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第32章
魏小花跟蘇氏說了一聲, 這便隨著段婧出宮了。
蘇氏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魏小花怕她擔心,沒告訴她自己意外落了水,只簡單說了一下曹鶯鶯當眾挑釁卻反被她抽了一巴掌, 還有自己因故結識段婧和慕沅的事兒。
蘇氏巴不得女兒多交幾個朋友,見段婧談吐爽利,舉止大方,言辭恭敬又不失真誠,心中很是喜歡。又見魏小花打扮得比昨兒去赴宴還精緻,艷麗的眉眼間更是盪著一股往日沒有的春波, 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呢?
——這是終於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準備對人家段峰出手了。
經過這些天的心理建設,蘇氏已經徹底接受女兒真的長大了,且很快就會出嫁這一事實,並不動聲色地將定國公府的情況摸了個透徹。如今再想起段峰, 她心裡已經沒有「這是即將叼走她家閨女的狼崽子」的感覺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類似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滿意的心情。
段婧是段峰的妹妹,魏小花將來要是真的嫁給段峰,那這就是她的小姑子。蘇氏之前剛知道定國公府里有這麼一位姑奶奶的時候, 還有些擔心這位傳聞中「離經叛道, 性似男人」的段五姑娘會不好相處, 如今見著真人, 心裡的顧慮一下就散了。
她含笑與段婧說了幾句客套話,又低聲提醒了魏小花一句「不要太操之過急」,這便笑眯眯地目送兩人出宮了。
她娘向來敏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什麼的,魏小花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沖她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拖著裙擺走了。
剛走到宮門口,身後忽然有人叫她,魏小花轉頭一看,就見一個身材纖弱,皮膚蒼白,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森冷病氣的宮女快步走了過來。
「屬下夏枯,參見公主。」
她行了個宮禮,卻並不自稱奴婢,魏小花心中一動,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是父皇讓你來的?」
「是,陛下說,往後屬下就是公主的人了。」不僅人冷,她的聲音也幽幽蕩蕩的,聽著很是空靈。
「你……會武功?」
「屬下三歲開始練武,至今已十三年,擅長近戰與刺殺。」夏枯一板一眼地說完,低頭往地上一拍,玉石鋪成的地面就裂開了一條縫。
嚇了一跳的魏小花:「……很好,那以後就辛苦你了。」
夏枯點頭,利索站起,一言不發地站到了魏小花身後。
「如果我沒猜錯,夏枯姑娘應該是暗衛出身吧?」一旁段婧笑眯眯地說,「有她在,昨晚的事情應該再也不會發生了。」
「暗衛?」魏小花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不由好奇,「那是什麼?」
段婧解釋:「一些從小就接受秘密訓練,擅長刺殺、監聽、追蹤或是保護目標的侍衛。他們一般不現於人前,只在暗處活動。」
魏小花明白了,難怪這夏枯瞧著跟個幽靈似的,想來應該是平時在暗處呆多了。又見她不過十六歲,只比妹妹小蝶大了一點,卻要從小練武,平時還見不得光,她心中微軟,轉頭就沖夏枯笑了一下:「走,咱們去定國公府吃大戶去。」
夏枯一愣,幽幽點頭,面色冷然。然而心裡卻是……
公主對她笑了笑了笑了!
好美美美美美美美!
以後每天都可以看到這張仙女臉了,啊啊啊啊太幸福!
不知道這娃是個重度顏控的魏小花又沖她笑了一下,笑得人差點窒息,這才帶著她和段婧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馬車四角墜著銅鈴,隨著滾滾車輪聲發出清脆的聲響,魏小花與段婧說著話,並沒有看到外頭騎著高頭駿馬從馬車旁一閃而過的青年。
等到了定國公府,尋來下人一問,這才知道就在剛剛,段峰往出門宮裡去了。
魏小花:「……」
「那大哥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說話的是段婧,她也還有事情想問段峰。
「這……國公爺走得急,並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
「行吧,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自家大哥一向這麼忙,段婧也沒在意,說完就沖魏小花嘻嘻笑道,「走,帶你參觀參觀我家!」
段峰進宮顯然是有正事要辦,就算她現在馬上趕回去也不一定能見到他,所以魏小花雖然失望,卻還是點了點頭,準備留下來守株待兔。
「我祖父祖母早都已經不在了,爹……我娘也不在京中,還有幾房叔伯也都帶著家人回漠北祖宅了,所以如今這府里就住了我和我大哥。那邊那個有閣樓的是我住的院子,前面那個大一點的是我大哥的,他那人無趣得緊,整天除了練武就是處理公事,所以院子里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不像我,我屋裡有意思的東西可多了,走,帶你去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魏小花不著痕迹地看了青年住的院子兩眼,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好。」
***
段峰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這會兒正在御書房裡和建武帝說話。
「雖然沒有留住活口,但已經可以確定救走江懷雲的那撥人就是太后一行回京的時候,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刺客。只是他們出現得突然,行蹤又詭秘,一時還查不出來歷。江懷雲是我們眼下唯一的線索,因此臣故意放走了他,只讓人盯住了淮陽侯府和錢家。」
「你做得好,淮陽侯府在京城這些世家裡地位超然,影響力很大,錢家是京中巨富,富可敵國,比朕還有錢。這些人這麼大費周章地去救江懷雲,十有八九是看上了這兩家背後的人脈跟銀子。」建武帝沉著臉,下巴上的短須一動一動的,憨厚中透著威嚴,「淮陽侯是個只要小老婆不要兒子的傻缺,可他老娘不是。還有他媳婦錢氏,江懷雲是她唯一的兒子,她絕對不會對他坐視不管。那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的傢伙把她兒子捏在了手裡,她很可能會被對方拿住。你就按你計劃的那樣,派人盯緊她和她身邊的人,江懷雲或者那幕後的傢伙肯定會想法子接觸他們的。」
段峰沒什麼表情地點了一下頭,提醒道:「昨晚所有參宴的賓客也該仔細盤查。」
「是該查,不僅那些賓客,朕這宮裡也得查。」說到這個,建武帝就忍不住怒拍了一下桌子,「朕這前腳剛派了人,後腳那些黑衣人就出現了,消息這麼靈通,那躲躲藏藏,不敢見人的幕後孫子要麼是看到了事發過程,算準了朕會這麼做,要麼就是在朕身邊安插了探子……娘的,吩咐下去,查!一個一個給朕好好的查!」
段峰點頭應下。
建武帝在這些事情上腦子還是很好使的,說完就又派人叫來幾個心腹大臣,商量起了儘快把淮陽侯府和錢家擼下去的計劃。
——淮陽侯府和錢家都是流傳了好幾代的名門世家,是京中權貴階級的中堅力量。仗著有錢有勢,這些年兩家沒少插手朝堂上的事情。舊陳朝的滅亡說來也有他們仗著權勢胡作非為,敗壞朝綱的緣故。
建武帝老早就想收拾以他們為代表的這群舊朝權貴了,但能在亂世中生存下來的世家,哪個不是滿屋子人精呢?眼看舊陳朝被滅了,淮南王也□□翻了,他們馬上就對建武帝俯首稱臣,還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出人的出人,各種表達自己的投誠之心,識相得不能再識相。
建武帝因此不好動他們——不僅不好動,還得給他們加官進爵,納他們府里的姑娘為妃以示厚待。畢竟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新朝剛剛建立,根基還不穩定。
但這不代表他不想動。
雖然礙於天下大勢對他俯了首稱了臣,但這些世家仗著百年來在這片土地上積累的人脈與勢力,根本就沒有真正把他這個泥腿子出身的皇帝放在眼裡——就算放在眼裡了,也不見得有多麼畏,頂多就是個敬而已。
自他登基以來,這些傢伙明裡暗裡不知與他作了多少對,他早就已經不耐煩了。所以在知道江懷雲乾的噁心事兒后,才會半點不留情面,直接下令賜死。
——這是為女兒出氣,也是對哪些世家的警告與試探。
如今突然又冒出幕後黑手這麼根攪屎棍,建武帝頭疼之餘越發不耐煩,完全不想再按照原來的計劃徐徐圖之,拉著一群心腹就嘀嘀咕咕地商量起了把他們一鍋端了的法子。
只是這法子顯然不是那麼好想的,眾人從早上一直討論到下午,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
建武帝被他們七嘴八舌說得一個腦袋兩個大,終是說了句「明日再議」,這便擺手讓他們先回去了。
然後他就起身去了後宮。
本來是想去最近正新鮮的柳賢妃那坐一坐,聽她唱個小曲兒放鬆一下的,可走到半道路過鳳棲宮的時候,建武帝腳下一頓,也不知怎麼雙腿就自然而然地往裡頭拐了。
他也沒多想,進門后見蘇氏正靠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綉東西,不由好奇地走了過去:「錦娘,你在綉啥呢?」
蘇氏聞聲抬起頭,沖他笑了一下:「大寶前些天跟臣妾說想要一個書袋,臣妾正試著做做看呢。」
陽光穿過樹蔭落在她臉上,襯得她在連日休養下,漸漸恢復飽滿的皮膚白皙而通透。尤其那雙褪去了滄桑與疲憊的眼睛,更是光華如玉,看得建武帝心下一靜,忽然就什麼煩躁都沒了。
「你身體不好,這些事兒讓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別累著。」他撓撓頭,大步走到她跟前,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不過朕看你臉色好了許多,看來這些天吃的葯還是有效果的。」
蘇氏笑著點頭:「是,臣妾感覺好多了。這活兒也不累,就是打發打發時間,陛下不必擔心。」
「那行,你自己注意些。」建武帝不是很懂這些,聽了這話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湊著大腦袋說,「朕記得你的綉活是出了名的好,當年朕所有的衣裳鞋子都是你給我做的……」
蘇氏笑看著他沒有說話,她已經能坦然自若地面對他了。
建武帝兀自懷念了一下往事,忽然想起前些天內務府新做的鞋子不大適合自己的事兒,忍不住搖頭道:「內務府的綉娘是他們從全國各地挑來的,說是個個都十分厲害,可朕瞧著,她們的手藝連你的五分都比不上。就說前些天剛送來那鞋吧,硬邦邦的,別提多難穿了!」
換做以前,蘇氏肯定會主動請纓給他做一雙,但現在嘛……
「陛下過獎了,那些綉娘應該只是不了解陛下的生活習慣,所以做的鞋子有些不合腳,等她們多做幾回就會熟練了。」
建武帝一愣,嘴裡那句準備接她話的「朕不喜歡太花的,你給朕做雙素點的就行」生生頓住了。
「朕還是喜歡你做的,要不等……」
「等臣妾身子徹底好了,臣妾就給陛下做幾雙放著備用。」蘇氏笑眯眯地接過了他的話。
其實他想說的是「等你給大寶做完書袋」,不過她都已經這麼說了,建武帝只能訕訕一笑,點頭稱好。
蘇氏溫笑著讓人給他倒了杯茶,然後就自顧自繼續做活了。
被晾在一旁的建武帝看著她不再年輕,卻依然美麗的側臉,不知怎麼忽然有些恍神。
為什麼感覺錦娘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呢?
***
與此同時,魏小花正和段婧在街上閑逛——定國公府雖然大,但也沒大到一天都逛不完,段婧陪著魏小花吃完午飯後,就拉著她出府逛街去了。
魏小花本來不大想去,但見段峰遲遲不回,段婧又說京城裡最繁華的朱雀大街離得很近,她要是累了隨時都能回來,這才點了頭。
兩人沿著長街隨意地逛著,魏小花被這熱鬧繁華的一切看得目不暇接,心中對段峰的惦記都少了一些。
「前頭那家福滿樓里的酒菜味道特別好,咱們一會兒晚飯去那裡吃怎麼樣?我請你!」
段婧在吃喝玩樂方面很有心得,魏小花這一路已經深有體會了,聞言不由笑了一下:「好啊……」
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不遠處的小巷裡傳來一個纏綿哀怨,如泣如訴的女聲:「段二哥,你為什麼總是見到我就走?我……我長得就這麼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