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十八歲喜歡的人……


  有啊。


  陸嶼修看著面前的蠟燭,閉上了眼。


  ——


  陳安梨租的房子是單身白領一居室的,只有一間卧室,廚衛俱全,客廳空間倒是不小。


  陸嶼修要搬進來,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以及維護這個小男孩的面子和隱私的問題,陳安梨忍痛下單了一張床,把客廳空出一半,還訂做了隔板和帘子隔開,倒真弄出一個像模像樣的小卧室來。


  滿意地看著新的空間和縮水一半的客廳,陳安梨安慰自己:這只是一時的,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讓陸嶼修出道走紅,不然三個月後的日子比這還要難過。


  那邊陸嶼修幫著把換了位置的沙發擺放整齊,走到陳安梨身後,安靜地看著這個專門為他騰出來的小小空間。


  「安梨姐。」


  「嗯?」陳安梨回頭沖他笑,「看著還行吧?」


  給陸嶼修的「房間」實在小的可以,只可以容一張床和些許走動的空間,還放了一個北歐風的小圓桌,上面放了小檯燈,旁邊是一瓶旺仔牛奶。


  陸嶼修跟著乖順地彎唇,頰邊的梨渦立現:「嗯,很溫馨。」


  「是吧。」陳安梨原本有些虛的心頃刻放下來,她抬手豪爽地拍拍少年的肩,「等下我們去超市買點日用品,再一裝飾,保證比現在還要好。」


  陸嶼修聽話地點頭。


  陳安梨趁機給他鼓勁和安慰:「你放心,姐一定會把你捧紅,讓你將來住上大別墅的!」


  少年偏頭看她,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見底,問:「安梨姐,你想要住大別墅嗎?」


  「當然想啊!」陳安梨發自肺腑的撫著胸口點頭,「所以我們都要努力,知道嗎?」


  陸嶼修目光微垂,看著她若有所思。


  提到別墅,陳安梨瞬間找回了動力。她率先移開了目光:「走了,去買東西。」


  ——


  下班晚飯時間,超市裡人比較多。


  陸嶼修推著購物車乖順地跟著陳安梨,看她停下就會跟著停下,耐心地看著她在貨架前認真挑挑選選的樣子。


  陸嶼修乾淨修長的模樣和出眾的外貌實在是引人注目,那邊陳安梨在糾結地挑選著床上四件套,這邊已經有十多個婦女或者小女生推著車子有意無意地蹭過來,就為了多看兩眼這個好看的少年。


  終於,有兩個大膽的女生蹭過來,猶豫了下,捏著手機問陸嶼修:「那個,你好,請問你是住在這邊嗎?可不可以……加個微信?」


  陸嶼修的目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看向陳安梨。


  她正踮腳去夠高一層的貨架上的四件套,沒有在意這邊的動靜。


  「抱歉,我沒有手機。」陸嶼修微一頷首,拒絕的乾脆,然後往前邁了兩步,抬手把陳安梨指尖碰到的袋子拿下來,放到她懷裡。


  看他過來,陳安梨直接晃了晃,問他:「這套,喜歡嗎?」


  那邊兩個女生尷尬地站在原地,看到少年這一系列反應,猶豫著問陳安梨:「請問你是這個小哥哥的女朋友嗎?」


  陳安梨抱著床品,心情很好,職業素養幾乎一下子就上來了。


  她禮貌地一笑,幾乎是立刻搖頭:「不是哦,我是他的經紀人。」


  小女生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天吶!他是明星嗎?叫什麼名字哦?」


  「嗯,陸嶼修。」陳安梨有些忍不住地抿著嘴笑,「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在網上和電視上看到他了。」


  「哇啊……那可以合個影嗎?姐姐,我們想要個微信號,可是他說他沒有手機……」


  陳安梨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陸嶼修確實還差個手機。


  「他之前都有在好好讀書和高考,沒有太接觸這些。」陳安梨找了個借口解釋。「就合個影吧。」


  她偏頭徵求陸嶼修的意見,那邊陸嶼修微微皺了皺眉,還是很順從地讓女生站到他旁邊,配合地看向鏡頭。


  好不容易搞定這邊,陳安梨試了試手感,直接選定了兩套四件套,放進購物車裡。


  「怎麼樣?這種被人群和閃光燈簇擁著的感覺?」陳安梨試圖和陸嶼修交流下成為藝人第一天的心得感受。


  少年推著購物車,認真垂著眼眸想了一下:「好像沒有太大變化,以前也時常會有人來要聯繫方式和拍照……」


  他說得真情實感認真無比,陳安梨卻嘴角抽了抽。


  對不起她忘了,陸嶼修被找完全就是他那能打的顏值,和她以及簽約出道沒有半毛錢關係,平凡如她,是她想象力貧瘠了……


  收起臉上尷尬的神情,陳安梨目光四處亂瞟,趕緊轉移話題。


  「等下帶你去買個手機吧,成了藝人了,不能沒有手機。」


  「不用了,安梨姐。」陸嶼修清冷的聲音帶著乖巧懂事和諒解。


  陳安梨欣慰的回頭,剛準備大方地說一句「別擔心,姐有的是錢」,就聽少年接著說:「我有手機的。」


  陳安梨腳下的步子一停。


  陸嶼修跟著她停下來,彎唇的瞬間,頰側的梨渦露了出來,帶著靦腆和小奶狗邀功般的驕傲:「不想給陌生人留聯繫方式。」


  果真是長得好看被世界優待的人啊。


  有覺悟。


  陳安梨覺得好笑,逗他:「那你之前也沒給我留聯繫方式啊?我也是陌生人?」


  「不是,安梨姐,我……」陸嶼修真的因為她的話緊張起來,有些無措的想要解釋。


  陳安梨一瞬間覺得自己有罪,她笑了一下,認真給陸嶼修灌輸觀念:「經紀人的電話要記下,經紀人的簡訊可以不回,但是電話不能不接,記住了嗎?」


  陸嶼修琥珀色的眼睛清亮,看著她乖順的點頭:「安梨姐,我看了合同,有把你號碼背下來。」


  「你背下來了?」陳安梨震驚地瞪了眼睛,很快誇獎他,「對,要時刻記得,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明白嗎?」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好像她突然成了監護人一樣……


  算了,反正小孩可憐,她要照顧這三個月,也沒差了。


  少年的聲音應得輕快許多。


  「嗯。」


  「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買點東西獎勵你一下。」


  陳安梨的眼睛四處巡視,看到前面一大片紅色猛地亮起起來。


  「買兩箱旺仔吧!千萬別捨不得喝,姐姐這點營養還是給你供得上的知道嗎?」


  陸嶼修:「……」


  ——


  回到家,陳安梨把新買的床品丟進洗衣機洗好拿去晾了,又在小廚房裡忙忙碌碌不知道幹些什麼,偶爾能聽到她心情不錯地哼著小曲。


  陸嶼修安靜地坐在自己小「房間」的床上,從枕頭下拿出手機,點開來,剛關閉了飛行模式,手機頃刻震動起來。


  簡訊提示音一浪接一浪,電話也瞬間打了進來,來電顯示「陸總」。


  少年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沒有接也沒有掛斷,靜靜地看著那邊直到掛斷。


  簡訊箱和微信消息也炸了。


  陸嶼修一臉平靜地略過一堆生日快樂,夾雜著別的連發的問責簡訊,沒有回復任何一條。


  他蹙著眉,沒再猶豫,把手機翻轉,取出SIM卡,微一用力掰成兩段,精準地丟進垃圾桶里。


  隔了一個帘子,陳安梨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賀俞的歌聲瞬間在客廳里傳遍。


  陸嶼修原本就蹙著的眉頭擰得更深,他修長的指尖一圈圈轉著手機,聽著耳邊不絕的男聲,思索著什麼。


  陳安梨很快踩著拖鞋從廚房那邊過來。


  她扎了馬尾,圍著淺灰色的圍裙,手腕上海沾了一點麵粉,鼻尖上也是,表情淡然地走過來拎起手機按了接聽。


  「媽。」陳安梨單手伸到腰後去解圍裙,低著頭的時候,能看到嘴角的笑漸漸落了下去。


  「嗯,我挺好的,您和爸呢?」因為是單手,圍裙的結又系得有些緊,陳安梨半天都沒解開。


  陸嶼修猶豫了一瞬,擰著的眉頭鬆開,他把手機塞回枕頭下,走過來,輕輕拉住了陳安梨身後的圍裙帶子,想要幫她解開。


  陳安梨被嚇得低呼一聲,瞪著眼睛警惕地回頭,看到是他才鬆了一口氣。


  「我……」


  陸嶼修剛想提讓他想幫她解圍裙的事,陳安梨直接一臉緊張地豎起一根食指到他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沖著他搖頭對口型:「噓!別說話……」


  女人的指尖帶著熱度和牛奶的香氣,在離他唇和鼻尖很近的位置,陸嶼修盯著,有些晃了晃神。


  「沒誰,就我自己啊,我這不是讓您說糊塗了嘛。」


  那手的主人很快收了回去,陳安梨對著電話那頭無奈地嘆氣,「是是是。媽,我是畢業快有一年了,可我今年也才23而已啊,您怎麼一副我馬上四十了還嫁不出去的急切。」


  「我什麼圈子啊……跟您說了多少遍了,經紀人是正經工作。人家明星怎麼就不正經了啊……」時隔一年,有些話還是無法溝通,陳安梨只能繼續採取逃避政策,「行行行,不和您說了啊,我等下還有事忙呢。你和爸記得去醫院體檢啊。」


  掛了電話,陳安梨才像是死裡逃生一樣感慨一聲。


  她在那邊戳戳點點,手機里很快響起《極樂凈土》的聲音。


  滿意地換掉來電和鬧鈴鈴聲,陳安梨伸到身後利落地解開圍裙脫了下來,回頭的瞬間笑著招呼陸嶼修:「快去洗手,來吃飯了。」


  陸嶼修聽話地轉身進了衛生間。


  他正低著頭看著瑩白的水珠沖刷過自己的指尖,忽然感覺到身後客廳的燈一下黑了下去,幾乎是瞬間,陸嶼修按掉水龍頭,手也顧不上擦,整個人衝出了衛生間。


  「安梨姐!」


  陳安梨剛好從廚房那邊過來,被他這一喊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


  陸嶼修驚魂未定,這才看到陳安梨手裡端著一個造型簡陋的蛋糕,上面插著一個數字18的天藍色蠟燭,發出暖黃的微光。


  「沒事。我以為停電了。」陸嶼修終於放下心來,看著陳安梨解釋。


  「停電的話,衛生間的燈還會亮著嗎?」陳安梨有些無奈地看著他笑,「本來是想一會兒給你個驚喜的……算了,過來吧。」


  也是。他剛剛下意識地找陳安梨,反應過度了。


  陸嶼修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跟著陳安梨到了客廳那邊,才發現小餐桌上還擺了兩個燭台,點著暖黃色的宮廷風蠟燭,一室溫馨而朦朧的光,像是燭光晚餐一樣。甚至還擺了瓶冰好的紅酒。


  「坐。」


  陳安梨興緻很高,囑咐陸嶼修坐到對面,隔著暖黃色的燭光,撐著下巴看他。


  「雖然昨天已經過了……現在不知道作不作數,但是,畢竟是你18歲生日嘛。這可是大事,就當給你補個成人禮,還有,慶祝你成為藝人啦。」


  她的語氣儘可能的溫柔,像是哄小孩一般。


  陸嶼修看著蛋糕上歪歪扭扭的字和配色感人的圖案,眼底的幽深處跟著迸出一簇微光,「安梨姐,你……為我做的?」


  「對啊。」陳安梨看著他笑,有些心虛地保證,「雖然樣子可能丑了點,但是味道還是和蛋糕一模一樣的!」


  「謝謝你。」少年笑開,一瞬間,燭光順著梨渦傾瀉進去,宛如時光倒灌。


  陳安梨攛掇他:「要不要許個願?我比錦鯉還靈的,雖然一直旺別人不旺自己……」


  陸嶼修看著她,搖了搖頭。


  「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你是只有一個心愿嗎?」陳安梨聽笑了,忍不住又皺著眉開始教誨他,「哪有人的全部心愿都能實現的。嗯……關於什麼的也可以啊,你現在可是成年人了誒!讀書時候沒有喜歡的女生嗎?或者,以後想要上的大學,將來的夢想之類的……雖然說人不能貪得無厭,但是對於願望稍微貪心一點是可以的。」


  這個孩子,之前真的太可憐了吧。


  連心愿都不敢有。


  她都敢肖想別墅呢。


  陳安梨不禁更加心疼他了。


  陸嶼修想了一下,試探著問她:「安梨姐,你18歲時候的心愿是什麼?」


  「我啊。」陳安梨在那邊費力地把紅酒瓶塞打開,然後往高腳杯里倒了半杯給自己,「我高中的時候暗戀一個學長,高考完的時候吧,我就想著去給他表白,結果路上在公交車上手欠刷Q.Q空間,看到他發了個動態,說畢業快樂,親愛的女孩。配圖是他和一個女孩子手牽在一起的樣子。」


  「哎,還沒開始就失去的戀啊。」陳安梨抿了一口紅酒,感受著酸澀過後瀰漫起的醇香,「他之前還總跟我說要好好學習,不能早戀影響我學習的,結果呢,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影響別人了。」


  陸嶼修在光影后看她,剛要抬手給自己倒一杯紅酒,很快被陳安梨攔住。


  她舉著酒瓶,嚴格地只倒了一個底部的紅酒給他。


  「看在你是個成年人了的份上,儀式性的喝一點就好了。你還小,這酒呢,以後的人生是喝都喝不完了。」


  陸嶼修沒有爭辯,而是看著她垂著眼睛的樣子,忽然問:「後來呢?」


  「後來啊,」陳安梨嗤笑一下,癟了癟嘴,「我受不了這氣啊,當場就把他Q.Q拉進了黑名單又刪了,然後去網吧玩了一下午的網頁版連連看。」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陳安梨自己也覺得丟人,催促他:「我酒也喝了,故事也講了,你快許願啊,蠟燭都要燒塌了……」


  「要許三個哦。」


  陸嶼修放下手中的高腳杯,看著前面的蠟燭,輕輕閉上眼睛。


  幾乎是下一秒,對面的手機響起生日快樂的歌,陳安梨勉強跟著哼著:「生日快樂……我唱歌不好聽,你就將就一下啦。」


  陸嶼修彎了彎唇,頰邊的梨渦比紅酒還要醉人。


  一曲結束,他輕輕睜開眼睛,陳安梨目光點了點,他身體微微向前,一下吹滅了蠟燭,對面的陳安梨立刻歡呼起來,笑眯眯地湊近,露出小女人八卦時的表情。


  「江湖規矩,第三個願望自己留著,分享一下前兩個吧。先說第一個。」


  這是什麼規矩……


  陸嶼修失笑,但是乖順地回答:「順利走紅,安梨姐能夠得償所願。」


  天使啊……


  陳安梨真想感動得擠出點淚水。她欣慰地點點頭,「那第二個呢?」


  「你叫我名字。」


  陳安梨撐著下巴的手一頓,很快放下來,淺笑又鄭重地看著對面初長成的少年。


  「陸嶼修。」


  燭光隨著她喝了紅酒的唇吐露的氣息微晃,陳安梨臉頰染上些暈紅,她認真想了想,「好像太生疏了。」


  「我已經有一個朋友叫陸陸了,不好分,那——嶼修?」


  像是所有星光順著她的話吹進他的眼睛,陸嶼修的眼睛燦若星空,對著她彎成溫柔的弧度。


  「嗯。」


  陳安梨不知不覺大半杯紅酒下肚,有了些醉意。


  她完全忘了自己不能讓陸嶼修喝太多酒的初衷,對著他舉杯:「要努力啊少年……」


  「只有這樣,才能過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才能實現那些想要實現的心愿明白嗎……」


  燭影搖動,和著她唇齒間呼出的氣息,像是要把所有醉意吹拂到他的臉上。


  陸嶼修修長的指尖捻過只盛了淺底暗紅的高腳杯,舉起傾泄,冰涼的液體劃過薄唇入喉,帶起酸澀和醇香。


  是這樣嗎?

  她唇齒間酒精的味道。


  陳安梨兀自喝了很多,話也越來越多。


  她像是妄圖把自己前半生人生經驗都掏出來灌給他一樣,一個人說個不停,帶著醉酒時的嬌憨和迷糊。


  陸嶼修垂著眉眼安靜地聽著,黑髮掃過眼眸,遮住裡面的神色。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靠在他身邊的人頭漸漸安靜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頭一歪,腦袋就枕在少年的肩頭。


  「開燈……」陳安梨含糊著囑咐。


  陸嶼修偏頭,入目的就是陳安梨睡著的安逸模樣。


  她散落出來的劉海垂下來一些,遮住大半臉頰,又被燭光勾勒出一種溫柔的朦朧。


  陸嶼修抬起手,想要幫她撥弄開散落的頭髮,長指停在她面前,猶豫了下,卻終究沒有落下。


  少年收回目光,沒有動,背脊挺得很直,就這麼靜靜地任由她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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