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這個時候剛剛是農曆八月初,每天中午的時候要穿T恤,早晨和晚上卻要穿長袖,何獨秀蓋著薄被,打著27度的空調,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想了好多事情。
柏士卿就安靜的伏在他身後,聽著他柔軟的呼吸閉著眼睛,翅膀溫和的搭在薄被上面,為他提供另一層防護。
何獨秀陡然翻過了身,軟軟的靠了過來,把臉放在他的銀色的脖子上,小聲說:「我睡不著。」
柏士卿張開眼睛,輕輕用嘴碰他,何獨秀伸出手臂抱他的脖子,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失憶的嗎?」
柏士卿便回想了一下,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了大海,但那蔚藍色也只是一閃而逝,他重新張開眼睛,溫柔的舔了舔何獨秀的臉,何獨秀蹭蹭臉,道:「想不到嗎?」
柏士卿微微的搖搖頭。
何獨秀嘆了口氣,他開始絮叨當年的事情,他告訴柏士卿,當年他是在何勉的幫助下接受了人工胎囊的安置,後來也是在何勉的幫助下逃脫的,何獨秀輕聲對柏士卿說:「後來我想了想,我知道他其實是故意的,他想讓我離開何家,因為我爺爺太喜歡我了,我要是一直留下來,他肯定不會是第一繼承人。」
柏士卿看著他,何獨秀笑了起來,他用臉蹭柏士卿的,道:「可是我太喜歡你了,神神,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給你生小孩兒,我想跟你一輩子都不分開……對於我來說,家人的寵愛也好,家產也罷,都沒有給你生兒育女來的讓我開心,所以在我眼裡,堂哥是個好人,他滿足了我的願望。」
柏士卿一直都知道何獨秀的腦迴路跟正常人不一樣,但他的愛卻彷彿火焰一般,炙熱的可怕。喜歡誰便恨不得為他豁出去性命,就好像在了解到他不是人類的那一刻,他毫無猶豫的便接受了,在得知怪物和柏士卿這個名字劃上等號的時候,他整顆心便全部都化為了依賴與愛慕。
如果何獨秀是個女人,他的思想是很正常的,可是現在,在所有人眼裡,包括寵愛他的家人,這個思想就是畸形的。
何獨秀一直都任性,學習任性,生活任性,愛的也同樣任性。
柏士卿心頭髮燙。
或許就是何獨秀的這份過分強烈的愛意,才會讓他即使失去記憶也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在冥冥之中被指引著回到他的身邊。
何獨秀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內閃閃發光,柏士卿又輕輕的蹭著他,心中被名為內疚的酒水泡著,又軟又疼。
「你如果想到了什麼,一定要告訴我,我想知道你去了哪裡,特別想知道。」
「嗯。」
何獨秀得到他的回應,又把腦袋朝他身上一靠,閉上了眼睛,不多時便睡去了。
柏士卿做了個夢。
夢裡有瘋狂的槍戰聲,還有人的怒吼聲,他感覺自己徑直的穿過雲霄,耳邊傳來什麼東西刺破長空的聲音,下一秒,滾燙的東西砸在身上,轟然爆炸開來,他的身體從高空之中急速的下墜,緊接著便是巨大的落水聲。
眼前瞬間被紅色暈染,無數穿著潛水服的人朝他游過來,巨大的網子鋪天蓋地的灑下,他低吼一聲,破水而出,一張大網陡然從天而降,過電一般的觸感遍布四肢百骸,身體重新落入水中——
「撤退。」
冰冷的聲音如是說。
他的身體被泡在深海之中,巨輪拖動著前行,鮮血在海水之中瀰漫,彷彿風中搖曳的鮮花。
柏士卿陡然被人拍醒,睜開眼睛,何獨秀正坐在他身邊,瞪圓了眼睛,叫道:「我做噩夢了!」
「?」
「我夢到,你把我吃掉了。」
「……」柏士卿安撫的舔他,何獨秀心臟砰砰亂跳的重新躺下去,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半夜三點,他呼出一口氣,道:「神神,你會不會咬死我?」
柏士卿看著他,不吭聲。
何獨秀便哼唧:「你就說兩句好話哄哄我又不會死。」
柏士卿拿他沒辦法,便又用獸嘴去吻他,何獨秀推他:「柏拉圖一點行不行,幹嘛每次都那麼欲求不滿。」
柏士卿無言以對。
何獨秀大半夜給自己加夠了戲,便又很快睡了過去,兩條細細的胳膊還軟軟的抱著他。
其實他沒夢到柏士卿追他,他只是夢到了柏士卿被抓了,但與柏士卿的夢境卻並不完全一樣,他迷迷糊糊的想著,自己一定要保護好柏士卿,要讓他好好的,讓這個家好好的。
第二天關於前天晚上的事兒就徹底的在朋友圈內傳開了,轉發過五百,官方很快就屏蔽了那個消息,哪怕是親身經歷的李嬸兒也都不敢再說什麼,反正她現在看到何獨秀就是繞道走——確切的說,她現在不出門,也見不到幾次何獨秀。
不過雖然網路上禁止了,但是鎮子上卻都已經傳開了,但是或許因為沒有太多人傷亡的原因,官方雖然有派人調查,但依然都是秘密的,何獨秀並沒有在街上看到什麼武警大隊的巡邏。
早上七點鐘,柏士卿被何獨秀推著去送何小柏上學,牽著小傢伙走下去的時候,他看到有幾個鄰居都對他側目而視,有一個大媽問何小柏:「這是誰呀?」
「爸爸的男朋友。」
大媽倒抽了一口氣,臉上掛起僵硬的笑容,跟柏士卿說:「你好呀。」
「您好。」柏士卿禮貌的點頭,彼此擦肩而過。
何獨秀行事驚世駭俗,何小柏也完全繼承了老爸的特點,柏士卿下了樓,取過家裡面的電動車,何小柏便坐上去抱住他的腰,問:「你會騎嗎?」
柏士卿對這種車子毫無印象,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好在這玩意兒上手很快,柏士卿平安的把他送到了學校。
學校自然還是正常運行的,只有少數真的看到怪物的人不敢讓小孩兒來上課,大部分家長都還像往常一樣。
鎮子上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何獨秀,自然也認識何小柏,有在學校碰見熟悉的人,也問他柏士卿是誰,何小柏一一解答:「爸爸的男朋友,也是我爸爸。」
柏士卿也不阻止。
於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何獨秀有了對象的事情便傳遍了這個小鎮子,有了八卦自然就有人嚼舌根,何小柏被老師叫去拿作業本的時候就聽到辦公室的老師談論這件事,班主任看到他就笑,邊兒上的一個男老師問何小柏:「你到處亂說話,你爸爸知道嗎?會不會打你?」
何小柏小手接過了全班的作業本,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跟你說話。」
男老師便好奇的問他:「為什麼?」
「你連這種問題都要問我,拉低價值觀。」
班主任笑出聲,男老師神色尷尬,但對著何小柏,他還是笑了出來,何小柏抱著本子回班上,包星星興奮的跑過來道:「小柏!你又多了一個爸爸啊?」
「嗯。」
「剛剛他們都在說你爸爸不正常,我幫你解釋了,他們都不聽。」
何小柏說:「下回別解釋。」
「啊?」
「你問他想不想挨打。」
包星星看了看何小柏的拳頭,點了點頭,好奇的問道:「那你爸爸正常嗎?」
何小柏定定的看著他,包星星好奇的眼神慢慢的收回去,小聲說:「是正常的,我知道了。」
上午最後一節課,何小柏低頭安安靜靜的做作業,身旁的窗戶陡然微微一暗。
一年級的小桌子都不高,他只好揚起小腦袋去看,只見一個老師就站在窗口看著他,臉上帶著一抹溫和的笑容。
這個老師何小柏認識,他姓吳,是教他們思想品德的,平時上課的時候就喜歡坐在何小柏旁邊,他特別喜歡何小柏,當然了,何小柏聰明懂事,沒有哪個老師不喜歡他的,但是這個吳老師卻有些奇怪,不上課的時候也喜歡來看何小柏,看得他很不自在。
恰好的是當天下午就有一節是思想品德課,這位吳老師果然又坐在了他身邊,他也笑著問何小柏:「我聽說今天不是你爸爸來送你的?」
「嗯。」
「你告訴大家他是你爸爸的男朋友,大家會說你爸爸的。」
「爸爸不怕。」
吳老師挑了挑眉,笑著道:「你跟別的小朋友都不一樣。」
何小柏沒吭聲,吳老師伸手把玩他手上的橡皮,聲音輕輕的:「你不要在意別人怎麼說,這個世界上,存在即合理,沒有正常不正常的。」
何小柏開始看他,他覺得這話有些對,有些不對,難道說那些莫名其妙的殺人犯存在也合理嗎?當然爸爸喜歡神神這件事肯定是合理的。
吳老師伸手要摸他的頭,被何小柏側頭躲過了,他不喜歡外人碰他的頭。
包星星偷偷摸摸的在後面看著他們,想叫何小柏,結果被吳老師看了一眼,縮回了小腦袋。
經過何小柏這麼一鬧,窩在家裡面的何獨秀很快就知道自己跟柏士卿的事情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他無言的戳著手機相冊上何小柏的小臉兒,心裡頭卻有些暗爽和複雜。
暗爽是因為他的確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跟柏士卿的事情,複雜則是因為,在柏士卿身份敏感的時期,這個話題顯然為他們取得了更多的關注度。
何獨秀皺著眉,感覺這個小鎮子已經無法繼續呆下去了。
他想了半天,廚房裡面的柏士卿已經做好了飯,何獨秀撒嬌讓他把自己抱出去放在沙發上,翹著打了石膏的腿張嘴要喂,柏士卿餵了他兩口,就不得不因為身上的熱感而暫且避開回到房間,何獨秀只好自己捧著碗吃。
門鈴被按響的時候何獨秀正好打了個嗝,他跳著腳過去打開了門,發現是張博德,他身後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對方戴著眼鏡,穿著黑衣,一看就很有學識,張博德給他介紹,道:「這是我老師,王教授,他今天來想問你一些問題。」
何獨秀沒想到這位教授來的這麼快,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想從別人身上了解柏士卿了,便道:「你們要問關於那個怪物的事情,我也不了解。」
張博德以為何獨秀有忌諱,便笑道:「怪物的事情肯定要查清楚的,王教授這次是代表國家部門來的,不然也不會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