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世界
第23世界
從寺里出來, 沈安素明顯感受到自己放鬆下來了,如釋重負。
惶恐不安了太久, 這突然鬆懈下來,她整個人開始犯困。倦怠感猶如潮水, 一波連著一波。
她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她這人就是這樣,一旦徹底放鬆, 就容易犯困。猶記得當年高考結束, 從考場一回到家,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可把母親嚇壞了。
溫涼垂眸看著她, 提了提單肩包的包帶, 「素素, 你怎麼了?」
她說:「我有點困, 涼涼你來開車吧。」
「OK。」溫涼坐到主駕上,繫上安全帶。
沈安素則靠在副駕駛休息。
車子發動后,溫涼的目光掉落在沈安素臉上, 她閉著雙眼,腦袋歪到一邊,像是真的睡著了。
有這麼困?
她不免想起中午吃飯盛延熙的一系列表現, 小聲試探道:「素素, 你不會是被盛延熙給嚇到了吧?」
「怎麼可能!」沈安素倏然睜眼,整個人直接彈了起來,立馬坐直了身體, 直直盯著溫涼, 「盛延熙這種段數我以前又不是沒有遇到過。」
「你以前遇到過沒錯。」溫涼一手打著方向盤, 勾勾唇,「可顏值能有盛延熙這種級別的?」
沈安素:「……」
「素素,盛延熙今天在飯桌上的表現再明顯不過了,他肯定是對你動了心思的。至於你么?」溫涼扭頭瞥她一眼,朗聲道:「天知道!」
——
山路十八彎,溫涼的車速放得很慢很慢。紅色小車緩緩穿梭在山谷間。遠山青黛,翠綠生機。
車速慢,沈安素昏昏欲睡。
兩姑娘到達市區的時候,正好是傍晚六點。夕陽漸沉,整片天空都遍布著絢麗燦爛的火燒雲。
早上還暴雨傾盆,眼下卻紅霞漫天。不得不說,橫桑這鬼天氣也是很玄幻了。
將溫涼安全送到家,車子停在地下室。
一輛銀灰色的凱迪拉克出人意料泊在溫涼的停車位里,車型硬朗,暖橘色的燈光打在車身上,勾勒出令人暈旋的光。
很顯然這不是溫涼的車,她的車被送去4S店保養去了,還沒開回來。
溫涼最先看到那輛車,面色幾不可察的變了變,下意識就拽緊了安全帶。
到底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溫涼任何一點細枝末節的小動作,沈安素就能敏銳地捕捉到。
沈安素順著溫涼的目光看到了坐在車裡的霍承遠。
她想起天一大師的話,清淡的開口:「涼涼,你和霍承遠折騰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開口勸過你什麼。因為我知道人總要經歷些什麼才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是你命里該就碰到這麼一個人,不論你怎麼逃避,你也躲不掉。所以放過你自己,也放過霍承遠。」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沈安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開口勸溫涼。外人看溫涼是清冷嚴肅的麻辣女律師,做事幹練,雷厲風行。可只有親近的人知道,這姑娘內里其實很怯弱,遇事總喜歡逃避。在霍承遠一事上尤其嚴重。
沈安素是眼睜睜的看著好友折騰了自己這麼多年。被迫和最愛的人分開,就像是被人抽光了骨頭,只剩下一身皮肉,人不像人。
她覺得夠了!
溫涼緊緊揪住安全帶,因為用力,指節微微泛白,臉上露出一抹哭笑,像是在自嘲,「素素,你說我怎麼就這樣沒出息啊?我從未覺得無影燈下那抹白大褂有多神聖,制服誘.惑於我而言更是無稽之談,可終其一生我卻始終繞不過這身白大褂。仁愛把一樁醫鬧案子轉到雙溫來了,這次我是真的逃不掉了。算了,不逃了,就這樣吧。」
沈安素伸出手握了握溫涼的手,沒開口,只靜靜的看著她。可她想說什麼溫涼一清二楚。
溫涼反手回握,笑了下,「素素,你比我活的透徹,愛情要是來了千萬不要抗拒,坦然接受它。我們都要幸福!」
——
送完溫涼沈安素再回家,天色依舊明亮。白日漸長,傍晚六點,天還沒有黑下來。
她將鑰匙隨手扔在餐桌上,起身回廚房給自己泡了杯檸檬茶。
她坐在餐桌前慢悠悠的喝這杯檸檬茶,餘光不經意瞟到桌子上的玻璃花瓶。兩周過去了,那束滿天星已經枯萎了。細小的花兒乾枯,微皺,蜷縮成一團,像是一大束雜草。
她向來活得粗糙,永遠成為不了盛延熙口中的「精緻的女孩」。家裡的花枯了大半個月她也記不到去換束新鮮的。
那杯檸檬茶喝了一大半,沈安素放下杯子,盯著那束滿天星有些出神。
她這樣粗糙的女人,對什麼都不上心,永遠都記不到按時更換家裡的插.花。
她在手機里點了外賣。然後去衛生間卸妝、洗澡。
卸完妝,洗完澡,外賣就到了。
嘗過了盛延熙的手藝,如今再吃這些外賣,自然是味同嚼蠟。人的味蕾不僅懷舊,還特別挑剔。
勉強填飽肚子,她收拾殘羹冷炙。
收拾完她會卧室注意。路過沙發時,眼神忽的捕捉到一抹白。她腳步一頓。
那隻白色紙袋依舊安安靜靜的躺在沙發上。自從上次盛延熙從家裡離開,她忘記讓他帶回去,這件西裝就一直沒被動過。
每次都說要帶到會所還給盛延熙,可每天早晨急急忙忙趕著去上班,壓根兒就沒記到它。
她拿起紙袋,將它擺在餐桌上。那是顯眼的位置,起床就能一眼看到它。這件西裝早該物歸原主了。
***
為了陪溫涼去永安寺,沈安素和許詩調了班。如今回去她要一連值三個夜班。
盛延熙入住會所已經差不多快有兩個月了。中峻的分公司早就正式落戶橫桑。新一輪的新品發布會也圓滿結束。可這人卻依舊住在會所里,根本就沒打算搬走。這位爺還真是九重天開業以來住的最久的一位客人了。
沈安素心裡一直惦記著要還盛延熙西裝。可最近兩天盛延熙都不在會所。她還西裝的計劃自然就落了空。
到了第三天晚上,前台妹紙告訴她盛延熙回來了。
所以例行檢查一結束后,沈安素便去乘電梯去1912客房給盛延熙還西裝。
「叮……」,電梯門打開,盛延熙直接站在外面。
不期而遇,兩人皆一怔。
「沈經理找我?」盛延熙的目光投在她手裡的那白色紙袋,率先開口。
沈安素點頭,將手裡的紙袋往前提了提,「把西裝還給您。」
盛延熙卻沒伸手去接,而是直接抬步走進電梯,摁了數字1,「先放在你那裡吧,我現在要回老宅一趟,等我回來找你拿。」
沈安素:「……」
沈安素在心裡腹議,您老就不能帶走?
「我拿著不方便。」冷不丁又冒出這麼一句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
「好吧。」她不情願的答應了。
盛延熙是真的著急回老宅。何書瑤通知了他,讓他今晚務必要回一趟老宅。
電梯降到一樓,兩人分開。
像是怕她不相信,臨走之前盛延熙又刻意提了一嘴,「等我回來我就找你拿西裝。」
「好。」
***
盛家老宅位於橫桑北郊,隱在一條靜謐悠長的紫薇巷裡。
紫薇巷因紫薇花得名,巷子兩旁植有成排的紫薇樹。每年一入夏,一大簇一大簇紫薇花綴在枝頭,整條巷子被紫薇花湮沒,是不可多得的一景。
因為這條紫薇巷,紫薇花成為橫桑盛家的標誌。
四月天,這些紫薇樹早就長出了新葉,綠意蔥蘢。
巷子狹窄,車子進不去,盛延熙在巷子口便下了車。
老宅是舊時的王府,當年是經盛延熙的曾祖父花大手筆買下改造而成。祖上傳下來的老屋,經歷了上百年的風雨,期間又幾經修繕,如今看來倒也氣派瑰麗。
老舊的紅木門,檐角處掛了兩盞紅燈籠,火光細碎渺茫。
進了門穿過大花園便是正廳,廳里坐了許多人,看上去格外熱鬧。
在盛延熙的印象里,自打母親去世,盛家老宅已經許久不曾這麼熱鬧過了。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果然該在的不該在的,通通都在。
一大群親戚原本在熱切討論著什麼,言笑晏晏,嘻嘻哈哈,好不熱鬧。看到他進來,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他五年未回盛家,誰都沒想到他今天會突然回來。
不是多麼特殊的日子,他都沒太在意。大嫂讓他回家一趟,他便回來了。卻沒想到實打實撞到了盛家一月一度的家族聚餐。
盛家歷史悠久,傳襲百年。古老的家族自然延襲了一些傳統。譬如這一月一度的家族聚餐。
所謂家族聚餐,就是盛家不論是直系還是旁系都必須盛裝出席。
男的西裝革履,女的著晚禮服,個個都打扮的很精緻貴氣。只有盛延熙穿得最隨意,夾克配休閑褲,好不自在。
他忘記了每個月的15號是盛家一月一度家族聚餐的日子。他離開盛家太久,這些年隻身在雲陌打拚,早就已經淡忘了盛家的這一傳統。
正廳里,父親盛均端坐著,威嚴畢現。目光掃到他身上,又很快移開,繼續和二叔盛昀說話,像是沒看到他一樣。
盛昀遠遠沖他笑道:「延熙你回來啦!來來來,快坐!」
盛昀帶頭,其餘人也跟著熱絡地「延熙」「延熙」叫個不停。
盛延熙逐一問好,面色寡淡,走了個過場。
盛延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靜悄悄地站到了弟弟身側,壓低嗓音說:「老爺子今天怕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猜到了。」盛延熙抿了抿唇,毫不意外。
盛家子嗣多,盛均這一輩就有四個兄弟,外加一個最小的妹妹。盛均是老大,老二盛昀,老三盛宴,老四盛皓,老五盛夏。到了盛延熙這輩,他除了有一個大哥盛延安,還有七個堂兄妹,外加兩個表弟。這還是直系,還不算那些旁系的。若是加上旁系的,零零總總起碼有上百人。
而今晚,不論是直系的還是旁系的,統統都到位了。這麼大的陣仗,又刻意把他叫回來,老爺子定然是有大事宣布。
他又將那一波人默默掃了一圈,卻沒看到最能鬧騰的那位。他不禁開口問大哥:「那位呢?」
盛延安攤攤手,「不曉得,我回家到現在都沒看到她。」
何書瑤環視整個正廳,的確沒有那位的身影。平日里家裡最能鬧騰,上竄下跳的主兒,今天家族聚餐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沒露臉,也是奇怪!
她面露擔憂,「今晚怕是和那位有關係,延熙你可千萬克制住啊!」
盛延熙捏了捏衣袖,淡然道:「大嫂,您還當我是以前的愣頭青呢。有些跟頭摔一次就夠了,要是再摔那就太蠢了。」
——
「爸。」盛延熙和大哥大嫂簡單的說了兩句話,便快步走上前和主座上的男人打招呼。
老爺子看都沒看他一眼,冷哼一聲,從鼻孔里擠出話:「看來真是在外面浪得太久了,連咱們盛家的規矩都不記得了!」
盛延熙知道老爺子這是在數落他著便裝就回來了。
都說父子倆沒有隔夜仇。可他們父子的關係卻僵持了這麼多年。
這次回來他沒打算和老爺子硬碰硬,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總歸是父子,血脈相連。他認為僵持了這麼多年的父子關係也是時候緩和一下了。
所以老爺子當著大傢伙兒的面數落他,他也只是輕飄飄地說:「趕著回來,就忽略了一些細節。」
說著就往旁邊的檀木椅上坐下。
他一坐下便有僕人來上茶。
上好的鐵觀音,茶蓋一揭開,撲面而來的清香。
鐵觀音倒也不是十足名貴的好茶,只是勝在老爺子喜歡。因而盛家人喜歡拿鐵觀音待客。
他低頭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
就在這個時候,旋轉樓梯上下來一個人,一身墨綠色刺繡旗袍,身段窈窕。
「呦,咱們的二少爺終於捨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