悔。」陸無眠凝視著懷中的人,緩緩道。
姻黎深吸了一口涼氣,彷彿吸進了一大口冰碴子,心肺生疼。
「我……我亦……」
手無力的垂下,摔在冰冷的地上。陸無眠的新娘死了。
「她死了。」姻黎對跪在地上的陸無眠道。
陸無眠依舊抱著他的新娘。
「你說話!」姻黎眉間一簇,鞭子應聲而去。
在要打上陸無眠的背時又被急急收回。
「是她自己衝過來的。」姻黎開口解釋,企圖讓陸無眠明白她不是故意殺了那個女子。
她堂堂烈伏大將軍,殺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何時低聲下氣解釋過?
當年少不更事,失手殺了鹿寧侯的嫡子,也不過是被皇上訓斥了幾句而已。
「我不過是用馬鞭揮開她,誰知她如此脆弱不堪?」
話音剛落,陸無眠一雙眼狠厲的看向姻黎,姻黎微微一愣。
「陸無眠……」
「我真後悔,」陸無眠緩緩站起來,一顆一顆解開紅衣上的結扣:「我後悔沒讓她改了名字,與你這樣的人用了同一個字,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鮮紅的喜服被脫下扔在了地上,陸無眠身著雪白長衫,唯獨發上的紅髮帶讓人刺目。
「而我與你共處一座府邸八月,也是我最後悔的事情。」陸無眠用最厭惡的眼神看著姻黎。
馬蹄不安的跺了兩下,鞭子綿軟無力的垂在地上。
「呵呵……」姻黎盯著陸無眠,眼眶發紅,帶著一股戾氣。
「陸無眠,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做後悔。」
姻黎仰天一聲高哨,隨即門外傳來聲勢浩大的腳步聲。
「將軍!」
副將帶著人跑進來,將院子團團圍住,一抬頭便見到立在馬下的陸無眠,副將頓時咬牙切齒。
「是你這狗賊!」
若是以前有人這樣罵陸無眠,姻黎早將他丟去喂狗。
而此時姻黎只是抬起了手,示意副將閉嘴。
「陸無眠通敵叛國,把他抓起來。」姻黎沉聲道。
立即有人將陸無眠綁起來往門外押去。
「等等。」姻黎出聲喚住。
「將軍?」
姻黎微微一笑:「我說過讓他坐囚車回去么?」
副將還是沒懂姻黎的意思,一時犯了愁。
不坐囚車難道走回去?這可不是兩個城的距離啊,是兩個國啊!
姻黎緩緩道:「將他拖在馬後,將士們一路上都辛苦了,就不必費勁去守著一個囚犯了。」
副將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將軍這是來真的嗎?這一路拖回去,還不得拖成一灘肉泥?
姻黎環視了一圈打扮喜慶的院子:「將這屋子燒了。」
「姻黎!」陸無眠紅著眼想要衝過來,無奈自己被綁得嚴嚴實實的。
姻黎輕飄飄的看向陸無眠:「連同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