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臨夏市燥熱的夜晚, 走廊里是恰到好處的涼意。
對面的男人眉眼比從前成熟沉穩許多, 但還是記憶力好看的樣子。
聲音低低沉沉的,溫柔無比:「在等你。」
陳安梨愣了一下, 原本剛剛平靜的心情被揉了一把, 亂成雨後的一池。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易承紀微微偏頭, 視線從她手中的袋子移到她臉上。
陳安梨眨了眨眼, 不敢再同他的視線相接, 低下頭去按開了密碼。
之前搬去公寓的時候, 她就把給陸嶼修買的床掛到二手網站出售了,小隔間也拆了,恢復了從前的格局。
按開燈,乍一看, 好像這兩個多月的一切是她低落時期的一場夢,醒來還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學長你……坐。」陳安梨有些尷尬地把自己買的啤酒和小零食放在茶几上,指了指沙發。
易承紀把西裝外套搭在沙發扶手上, 緩緩坐下, 抬眸問她:「心情不好?」
被洞察的太過容易。
一如幾年前。
陳安梨愣了一下,坐在對面的沙發上, 想到那段無人知曉無疾而終的暗戀, 索性破罐破摔,點了點頭。
「工作上一點小事。」
她拉開一罐啤酒, 猶豫了一下遞過去:「學長要嗎?」
易承紀胳膊肘抵著膝蓋, 襯衣穿的整整齊齊, 微微向前伏著, 眼睛望進陳安梨眼中。
「安安。」
易承紀接過,低頭笑了一下,喊她。
「我差點忘了,你已經長大了,都學會喝酒了。」
陳安梨臉上一熱。
腦子裡卻忽然冒出自己之前喝醉酒,醒來看到陸嶼修乖乖守著的模樣。
她乾咳了咳,拉開易拉罐拉環,仰頭抿了一口啤酒。
當著曾經暗戀的人的面喝酒,她多少還是有被撞破的窘迫。
但是那又怎樣?
他說他喜歡乖女孩。
她為他當了三年的乖女孩,他還不是轉頭喜歡了別人。
人啊,有時候真是奇怪的動物,口是心非。
「工作需要。偶爾會喝。」
陳安梨把所有苦澀凝成最客套生硬的一句話。
她買的零食都是一些比較辣或者重口的,下酒極佳,但是不營養也是真的。
陳安梨壓力大的時候就喜歡這些,或者乾脆去吃熟悉的路邊攤。
「學長你……怎麼回來的這麼突然?」
易承紀修長的指尖捏著易拉罐,看著她因為吃辣而嫣紅瑩亮的唇,喉頭滾動了一下。
「想回來,就回來了。」
陳安梨被他眼裡的熱忱燙得抖了一下,很快被他的話逗笑了。
「幹什麼,這是……放蕩不羈愛自由多年,發現自己到了某個年紀,開始想家了?」
易承紀沒有反駁,反而陪著她彎著唇角,喉頭輕輕「嗯」了一聲。
「在外面久了,想你……們。」
陳安梨手中的辣條不小心蹦出來,她趕忙抽出紙巾去膝蓋上擦。沒有聽清他的話。
易承紀閉了嘴,仰頭喝酒,眯著眼看她。
她手中捏著紙巾,認真擦拭衣服上污漬的模樣,像是高中時候,扎著馬尾,捏著橡皮擦。
不經意間,妄圖把他的回憶擦去。
「當初你走的好突然,我還是大一那年寒假回家,同學聚會上聽他們說,才知道你出國半年多了。」
暗戀三年的人,連他離開了這個國度,都是假他人之口,輾轉半年才知道。
陳安梨現在都能回憶起當時像是被人呼了一個耳光的感覺。燙得她無地自容。
恨不能立刻遺忘。
「嗯。那個時候太年輕,自尊心重。走得匆忙。」
易承紀仰頭喝酒,看著少女臉頰上的緋紅,眼底里滿是澀意。
他苦笑了一下,像是不經意間提起,「高考完,我給你發了q.q消息,但你好像把我拉黑刪除了。」
陳安梨一頓,不自然的低下頭去。
十八歲的陳安梨被困在盛夏的那趟公交車裡。
悶熱的氣息被頭頂的空調稍稍吹散。
各種味道交織,她一手抓著扶手,滿腦子想著自己要告白的話,低頭刷著空間,不經意間刷出來他和另一個女孩牽著手的消息。
一切都不用說。
她的暗戀和自尊像是被侮辱踩碎了一樣。
困在那趟車裡,不得解救。
「我感覺自己高考考差了……心情不好。刪了很多人。」
陳安梨為自己本就沒有多少尊嚴的暗戀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當初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要面對面向他解釋自己維護最後的尊嚴的行為。
「嗯……這樣。」易承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聽說你後來去了G市的傳媒大學。挺好的。」
低頭喝酒,又是一陣尷尬。
陳安梨被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古龍水的味道纏繞困住,感到窒息。
深吸一口氣,陳安梨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稱職的小學妹,八卦的歪頭笑著問他:「學長沒帶女朋友一起回來嗎?」
易承紀眼底深沉流轉,看著她,很快有些落寞地移開目光,低下頭去。
「這些年,我一直單身。」
「……啊?」陳安梨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詫異表現得太過明顯,她忐忑地挪了挪身體,開玩笑似的開口,「不會吧?我記得那個時候你不是還發了動態……你們牽了手。不是公開嘛?我不小心還刷到來著……」
易承紀抬眸看她一眼,眼底的光破碎,沉到記憶深處。
「我那時,想向她表白。被拒絕的很慘。」
啊……
陳安梨抿著唇,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原來她覺得可望不可即的男生,那時像她一樣,也有一個可望不可即的人。
「安安呢?」易承紀主動拉開話題,轉到她身上,「有……男朋友嗎?」
陳安梨乾笑了一下:「工作已經要累成狗了,我哪有時間談戀愛啊。」
她抬眼瞟他,目光卻被易承紀眼中的探尋和審視吸去。
「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算……是吧。這種事可能不適合我。哈哈。」
陳安梨手心沁出汗,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臉頰在燙。她去拿放在茶几中間的空調遙控。
手毫無預料被抓住。
陳安梨抖了一下,呼吸急促而灼燙著鼻腔,滿臉驚訝地抬頭看他。
易承紀抓住她手,眼眸中的光沉沉暗暗。
手漸漸收緊。
陳安梨忽然回憶想起高中時候,易承紀來她們班給班主任送作業。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被一道數學題難得抓耳撓腮。
易承紀走過來,單手撐著她的桌沿,給她列公式,認真講了那道題。
具體是函數還是幾何,陳安梨記不清了。
但是那時候剛好有風拂過窗帘,少年周身清新的氣息還有他修長指尖劃過眼底的樣子,在她記憶力生根發芽,怎麼也忘不去。
「安安。」易承紀的聲音因為喝了酒,帶著沙啞磁性,「這些年,你有沒有想我?」
——
臨夏市一處天然溫泉池內。
陳安梨小心翼翼抓著浴巾,一步步跨進冒著硫磺氣息的溫熱水裡。
熱氣迷濛,她挨著瞿清坐下,臉很快泛起紅意。
「啊……舒服。」陳安梨靠著池壁,舒服的喟嘆一聲,「疲憊值減百分之八十。」
「把浴巾解了呀,咱倆有什麼不能看的,你怎麼每次還這麼矜持?」瞿清穿著粉色的泳衣,往手臂上撩水,順帶打趣她。
陳安梨不滿地瞪著眼睛,她解了浴巾,擰了擰水,放在一旁。露出自己那款款式保守的泳衣。
「這位心理年齡十五歲的未成年少女,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穿你的教學款泳衣來這裡辣我眼睛?我陪你買的那麼多□□的泳衣是讓你壓箱底的嗎?!你身材這麼好,簡直暴殄天物!」瞿清不滿,撩水到她胸口去。
「哎呀別鬧,癢。」陳安梨笑著抬手擋,「我這不是不習慣嘛。我穿那個沒有安全感。」
「泡溫泉還泡出危險來了。」瞿清手下動作更多,「這位少女,是不是怕我對你……動手動腳!」
陳安梨被撓的咯咯笑,抬手抓住她的手臂。霧氣迷濛間,瞥到瞿清胸口和脖頸皮膚上,大片紅痕,「啊」了一聲。
瞿清愣了一下,臉紅了一瞬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咳了咳,坐了回去。讓水漫到肩頭。
「呃……雖然你總嘲笑我小學生性冷淡……」陳安梨有些尷尬,抬手點了點她白皙圓潤的肩頭,「但是你別告訴我這都是蚊子咬的。」
瞿清美艷的臉頰掛著紅暈,不知道是羞窘的還是熱氣蒸騰的。
她抬手拂開陳安梨的手,咳了咳,笑著瞥她,開玩笑:「可以啊,現在的小學生學識這麼淵博啊?」
陳安梨好笑又好氣地推她。
「我說正經的呢。」
「如你所見。吻痕。還挺多。」瞿清也坦然了。
陳安梨張著嘴,頓了頓,猶豫地問。
「你、你和……季風……」
「別提他。」瞿清臉上的笑容收起:「哎,現在聽到他名字我腦袋都要炸了。腰疼腿也疼。」
陳安梨愣了一下,臉瞬間大紅。
她乖乖地坐回去,像是不小心聽到不該聽的小朋友,神情極其不自然。
「別說我這本爛感情賬了唄。你電話里說的什麼意思?」瞿清偏頭問她,「陸嶼修……他是陸遠征的兒子?卧槽,真的是霸道總裁啊。他就這麼把陸嶼修領回去了?那你怎麼辦啊?」
陳安梨仰頭靠著池壁,心情像是浸了水一樣,濕漉漉的,搖了搖頭。
「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神仙。手下藝人捧紅一個就被搶走一個。命里註定沒有。」
雖然陸嶼修不能算是完全意義上的她捧紅的。
畢竟他的努力和天賦更重要一些。
瞿清偏頭看她,細長的眉挑了挑:「你真的是可惜陸嶼修這個藝人?不是他這個人?」
陳安梨瞪她:「有什麼區別?」
「區別大了。」瞿清撐著臉頰看她,「你說,賀俞也是你帶出來的吧?你倆還同齡,一起奮鬥一年,感情挺深了吧,他還是主動背叛,我都沒見你這麼喪。你跟陸嶼修才認識多久?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失魂落魄的,跟被搶了男人一樣。」
陳安梨一愣。
臉上的熱度迅速蒸騰,她忽然就想起離開時,少年抓著她手,可憐兮兮看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