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電話那頭, 混亂之中,瞿清的聲音在人群里顯得微弱:「不好意思……請不要拍照!」
陳安梨心裡咯噔一下,瞿清終於抽出時間把電話放回到耳邊:「你在路上可以順便看看微博, 有個心理準備……」
瞿清已經掛了電話。
陳安梨愣怔地聽著那邊某些字眼, 終於回過神來。
她猛地抬頭, 易承紀正偏頭看著她,眼底的光沉下來, 帶著讓人鎮定的力量:「去你們劇組的酒店, 對吧?安安, 你先別慌。」
陳安梨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說了句謝謝,解鎖手機屏幕, 才發現手心都是汗,指尖都在顫抖。
她有些煩躁,直接輸了密碼, 打開微博。
熱搜前兩條已經爆了,陸嶼修的名字高高的掛在那裡:
陸嶼修 賴靜雲 開房
陸嶼修 強.奸
太過難看的字眼, 和一直美好的少年放在一起,竟讓陳安梨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顫著指尖點進去, 幾個營銷號已經帶頭髮了很有引導性的文字,配著幾張不甚清晰的圖片,隱約可以看出是陸嶼修在酒店房間門口, 賴靜雲在他的門外。
評論區混雜著活躍在微博上的公知和偽女權主義者, 在事實真相未明的情況下, 已經大肆批評娛樂圈流量明星,矛頭直接對準陸嶼修,把這件事和女權人權放在一起,擴大事態。
但凡為陸嶼修說話的,一律被打成腦殘粉。
一時間,黑粉和圍觀者舞得盡歡,這條新聞的熱度幾度導致微博癱瘓。
腦海里一瞬間閃過了各種念頭,陳安梨想到陸嶼修那張乾淨的臉,還有她走之前他可憐兮兮看著她的模樣,忽然覺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一樣,連著呼吸都在痛。
她直接退出微博,不願再看一眼上面的字眼。剛按滅手機,畫面緊接著又亮起來,一浪接著一浪,伴隨著來電聲和簡訊微信提示音。
窗外雨還在下,像是借著黑暗把人吞噬。
陳安梨像是被丟到黑暗中的死刑犯,驟然聽到死亡的召喚,她猛地激靈一下,看到屏幕上顯示陳主管的名字。
她接起來,那頭幾乎是即刻就喊她,帶著急切和焦灼:「陳安梨,你現在在哪?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陳安梨吞咽一下,即刻回答,「我正在趕去酒店。」
那邊陳主管停了一下,沉沉嘆了一口氣,也沒再和她細說,直接囑咐:「到那邊先別管記者那些,儘可能把嶼修帶出來。其他的公司會想辦法。」
掛斷電話。
陳安梨的手機幾乎沒一秒又響起起來。
無非是公司里其他同事和一些媒體的問詢,消息像是催命的符咒一樣襲來。
陳安梨直接按了靜音,把手機丟回包里,專註的盯著路,眼睛卻聚不起焦,恨不能即刻飛到陸嶼修身邊。
他現在……一定很無助。
那個被人碰一下都覺得難以忍受的少年,現在究竟在忍受怎樣的痛苦。
所幸易承紀也知道陳安梨的焦急,車子在保證安全的範圍下一路飛馳,終於,雨刷把雨水劃破,陳安梨看到熟悉的酒店大樓。
門口黑壓壓的堵著一群人,大雨夜裡,在燈火通明的酒店門口,像是在洞開的地獄門口,猶如鬼魅。
保安和警察拉了警戒線,已經有警車和警察在門口停著,疏散著圍觀群眾。
因為涉及娛樂圈流量明星,事態比想象得還要嚴重許多。
陳安梨頃刻就坐不住了,她剛要開門,手就被易承紀拉住了。
她回頭,眼底是慌亂和迷茫,還有心疼和擔憂。
「安安。」易承紀握著她冰涼的指尖晃了晃,「我陪你。」
陳安梨垂下頭看一眼,很快搖了搖頭。
「不用了,學長。那麼多警察……你應該也進不去。」
她深吸一口氣,抽出自己的手,猛地推開車門。
易承紀的聲音自後傳來:「安安——」
陳安梨頓住,沒有回頭。
易承紀看著她瘦弱卻挺直的背脊,遞了傘來,低沉著嗓音開口:「別怕。保護好自己,我等著你。」
陳安梨沒有接。
傾盆的雨頃刻自頭頂澆來,卻澆不息陳安梨心頭涌動焦灼的急火,也比不上她心底眼底的寒。
雨水順著臉頰滑下,像是無聲的淚滴。
一步步踏上樓梯,記者們噴射著猶如毒液一般的話語夾雜著難聽的字眼潮水般襲來。
陳安梨每聽一句,心就沉下去一分。
有幾個眼尖的記者很快發現了陳安梨。
他們涌著擠過來,話筒像是尖利的劍一樣紛紛對準陳安梨。
「你是陸嶼修的經紀人吧?你知道陸嶼修和賴靜雲之間的事嗎?」
「請問兩個人是兩情相悅開房還是另有隱情?」
「警察都介入了,是不是已經坐實了陸嶼修強.奸賴靜雲的事實?」
「如果陸嶼修犯罪事實屬實,公司會做不會對此給出回應?公眾現在對這件事關注的極高。」
「陸嶼修才18歲,不知道學校那邊現在知道這件事嗎?」
「請說句話!」
陳安梨死死咬著牙關,冷著臉,沒有說一句話。
她幾乎要被擠倒,死死攥著指尖站穩了,擠到了前排。
手剛要摸上防護帶,面前很快伸出一隻手擋住了她,嚴肅呵斥的聲音很快響起:「抱歉,酒店現在封鎖,警察正在執行公務,無關人士不得入內。」
陳安梨猛地仰頭,雨水從發間留下,劃過眼角,順著臉頰蜿蜒而下,而她的表情冷到底。
她伸出手去,在人群擁擠中,幾乎是從口袋裡扯出來自己的工作證,舉到警察面前。
「我是陸嶼修的經紀人。麻煩放我進去,我們一定配合調查!」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部力氣喊出來的,聲音在記者不斷的問責中顯得凄厲,像是哀號。
那邊的警察猶豫了一下,讓身後的同伴去裡面請示了一下,很快得到回復,對著陳安梨點點頭,在她面前拉起了防護帶。
陳安梨彎身鑽進去,被身後趁機往裡涌的記者推了一把,踉蹌了一下。
身後隨即響起快門的咔嚓聲,連續著,像是鍘刀紛紛落下。警察在身後呵斥著記者們後退。
陳安梨緊緊繃著臉,抬手抹了一把迷了視線的雨水。
她急不可耐地上樓向著陸嶼修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工作人員雖然已經被集中控制管理以防消息泄露,但眼底的驚愕和八卦不斷順著樓梯往上。
直指陸嶼修的房間。
陳安梨看一眼,房間門口已經堵了許多人,有賴靜雲那邊的工作人員,也有不知道以什麼名義進來的幾個記者。
瞿清在那邊拚命攔著,混亂中終於看到她,很快有些焦急給她遞眼色揮手。
陳安梨快步走了過去。
她在瞿清的掩護下推開門口圍著的人群,擠進了房裡。
房間里幾個警察正帶著白色的手套四處擺弄著東西,不時裝進透明小袋子里。
房間地上凌亂不堪,有摔碎的花瓶,花兒的花瓣被划傷,又被人踩了幾腳。
枕頭也凌亂的躺了一隻在地上。
不過才一天。
明明才過了一天。
她走之前,這裡還那麼乾淨,陸嶼修還在窗子旁邊,拉著她的手作脫敏測試。
再往前,繞過一位站直著身體檢測手中物品類別的警察,陳安梨終於看到陸嶼修。
他胸前的襯衣扣子幾乎被全部解開來,狼狽的皺著,彎腰的模樣,隱約可見少年白皙的皮膚和薄薄的一層腹肌。
陸嶼修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微微彎著腰,臉埋進雙手裡,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縮著。
季風像是一座山一樣,站在他旁邊,不讓別人靠近。
陳安梨沒看到他的神情,可他這副模樣,只看一眼,都覺得喉頭像是哽住了一樣,瞬間攫取了她的呼吸。
另一側,賴靜雲未著寸縷,裹著陸嶼修潔白的被子,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啜泣聲不停傳來。
身旁的人一直在安慰。
陳安梨冷著眼,再沒看她一眼。
向著陸嶼修靠過去的腳步踉蹌而虛浮。
他的世界像是被孤立了一樣,不論是此刻還是網上,除了季風和瞿清,似乎沒有人再站在他這邊。
而最應該在他的身邊的她,卻直到現在才出現。
陳安梨吸了吸鼻子,緩緩在他身邊蹲下去。
她死死抿著唇,看著陸嶼修襯衣袖口露出的清瘦的手腕。
抬起帶著涼意的指尖,輕輕觸上去。
眼底的溫熱和喉頭的滾燙幾乎灼燒著她下一秒就落下淚來。
「嶼修?」
陳安梨出口,幾乎是哽咽出聲。她死死忍住,觸上他手腕皮膚的瞬間,陸嶼修幾乎是立刻就警惕又嫌惡地躲開。
但是他的力氣卻很小,只堪堪躲開她的觸碰,帶著比她的指尖還要涼的涼意。
陸嶼修眼底帶著迷離和嫌惡,夾雜著恨意,臉色是病態的蒼白。
陳安梨只覺得一股恨意往頭上涌著,她無意識地咬到了自己的嘴唇,疼痛使她清醒片刻,忍住了自己的情緒。
她吞咽了一下,盡量使自己聲音放得溫和一些,緩緩說給他聽:「別怕……是我。」
陸嶼修定定地看著她。
眼底的迷離還未散去,似乎是終於確認是他,他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死撐著的力氣,眼底的委屈一下瀰漫上來。
他的身體慢慢向下垮,向著她緩緩靠近,直到在她面前跪地。
陳安梨抬手扶他一下,陸嶼修的頭有些無力的抵在她的肩頭。
他就這樣跪在她面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有些虛無的抱著她。
「安梨姐……」他的聲音虛弱到只有陳安梨聽到,他輕輕搖了搖頭,嗓音不同尋常地暗啞著,解釋給她聽,「我沒有……」
少年的額頭抵著她被雨淋濕的T恤。
幾乎是瞬間,那裡的冰涼被滾燙的濕意暈開。
陳安梨安撫的落在他後背的手一怔,意識到落在自己肩頭的是多少委屈和恐懼,忽然跟著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