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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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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飯, 羅基就收拾出門了。


  方玲玉把他送走後轉回來,就撞上了羅安妮。


  她剛揚起笑容想說點什麼,迎來的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是不是你在我爸面前說三道四?不然她怎麼知道我讓小馬去教訓那建築工?」羅安妮眉宇間滿是戾氣,哪裡還能看出剛才在羅基面前的嬌憨天真。


  「我沒有。」


  「不是你, 還能有誰?」其實還有可能是老胡, 只是老胡是羅基的人, 羅安妮要叫他叔叔的,遷怒到誰的身上,她也不會遷怒到老胡身上。


  所以只能是方玲玉背鍋。


  這個道理方玲玉也清楚,之前羅基點明這事時, 她心中就有預感。


  「安妮,我真得沒有, 既然你說了,我肯定不會跟你爸說。」方玲玉捂著臉說。


  「那誰知道呢?你當初還說不會勾引我爸呢,事實上還不是恬不知恥地爬了我爸的床。」


  羅安妮已經走了, 方玲玉低著頭站在那兒。


  陸嫂看她有點可憐, 把她拉進了廚房。


  可陸嫂能說什麼,只能嘆了口氣說:「太太, 你還是早點懷個孩子吧。」


  羅安妮之所以敢這麼肆無忌憚, 連自己小媽都打, 就是仗著羅基寵她。羅基年近半百,她是羅基唯一的女兒。


  如果方玲玉能懷上孕,肯定能改變自己的處境。


  道理都懂,可……


  方玲玉攥了攥手心,還是沒有說話,陸嫂卻又嘆了口氣。


  ……


  另一邊,羅安妮拿著包走出家門。


  羅家的這棟別墅位於a市近郊,依山傍水,佔地面積也大,花圃泳池一應俱全。


  羅安妮今天有課,她平時不住宿舍,每天都是開車去上學。


  司機小馬將她的車開了出來,羅安妮問起之前的事。


  「安妮姐,那事我交代給下面小孩兒了,肯定已經辦了,轉頭我問問。」


  羅安妮點點頭,隨著車窗升起,明黃色的甲殼蟲已絕塵而去。


  小馬目送她離開后,掏出手機。


  *

  秦磊還走在路上時,老徐就給他打了電話。


  「磊子,你昨天幹什麼去了,一晚上沒回來。快回來,高子出事了。」


  他匆匆趕回工地,老徐在門口迎他,往目的地趕的路上,老徐就把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兩人來到工地正中的那棟高樓,樓下已經站滿了人,還有些工人站在施工樓層往上看著。


  就見這棟大樓最頂層邊角的支模架子上,懸空坐著一個人。從樓下往上看,那人也就巴掌大,但光他所處的位置,就足夠所有人心驚膽戰。


  這棟樓已經蓋到二十八層,距離三十四層的目標,已進入最後的主體施工階段。施工升降機只能到二十八層,因為上面的施工框架還沒搭起來。


  秦磊和老徐坐著升降機到了二十八層,再往上就得靠人力了。


  「我是沒辦法上去了。」望著那密密麻麻、高聳入雲的支模架鋼管,老徐望洋興嘆。


  秦磊沒說話,戴上防護手套,開始往上攀爬。


  這點高度對別人來說,也許是難事,但對於一個架子工來說,也就是小菜一碟。秦磊在工地上就是做架子工,拿了資格證的。


  秦磊穿梭在密密麻麻的鋼管架子之間,很快就到了高子所在的位置。他沒有敢靠近,在距離對方三四米的地方停下。


  「高子,就為了那麼一點錢,你至於這麼想不開?」


  地方高,風就大。


  秦磊倒是不想管這事,可高子是給他打下手的一個大工,也算是他半個徒弟,這事不管不行。


  「磊哥,你別說了,那不是一點錢。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做咱們這工就是在拿命拼,一扣就是三千,上回就扣了我一次,我要干多久才能賺回來,沒他們這麼幹事的,工地里誰不知道的規矩,偏偏拿我開刀。」


  高子三十多歲,看面相比秦磊老了不少,說是四十多也有人信。人很黑,蔫頭耷腦的,一頭灰撲撲的頭髮亂糟糟的,頭上帶著個同樣灰撲撲的安全帽。


  他就只半截屁股掛在鋼管上,腳下就是八/九十米的高空,平常人站在這地方,只要往下看就會感覺頭暈目眩,也就他們這些架子工能視若平常。


  提起這事,就要說說架子工這個工種了。


  若論整個工地上最危險的工種,還屬架子工。所謂架子工,就是利用鋼管、扣件、夾板等工具,在高空搭設操作平台、支撐架等,屬高空作業的特殊工種。


  例如路經一棟正在建設的高樓大廈,外牆那一層層一排排的腳手架,就是由架子工搭建而成。


  架子工歷來待的就是工地里最高的地方,一棟大樓想蓋多高,架子工是首先達到那個位置的人。


  往上對的藍天白雲,往下是一根根直衝天際的鋼管,他們需要穿梭在每一根鋼管之間,為施工人員搭設操作平台,才有一棟棟高樓平地而起。


  高空作業最注重的就是安全問題,關於架子工的行為操守及安全準則,都是被人說爛了的。安全帽、防滑鞋、安全帶是必備的,但這個必備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操作中會認真佩戴安全帶的架子工沒幾個。


  安全帶要求的用法是高掛低用,也就是說安全帶的鎖扣,必須懸挂在比佩戴人更高的位置。可架子工在施工過程中,他們就是站在最高處的人,那一層層的架子是經由他們搭建而起,從下往上搭架,高掛低用顯然不符合實際。


  而他們身處在一根根鋼管和鋼筋之間,流動性太大,身處在高空中,走幾步就要彎腰掛上安全鉤。別說這麼做會不會增加安全隱患,架子工本身和包工頭也不太願意。因為這麼干,註定影響效率,可能一天干下來,就只顧懸挂安全鉤了,根本做不了多少活兒,趕工期的時候,非常耽誤時間。


  所以很多時候,人們總是會看見架子工赤手空拳行走在腳手架上,什麼安全措施都沒有,讓人膽戰心驚。


  而這次高子鬧出的這場事,就和安全帶有關。


  平時在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沒人管架子工需不需要佩戴安全帶。但有甲方的人來檢查時,安全帶就是必備標準了。甲方的人不一定什麼時候來,有時候會提前打聲招呼,有時候臨時突擊,高子很倒霉,被撞見過兩次。


  上一次是兩個月前,甲方對於沒有佩戴安全帶的懲罰很嚴格,抓到一次罰款三千。


  那次被罰了三千塊錢,高子心裡就挺不忿,不過忍了下來。這兩天監理林兵就跟工人們打了招呼,說可能會有甲方的人來檢查,讓大家都注意點,高子並沒有放在心上,誰知又倒霉的被抓了個正著。


  「你的命就只值三千塊?我記得你說家裡還有老婆、女兒,你真跳下去,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我的命不值三千,三百、三毛都不值,誰願意要誰拿去!磊哥,人活著真他媽太累了,你說我們這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到底為了啥?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了啥,為了老婆孩子?為了一家老小?有時候我站在外面街上就會想,為什麼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呢,老天讓我投胎的時候,為什麼就不讓我投好點,我是不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

  「同樣都是人,我們背井離鄉,妻兒分離,睜開眼幹活,閉上眼做夢都在幹活。可有些人什麼都不用干,只用吹吹空調動動嘴皮子,就能賺到很多錢……好不容易把工錢拿到手,不敢花,一分錢都捨不得花……磊哥,我想我媳婦,想我姑娘,可我連回去看她們一眼都不行……」」


  「你想就回去看看,又沒人攔著你。」秦磊說。


  他調整角度,換了個姿勢,在架子上坐下。用腳勾著下面的鋼管,一隻手固定自己,另一手從褲兜里掏出煙盒。


  接下來他表演了一出怎麼用一隻手取煙、含住、點燃的戲碼,這都是干熟了的,所以他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直到他深吸一口,吐出煙霧,才抬頭看了高子一眼。


  「要不要來一根?」


  「高空作業不準抽煙。」高子說。


  「你記這倒是記得挺清楚。」他嗤笑一聲,掏出煙盒往上揚了揚,一根煙飛了出去,高子本來不想接,可他知道秦磊平時抽的煙很好,都是二十塊一包的,他平時也就抽個五塊錢的紅金龍。


  想到這些,他伸手撈了過去。


  樓下傳來一片驚呼。


  一個帶著紅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跳腳罵:「你們說找個人去把他勸下來,這在幹什麼呢,這是在勸?」


  「要不你上去把他勸下來?」人群里,也不知哪個工人插了一句,把這人氣得更是七竅生煙。


  高子把煙點燃,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好煙就是不一樣,純。」


  二十一包的算是好煙?


  這想法秦磊沒說,因為對高子來說,確實是好煙了。


  「你說你活得累,其實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高子笑了聲:「我也想活得瀟洒,可瀟洒不了。上有老下有小,我媳婦得在家裡照顧兩個孩子,我媽有個病,一大家子就指著我。我姑娘學習好,我還想送她去讀大學,讀研究生,千萬別像她爸,活了大半輩子,就是個民工。」


  秦磊沉默。


  過了會兒,說:「既然都指著你,你死了他們怎麼辦?」他掐熄了煙,把煙頭塞進褲兜里。這是高空作業工種的通病,不隨便高空拋物。


  「行了,我也不會勸人,煙抽完就下去吧,別整些有沒有的,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


  高子愣了下,看著秦磊往下攀爬的身影,想了想,也跟著往下爬。


  ……


  等兩個人下去后,大家都圍了上來。


  「施工安全是重中之重,我們是在為你的生命安全考慮,你倒好,還威脅上了。」甲方那個胖監理跳腳發著脾氣。


  「你懂得個屁!」


  「你罵誰呢?」之前這胖監理就被人氣得不輕,可惜找不到目標,現在秦磊明晃晃地說他『懂個屁』,當即就找到了目標對象。


  「我可沒罵人。您說的對,您是為我們的生命安全做考慮,以後我們一定按照規章制度辦事。您看,這三千能不能別罰了,他家也不容易,又鬧這麼一場。」


  「你說不罰了就不罰了,你算個什麼東西?」


  袁家偉是她爸爸的學生,在她還沒和袁家偉認識時,就從她爸爸口中聽過他很多讚詞。


  勤奮、優秀、聰明,前途不可限量。


  杜榮是a大物理系的教授,帶過的學生很多,但能得到他如此讚譽的卻沒幾個。當時杜俏剛畢業從b市回來,考進a大任助教,本就年紀不小了,現在工作安定了,也該考慮婚姻大事。


  杜榮就把學生介紹給了女兒。其實也算不上是介紹,因為這種關係本來就不可避免會多碰面,袁家偉似乎對杜俏也有點那個意思,兩人談了大半年的時間,就結婚了。


  婚後,兩人過得還算不錯,袁家偉是個體貼周全的性格,杜俏也從小就聽話懂事,又出生高知家庭,不至於像電視劇里那樣愛得死去活來,但也算相敬如賓。不過彼此都處於事業上升期,暫時雙方都沒打算要孩子。


  本來杜俏計劃再過兩年,就聽她媽的生個孩子,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七年之癢,這還沒七年呢,也不過三年多。


  想起羅安妮說的那話,袁家偉會和她結婚是因為想留校,杜俏微微抿起嘴,感覺到一種侮辱。


  難道她真要離婚?

  她感覺到一陣心煩意亂,站起來收拾臟衣服去洗。


  先抖掉衣服上的灰塵,清理兜里是否有雜物,丟進洗衣機,又放進洗衣球,按下清洗按鈕。


  這個過程中,她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


  當然並不是她明知袁家偉出軌,還不想離婚,而是她不確定她爸媽那邊會是什麼態度。也許在今時今日的今天,離婚已經不是個罕見的名詞,可對於他們這種家庭,她的父母來說,可能就是一道晴天霹靂。


  可是她能忍受羅安妮繼續來糾纏她?以這個女孩的性格,恐怕不會輕易放棄。還有袁家偉這個人,以前從沒有細想過,現在只要一想起羅安妮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張照片,杜俏就有一種作嘔的感覺。


  她會搬離那套和袁家偉共同居住的房子,就是因為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一切讓她噁心,讓她一看見袁家偉那張斯文的臉,就有一種想吐的衝動。


  也許她是該把離婚的事,提上日程了。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驚醒了陷入沉思的她。


  杜俏走過去拿起電話,看見電話上的名字,眉心不自覺地蹙起。


  「小俏,媽打電話讓我們回去吃飯。」袁家偉的聲音一如以往那麼磁性平和,就像他的氣質,溫文爾雅。


  如果是以前,杜俏並不會覺得這有什麼錯,可能現在心態變了,她真想不通在發生了這一切后,他為何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給她打這種電話。


  「今天羅安妮來找了我。」


  對面安靜了一瞬,旋即聲音又響起,帶著低低的哀求:「小俏,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跟她聯繫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沒跟她聯繫,就能代表以前沒跟她發生過什麼?」


  「當然不是。可就那麼一次,當時我也是喝醉了……」


  袁家偉的解釋,杜俏一個字都不相信。


  如果就是一次,羅安妮能從他那裡弄來她的手機號,能拍下那種照片?杜俏並不傻,相反她很聰明,只是她從小生活的環境,並不願意把人想得惡意。


  可現在很顯然,有些事情已經超出她的預想範圍。


  「袁家偉,我想離婚,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讓我們之間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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