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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這是防盜章哈, 購買v章90%即可正常閱讀~或者等24小時~  手機里的鬧鈴陡然響起的時候,陳安梨終於從和李姐爭奪拉扯賀俞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手機里賀俞有些低沉的歌聲飄入耳中,是他上個月主演的電視劇的主題曲。


  陳安梨埋首在枕頭裡,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 心裡莫名有些氣。她探出手去, 想按掉鬧鈴。


  似乎是昨晚喝了酒,頭還有些痛, 陳安梨的手一下子撈空, 垂到了地板上。


  沒有落到地毯上的毛絨感, 入手反而是溫熱柔軟的觸覺。


  陳安梨腦子有些懵, 動了動手指,很快被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捉住, 然後輕輕移開。


  她愣了一秒,幾乎是立刻抬起了頭。


  床頭柜上,一瓶大紅色的旺仔放在那裡, 易拉罐上的旺仔笑得一臉傻氣。


  陳安梨愣了一瞬,微微轉頭, 順著自己的胳膊,目光落到了地毯上。


  皮膚白皙的少年側躺著, 一半臉陷在淺灰色的枕頭裡,安靜而乖順地合著雙眼。


  早晨的陽光順著淺色的窗帘透進來,少年上半身光.裸著, 皮膚白皙, 薄毯下隱隱透著清瘦的腰腹和修長的腿, 周身都被鍍上一層朦朧的金色。


  似乎是剛剛被陳安梨的動作驚擾了,他此刻把陳安梨的手指緊緊握在自己手裡,放在離臉兩厘米的位置,眉眼間有些委屈地微微皺著。


  卧!槽!

  陳安梨幾乎是瞬間清醒。腦袋裡轟地冒出這兩個字。


  一大早就面對這麼一張無害的小奶狗的睡顏,陳安梨本來就宿醉的大腦幾乎瞬間死機。


  她別不是昨天喝多了,在違法的邊緣試探,最後決定試探個屁,一步跨了過去吧……


  少年清淺的呼吸帶出的熱氣噴洒在陳安梨手腕上,帶著酥癢,引得本來就怕癢的她一陣戰慄。


  幾乎是瞬間,陳安梨回過神來,猛地抽出了手,倏地坐了起來。


  被她的動作拉扯著,少年深深呼吸了一下,有些惺忪的大眼睛緩緩睜開,和陳安梨的對上。


  「姐姐,早。」


  少年清冷的聲音帶著清晨特有的沙啞感,說完就要撐著臂膀坐起來。


  陳安梨幾乎是立刻偏過了頭。


  眼睛餘光瞥到少年的褲子還完好地穿在身上,很快,他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昨天.衣服淋濕了,我洗了晾在陽台。」


  「哦。」陳安梨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淡定一點,畢竟她才是那個成年人。


  「那個,你怎麼會在我家裡?」


  少年去陽台拿了襯衣出來,套在身上,聞言抬頭瞥她一眼,眼神里滿是委屈和落寞:「昨天你說,要簽我當藝人,還會給我提供住所……」


  「……我記得。」陳安梨聽著他話里話外的控訴,明白他是誤會了,頭更疼了。


  她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盡量友善的笑,跳過這個問題:「那……我是怎麼回來的呢?」


  陳安梨太陽穴突突跳,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告訴他自己家的住址,更加不記得他們倆傘也沒有是怎麼回來的了。


  少年垂著眉眼認真地把襯衣扣子一顆顆扣好,抬頭看她的時候,臉頰帶了一絲可疑的紅。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來的。」


  「……抱?我嗎?你嗎???」


  連著兩個反問,因為驚訝而提高的音量,陳安梨反應過來自己反應過大的時候,少年的臉已經沉了下去。


  她坐直了些,剛想要解釋,少年忽然紅著臉移開了目光。


  陳安梨帶著一頭問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這才驚覺自己的襯衣不知道去哪了,只穿了個黑色貼身弔帶背心。


  ……不好意思她一個人慣了,這對未成年男孩來說已經是辣眼暴擊了吧……


  有些尷尬地咳了咳,陳安梨扯過旁邊的睡衣隨意一套,光著腳踩在地毯上。


  目光落在那罐喜慶的旺仔牛仔上,陳安梨為了轉移話題,隨口問:「怎麼沒喝啊?不喜歡?」


  少年躲開她探尋的目光,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倔強:「想留著。」


  嘖。有故事的可憐男同學啊。


  感慨間,陳安梨瞥到床旁那雙丑爆的黑色人字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完蛋了我的戰靴!小龍蝦!」


  「在門口的鞋架上。」


  陳安梨刨著頭髮,懵然地轉頭,視線對上少年清亮的目光。


  「我昨晚拿回來了。」


  一瞬間,心落了回去,陳安梨撫著胸口笑得如釋重負:「還好還好。」


  少年,挺有眼力見啊。


  四千多,買的時候就肝疼得要死,她還打算拿去修或者換一雙呢。


  放鬆下來,陳安梨仰頭看著少年,這才發現同樣是光腳踩在地毯上,他居然高出自己一頭多。果然是當藝人的苗子。


  現在的小孩是吃激素長大的嗎……


  少年在陳安梨探尋的目光中很快有些落寞地垂下目光。


  「姐姐,你是不是後悔了?」


  「啊?」陳安梨正在胡思亂想,聞言一臉懵逼。


  「簽我當藝人,你是不是後悔了。」他抬起視線,握著拳,盡量隱藏自己的緊張。


  「就算後悔了……你可不可以先收留我一段時間?我找到工作就離開。」


  陳安梨被他的認真模樣逗笑了:「你成年沒有啊就要去找工作,人家企業還怕自己招到童工呢。」


  她看著少年剛剛睡醒更加無辜的滿滿少年感,越看越滿意:「你叫什麼名字啊?」


  「陸嶼修。」


  聽到沒?陳安梨聽到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叫囂:這個男孩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從名字到身上的一切。他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被送到了你的面前。


  陳安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笑了一下,目光一下柔和下來:「你家裡還有別的人嗎?合同需要監護人簽字。」


  「其實……」少年有些猶豫地看著她,終於低下頭,有些緊張地說道,「我已經成年了……」


  陳安梨臉上的笑一僵,目光落到面前遞上來的身份證上。


  姓名:陸嶼修

  出生:2000年6月10日


  那不就是……昨天……


  所以說……這個男生……現在十八歲零一天……


  陳安梨:「……」


  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咬著牙問:「那你昨天怎麼不早說?!」


  少年明顯有些遲疑:「我以為……你只簽未成年……」


  ????

  她看起來像個變態的怪阿姨嗎!


  陳安梨氣得想笑。


  對話氛圍也輕鬆了許多。


  「成年了就無所謂了。等一下我就到公司去打合同,」陳安梨繞過陸嶼修,打開冰箱,準備拿食材給自家藝人做頓早餐,「先給你大致說一下情況。」


  「首先,我叫陳安梨,隨便你怎麼稱呼我,我們的期限只有三個月。」陳安梨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有些尷尬地合上冰箱門,對上少年緊張而探尋的目光。


  她吸了吸鼻子,直接告訴他實情:「我這是把寶都押你身上了。三個月後,如果你沒紅,那我們就都可以收拾鋪蓋走人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問她:「怎麼叫紅?」


  陳安梨摸著下巴想了一下,很快笑開:「就是——在網上搜你的名字,會有帶著作品的長串百科出現,還有一大批擁護或者討厭你的人。」


  「其次,」陳安梨看著少年的眼睛,瞪著眼睛裝凶,「絕對絕對不要紅了就妄想換經紀人,我最討厭背叛了。你要是敢換,到時候我就……」


  「曝光你!抹黑你!動用黑惡勢力封殺你!明白嗎?!」


  陳安梨伸手做了一個刀抹脖子的手勢。


  少年站在原地,絲毫沒被嚇到,反而盯著她篤定地說:「姐姐,我絕不會背叛你。」


  陳安梨繞過他去陽台,一眼就看到了晾衣架上飄著的她的襯衣。


  被少年洗凈了,平整地掛在那裡,在清晨的風裡輕輕飄蕩。


  心底里忽然被觸動了一下。


  她眯了眯眼,撐著門框回頭看陸嶼修,淺笑著逗他:「合同還沒打,這就開始討好我啦?」


  陸嶼修站在光里,堅定地搖了搖頭,格外認真地說:「是承諾。」


  陳安梨愣了一瞬,很快深吸一口氣,率先躲開他熾熱的目光。


  「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陳安梨收了衣服,順手從置物櫃里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少年聽得格外認真:「是什麼?」


  陳安梨走過來,把毛巾和牙刷牙杯塞到他懷裡,一本正經地警告他:「一定一定要遠離公司里的阿姨們,知道嗎!」


  陸嶼修模樣乖乖地抱著一系列淺灰色的用品,抬起目光好奇地問:「為什麼?」


  「因為——」陳安梨去衣櫃里找了一套乾淨的替換衣服,故意瞪著眼睛裝凶,「這把年紀的阿姨都是魔鬼!魔鬼!曉得了嗎!專吃小奶狗!」


  陸嶼修:「……」


  危言聳聽完,陳安梨立刻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指了指洗手間:「去吧,洗漱一下,姐姐帶你下樓吃飯。」


  ——


  到了公司門口,陳安梨還在跟陸嶼修說個不停。


  「等下我就和主管申請,我們公司對藝人還是不錯的,一般都會分配到宿舍——」


  「安安!」


  剛進旋轉門,瞿清的聲音就傳來。


  陳安梨停下話頭,看著她從前台直奔過來。


  「你怎麼……哇!你從哪家挖的小帥哥!」瞿清話說到一半,看到乖順地跟在陳安梨身邊的陸嶼修,立刻星星眼式地感慨道。


  「路邊攤撿的。」陳安梨半開玩笑地說著,雖然這確實是實話,但是怕傷到少年的自尊,她補了句,「大概是老天終於開眼了吧。用天使砸向我。」


  瞿清被她逗得噗嗤笑出聲,目光瞥到她身後,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身後的旋轉門處一陣聲音,陳安梨回頭,臉色的笑容還沒收住,目光一下對上賀俞的目光。


  她愣了一秒,立刻沉下了臉。


  於是,高層從陸嶼修身上看到希望,也不再處處為難他和陳安梨,反而也給他們提供了一定的硬體設施。


  陳安梨從一干合作邀請中挑了幾個青春風的雜誌,接受了對方邀請,卻婉拒了所有的採訪。


  陸嶼修一切都聽她的,從不會有怨言和挑剔。


  只是換服裝需要整理或者化淡妝之類,必須得讓陳安梨親手操作,別人碰都不能碰,於是短短一段時間,陳安梨的造型水平堪比新東方美容美髮畢業級別的。


  公司那邊十分不理解又不滿陳安梨不讓陸嶼修接受採訪的決定。


  並且在兩個人又單打獨鬥一周多后,強硬的把他們召回去開會。


  陳安梨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這一周多雖然偶爾會以陸嶼修的口吻回評論區粉絲幾句,但是多數關於陸嶼修的作品或者其他相關談的很少。


  據她觀察,現在養成系偶像仍舊是一大熱點,而關注陸嶼修的人大多屬於這一類的潛在受眾。


  所以,可行的做法是讓陸嶼修慢慢成長成偶像,然後一點點展露自己的特長,他現在有「會彈鋼琴,聲音好聽的美少年」這幾個標籤足夠。


  至於為什麼不讓陸嶼修自己回粉絲。


  嗯……陳安梨不是沒有試過。


  當她看到陸嶼修在每一條評論下毫不猶豫地打下「謝謝」還必須加個句號之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怎麼說,好好的一個少年,明明在她面前又乖又奶,怎麼社交起來……這般冷漠。


  認真又敷衍。


  下午五六點的時間,夕陽西下,陳安梨和陸嶼修從車上下來,走進星雲的大樓。


  陳安梨目光不離手機,看起來業務很繁忙的樣子。


  陸嶼修神情淡淡,相比之前,陳安梨把他的衣服換了貴一個檔次,一水兒清爽乾淨的風格,顯得他整個人更清冷乾淨。安靜的時候,渾然自帶一種矜貴的氣場。


  「安梨姐。」陸嶼修抬手擋在她面前,陳安梨倏地停下腳步,抬頭才發現自己險些撞上柱子,少年的手剛好擋在她額頭的位置。


  「休息一下吧。」陸嶼修有些倔強的蓋住她的手機屏幕,按了下去。


  陳安梨笑了一下,自己也又些不好意思,工作的時候太投入,還得藝人顧著她,本來就有些失職。


  她笑了一下,把手機收進包里,語氣放軟了一些:「 抱歉抱歉,知道啦。是我太心急了,快上去吧。」


  辦公室里,陳安梨故作一副盡職盡責的模樣,幫陸嶼修推開門,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陸嶼修被她糗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小聲喊她:「安梨姐……」


  「快快,大明星先。」陳安梨嘴上逗他,人卻和他並肩走進來。


  辦公室里,陳主管和製作人以及項目經理和運營都在,還有一個她沒料到的,賀俞也在,正翹著二郎腿看面前的文件夾,看她進來,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唇角一勾笑得嘲諷。


  陳安梨收起臉上的笑。


  陸嶼修幫陳安梨把椅子抽出來,看她坐下,才抽出她旁邊的椅子跟著坐下。


  「安梨和嶼修來了。」陳主管的態度截然不同之前,笑得肥肉都快把眼睛擠沒,對他倆的昵稱,幾乎讓陳安梨雞皮落一地。


  陳安梨收起心底的不適,面上淡然:「您有事先忙,我們可以等。」


  她指賀俞這件事。


  陳主管面上的表情也立即尷尬起來。


  本來今天也沒有約賀俞,他主動在這個時候提出要看新項目和合約,說不是沖著陳安梨來的他都不信。


  「都是一個公司的,開會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嗎?」


  賀俞嗤笑一聲,抱著手臂靠坐著,大有一副今天非要參與不可的架勢。


  本來一般情況藝人都是單獨約談的,沒有理由干涉別的藝人,但是賀俞現在在公司里確實是大頭,沒人敢當面阻止和拒絕他。


  陳主管尷尬地看了陳安梨一眼。


  對面少年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明明才成年,視線冷冷地看著陳主管,居然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也行。」陳安梨點點頭,「陳主管先說吧,找我們過來什麼事。」


  「哦,哦。」陳主管愣了一下,翻手下文件的手有幾分慌亂,「那個,嶼修之前跟公司簽的是演員約對吧?」


  陳安梨點頭:「對。」


  「是這樣,嶼修看起來挺有天分的,剛好公司現在要自制一部網劇,想讓他參演。自家的嘛。」


  陳安梨沉吟一下,直接對著他伸手:「哪部網劇?」


  「古裝,我主演的。」那邊賀俞笑得一臉得意,把手中的文件從那邊桌子滑過來,他撐著下巴靠近,左耳十字架的耳釘晃了晃。


  陳安梨按住劇本翻轉過來,低頭飛快地看了兩頁,很快合上。


  「我覺得不適合嶼修。」


  賀俞攤著手,難以置信地左右看了看,臉上帶著誇張的笑:「你說什麼?」


  「我說,不適合他,還是不演了吧。」


  陳安梨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神色如常地重複了一遍。


  「陳安梨,你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嗎?」賀俞傲慢地用下巴指了指陸嶼修,「他不過是個才出道的菜鳥而已,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的?」


  陳主管一時也有些尷尬,他看著陳安梨,「安梨……你還是再考慮一下,這是個不小的ip,這對嶼修來說是個好機會。」


  陳安梨深吸一口氣,認認真真擺自己的理由。


  「陳主管,你也知道嶼修他剛出道,形象和作品對他來說很重要。而且他還年輕,以後的生活和路還長,有些標籤貼在身上是很難撕下來的。這部網劇跟他的形象不符,而且劇本我看了……真的很一般。他的潛力很大,不該一開始就犧牲在眼前一點點利益上面。」


  一番話,讓陳主管臉上也沉了下來。


  「一個才一百萬粉的一百線網紅,太得意忘形了吧?」賀俞氣得不輕,直接嘲諷,陳安梨這話,對本就心虛的他而言簡直句句誅心。


  陳安梨的目光終於移到賀俞臉上。


  賀俞看著她,眼中的憤怒和不甘交織。


  她比初見時成長了太多,眼神里的堅毅是多少次血雨腥風中洗凈的,不摻雜絲毫雜質。


  「我記得,微博漲到一百萬粉絲,你花了半年時間,四部網劇配角和數不清的採訪報道綜藝龍套。」


  陳安梨深吸一口氣,彎了彎唇,語氣不卑不亢:「而嶼修只花了不到一個月,一首歌的時間。」


  賀俞的臉徹底沉了下去。


  娛樂圈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這也正是他如今最憤憤不平的點。


  他以為陳安梨離了他會嘗到生活給她的苦,讓她跌落雲端,從而回頭依附他。可陳安梨隨手找個小屁孩,居然用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達到了多少人達不到的高度。


  有些事說不上是天賦還是運氣,但是人和人的差距被悄然拉開,回頭才發現對方是無可比擬的。


  「怎麼,你肯依附季風,卻死活不肯靠我?不都是靠男人,有什麼區別?你別忘了,季風那邊還有瞿清。你們面上可還是朋友呢。」賀俞被踩到痛腳,有些口無遮攔起來。


  有些話,網上和外界怎麼傳都行,公司內部是不能亂說的。


  陳安梨的臉色沉了下去。


  陳主管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不得不站出來說他兩句:「賀俞,你也……」


  下一秒,陸嶼修倏地站起來,拎過剛剛賀俞滑過來的文件夾,直接對著他的臉砸了下去。


  少年周身的氣溫驟降,冷凝著山雨欲來的低氣壓,清冷的聲線里也蘊藏了爆發的危險:「嘴巴放乾淨點。」


  陳安梨和對面一干人都驚了。


  賀俞睜開眼睛,抹了一把木木地痛著的鼻樑,罵了一句「操」,也猛地站了起來。


  陳主管看情況不對,抬手把暴怒得幾欲還手的賀俞攔腰抱住。


  陳安梨看著暴戾的少年,有些震驚又擔憂地站起來,抬手抓住他的手臂。


  回頭對著賀俞的時候,表情卻很快冷下來:「抱歉。我們不該動手。但是你也別忘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這個圈子裡,沒有誰能是永遠的常青樹。別樹敵太多,哪天招架不住了。」


  她剛說完,握著少年手臂的手忽然被少年握住。


  陸嶼修低頭看她一眼,握著她的手移開,緊緊抓在手心,拉著她轉身就走。


  陳安梨:「……」


  一直到出了公司大門。


  天色隱隱暗了下來。


  陳安梨拉著他停下。


  陸嶼修回過頭看她,眼中的怒意和冰冷一瞬間收住,看著她,逐漸顯露出緊張和無措來。


  「安梨姐……」


  一秒變奶。


  陳安梨綳不住,本來想裝嚴肅多一秒的心徹底被拋開。


  她忽然笑了出來。


  然後就再也止不住,任由陸嶼修抓著,笑得彎腰捂著肚子。


  「以後,再生氣也不許動手知道嗎?」笑夠了,陳安梨直起身,認真教他,「你現在是個藝人,等紅了以後,任何行為都會被鏡頭放大。即使你是委屈的那一方,傳出去也會被人戳著脊梁骨黑。」


  「我不在乎。」陸嶼修卻前所未有的倔強,「誰也不能那樣侮辱你。」


  陳安梨聽得一愣。


  「你是因為他罵我才……」


  她還以為陸嶼修臉皮薄自尊心重,受不了賀俞的嘲諷才……


  居然是為她。


  陸嶼修在她由錯愕轉為探尋的目光中漸漸有些招架不住,緩緩低下頭。


  明明是他動了手。此刻的模樣卻有些心疼又委屈。


  陳安梨看著少年乾淨的眉眼想。


  如果他有小狗狗一樣毛茸茸的耳朵,此刻大概是低落又委屈地趴趴的吧。


  發飆的小奶狗……


  氣鼓鼓的咬人,不見疼,一點點齒印,卻讓她心都要跟著化了。


  「不過,剛剛還是要謝謝你。嶼修。」


  少年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間抬起,帶著晶瑩的光。


  陳安梨失笑,眼底的神色溫柔下來,踮著腳尖揉了揉他的頭:「反正,他剛剛那樣,就算你不動手,我也遲早要給他一耳光的。咱倆誰打的都一樣。」


  少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情,確認她是認真的以後,抿著唇,梨渦閃現了一下。


  她剛剛說,他們誰打的都一樣。


  很自然地就把他們划進同一個陣營。


  他很喜歡。


  陳安梨裝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響。


  她掏出來,接起來,「喂」了一聲,馬上變成客氣而專業的商量語氣,往旁邊去了一點。


  陸嶼修口袋裡的手機也震了震。


  他掏出來,依舊是那個手機號,在打了幾次被他掛斷之後,又發了一條簡訊過來。


  【陸嶼修,你真的要出道當明星嗎?陸叔叔他最討厭娛樂圈,萬一被他知道,肯定更生氣了。你快回來吧,別任性了好不好?】


  呵,任性。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任性的。而世上人這麼多,好像他是沒有資格任性的。


  陸嶼修的目光冷了下來。


  他手指移了移,把這個號碼移入了黑名單。


  反正那個男人早晚都會知道。


  那麼是怎麼知道的都無所謂了。


  那邊,陳安梨結束了電話。


  陸嶼修像是無事發生一樣把手機放下。


  陳安梨在那邊低著頭加了備註信息,再抬頭時,眼裡都是興奮的光。


  「嶼修,我之前約的那部校園劇有消息了!」


  她拉著陸嶼修的手臂止不住興奮地晃了晃:「導演讓我們後天上午就去試鏡!」


  少女溫涼的手心貼著他的皮膚,讓他心裡升騰起的燥意瞬間平息。


  陸嶼修彎唇點頭:「嗯。」


  陸嶼修說完,往前走了兩步,坐在矮凳上開始換鞋。


  陳安梨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陸嶼修可很少搭陌生人的茬。


  陳安梨指尖點了點門框,看了眼程征身側的行李箱:「聽我媽說你來臨夏市出差。這是剛來還是要走?」


  「剛到。我媽在群里提了一下,阿姨就說你在這邊工作,讓我們見一面。剛好機場離你這近,就順便過來了。」


  陳安梨點點頭。


  「我是不是來的不巧。你們這是要出門?」


  程征看了穿好鞋站在陳安梨身邊的少年,瘦瘦高高的,五官很好看。


  「準備去吃飯。」陳安梨沒告訴他兩個人準備買回來自己做,「你吃了嗎?」


  「還沒。」程征有些無辜地看向陳安梨。


  「那,要不一起吃?」陳安梨倒是坦然,「順便為你接風洗塵了。」


  那邊程征很快有些如釋重負地點頭:「我行李先放你這可以嗎?等下……」


  「不行!」陳安梨拒絕得飛快,語氣里的警惕讓程征有些尷尬地停下來。


  「帶著吧,我家裡有點亂,而且……」陳安梨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語氣放緩些,「反正你就帶著吧,你訂的酒店離這遠嗎?」


  「不遠。」程征笑得有些勉強,「那我先去放行李,然後一起吃個飯。」


  「好。」


  ——


  夕陽西斜,整座城市都被籠罩了一層溫柔的金黃。


  陳安梨拉著陸嶼修在酒店樓下等著。


  少年乖順的垂著頭,黑髮發梢堪堪擦過眼角,像是心情低落又委屈得不敢說,怕惹主人生氣的小奶狗。


  「嶼修?」陳安梨注意到了,問他,「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少年搖了搖頭,飛快的抬頭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安梨姐,我是不是給你帶來麻煩了?」


  「怎麼會。為什麼這麼說?」


  「是不是……不可以讓安梨姐的朋友知道我們住一起?」


  陳安梨失笑,有些明白過來這個小孩在彆扭什麼。


  「別人倒是無所謂,是不能讓我媽知道。」陳安梨對著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她本來就對我這份工作有偏見,之前……賀俞的事就鬧騰很久。這次要讓她知道,而且你還是個小孩子,她非得把我們家炸了不可。」


  陸嶼修看著她,眼睛黑亮,有些較真地糾正她:「安梨姐,我已經成年了。」


  「是是是。」陳安梨被他認真乖巧的模樣逗笑,瘋狂點頭,「其實年輕才好呢。成年有什麼好的呀,你看看我,只有成年人疲憊的目光。」


  陳安梨說著,故意做了誇張的表情湊近陸嶼修。


  少年終於被逗笑,淺淺的梨渦盛滿了積聚了一天的陽光。


  陳安梨習慣性地踩著路邊突出來的磚石上,手背在身後,身體前傾的時候有些失去平衡,晃晃悠悠的。


  陸嶼修下意識地伸出手臂護在她的身側。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深邃的眼睛彎成月牙看她,「安梨姐的眼睛,很漂亮。」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奇怪。


  陳安梨停住愣了一下,很快穩住站好。


  她咳了咳,認真教他:「以後等你紅了,也要瞞著的。雖然我們倆知道我們只是很平常的住一個房子而已,但是被有心人抓住,就不知道會傳成什麼了。尤其你現在還這麼……年輕,對你不好,懂嗎?」


  隔著酒店門玻璃,可以看到程征下來的身影。


  陳安梨收回目光,對著少年認真約定:「所以,暫時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住一起,好嗎?」


  少年神情有些黯然,但還是乖順地點頭。


  程征的聲音很快響起。


  「在聊什麼?」


  「沒什麼。」陳安梨不願和他多說,「好了嗎?好了我們走吧。」


  程征臉上有瞬間的尷尬,「好了。走吧。」


  陳安梨選了一家中餐館。點了一些菜,她是真想吃餛飩了,以為陸嶼修也是想吃的,又給自己和陸嶼修一人點了一份。


  那邊拿著菜單的程征看著,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看向服務員:「一份米飯,謝謝。」


  很快,服務員確認了菜單出去了。


  程征支著下巴看陳安梨:「大梨子,你們這工作還得事無巨細地照顧明星的飲食起居呢。」


  「也不全是,能了解所有喜好當然是最好的。工作會方便很多。」


  「也就你現在有耐心脾氣好。」程征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笑了一下,「我記得你以前的時候——」


  「別光說我呀。」陳安梨掀起眼皮看他,輕輕鬆鬆打斷他的話,「說說你唄。你讀的學校,後面兩年應該是去國外了吧。」


  「嗯,去的英國。現在的公司也是在英國,回國都是出差才能回來。」程征說著,兀自苦笑一下。


  「挺好的。我記得你以前就總想著往外跑。」


  「那個時候年輕不懂事。」程征這下是真切地苦笑了。


  他看著對面明顯長開了,漂亮成熟許多的陳安梨,少女那股倔強的勁頭還在,由不得又開了口:「你還是變化挺大的。安梨,」程征忽然就改了稱呼,「其實,我這次回來——」


  「對了,這兩年同學聚會你都沒來,我聽他們說你交了個女朋友,還挺漂亮的。怎麼樣了呀?」話再次被陳安梨打斷,不動聲色地往他身上引,「我們也不小了,你看看現在零零后的小朋友都成年了呢。可以就早點定下來啊。」


  程征不傻,陳安梨的態度擺明了是拒接的。


  他苦笑了一下,垂下目光,簡短回答:「分了。」


  陳安梨不是一個八卦的人,本來也就猜到了,沒有多問,點點頭表示了解。


  剛好服務員進來上菜,打破了沉默。


  陸嶼修坐的靠近外面,接了一份餛飩,先放在陳安梨面前,看她整個眼睛像是小孩子一樣亮起來,彎了彎唇,才去接自己那份。


  「好了好了,吃飯吧。」


  陳安梨聞著餛飩的香氣,比預計的多折騰這麼久,是真的餓了。


  靜默無言地吃了一陣,程征看著沉默的陳安梨和她旁邊的少年,動了動筷,夾了一顆丸子給陸嶼修,像是想要從他下手,討好弟弟一樣開口。


  「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肉。」


  「哎——」筷子伸到一半被陳安梨一臉緊張地攔了下來,她看著程征解釋,「那個,他有點潔癖。」


  「哦,這樣。」程征有些訕訕地收回手,「抱歉。」


  「沒事,你這不是不知道嘛。」陳安梨解圍,順便打趣,「我剛還擔心你一人一份的洋餐吃多了,吃不慣我們國內的大鍋飯了呢。」


  「怎麼會。」


  「也是哦。」


  然後就是徹底靜默地吃飯。


  老闆人實惠,餛飩給的大份,餡料實在足,陳安梨從飢餓狀態吃到撐也只吃了一半多,還剩五六隻晶瑩飽滿的在湯里漂著。


  陳安梨摸著肚皮有些遺憾。太浪費了。


  那邊少年看著她放下筷子,偏頭乖順地問她:「安梨姐,你吃不下了嗎?」


  陳安梨有些尷尬地點頭,看著少年乖乖的模樣忍不住笑,語氣也溫柔下來:「沒事,難免的。吃飽了嗎?」


  少年搖了搖頭,看著她,很自然地問:「我可以吃嗎?」


  「啊?」


  沒等她反應過來,少年已經把她的碗移過去,然後乖順地用勺子撈起她剩下的餛飩喂進自己嘴裡。


  他低著頭,吃飯的模樣很安靜,漆黑的頭髮擦過眉梢,遮住卷而翹的睫毛。


  陳安梨和程征一臉懵逼地看著,震驚得難以言說。


  程征在震驚過後,很快深思一般眯了眯眼。


  如果說少年第一眼看他的眼神和這一路的表現不能說明什麼,那此刻他對陳安梨的依賴和縱容,作為同樣懷著別的心思的男人,他不可能意識不到。


  陳安梨最為震驚加尷尬。


  她吞咽了一下,很快收回目光,岔開話題:「對了,你這次回國待多久啊?」


  程征很快斂了心神。


  「公司想在國內開設分公司,我這次回來就是考察的。如果順利的話,可能不走了吧。」


  陳安梨震驚了一秒,很快點頭。


  「也好,前幾年同學聚會,大家都吵著說你不見人呢。回來也好。」


  「嗯。」


  ——


  出了飯店。


  天色已經擦黑,街邊的路燈和商店的燈都亮了起來,顯得無比繁華。


  程征和陳安梨站在路燈下,陸嶼修就安靜地站在後面黑暗一些的陰影里。


  站在路邊等車,三個人靜默無言。


  燈光打在少女的面龐,襯得她像是年少時一樣清麗。


  程征忽然就開口喊了她。


  「安梨。」


  陳安梨臉上沒有什麼神情,抬頭看他。眼神像是年少時一樣倔強。


  「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嘁。不然我能變成一條狗嗎?」陳安梨笑著移開目光。


  氛圍被她瞬間破壞。程征看著她看著前面馬路認真的模樣,笑的有些苦澀:「你是不是還在等——」


  「沒有。」陳安梨直接洞察他要說什麼,打斷他的話,抬頭看他,「就,沒有遇到想談戀愛或者想結婚的對象,一直單著而已。沒有別的理由。」


  「這樣嗎……」


  「你還是別操心我了,你媽催婚了吧?」陳安梨到底沒太讓他尷尬。


  程征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還用說,她們幾個家長從小區比到學校,高中比到大學畢業,Q·Q比到微·信,這個群比那個群,從我們當中畢了業有人結婚今年孩子都有了,到考公進外企,就沒一天消停過。」


  陳安梨提起來頭都大,看向程征。


  「她們要是不催,你至於病急亂投醫,八百年不見想到來找我啊。」


  程征臉上有瞬間松怔。


  「你記不記得當初是怎麼說的?」陳安梨半開玩笑,學他高中時的模樣說笑,「就是女人都滅絕了,這輩子也不會娶我這樣的女人。做人不能太打臉啊。」


  「我這樣說過嗎。」


  「嘖嘖。早知道當初就該給你錄音。」


  夜風拂過,兩個人各自移開目光笑。


  陳安梨招著手,計程車迎面停下。


  「回去吧,早點休息。臨夏市還是挺好玩的,你在這邊好好玩下。」


  「我先送你回去吧。」程征目光看向她身後黑暗裡一言不發的少年,突然倔強起來。


  「不用,我這不是還有嶼修在。剛好我們還有事要回公司一趟。」


  出口的語氣太自然而然,程征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淡了下去。


  他看著陳安梨明明沒有直接拒絕,卻巧妙的把他推拒在千里之外的表情,捏緊車門,有些不甘地問。


  「大梨子,那你以後就打算一直這樣一個人嗎?」


  「先這樣著唄。」陳安梨站會路沿,和他隔遠了些,「這個世上又不缺到了年紀就順應社會和家庭結婚生子工作的,總要有人特殊一點嘛。世界之大,奇怪的人總還是容得下。」


  「那要像現在這樣抵抗多久呢?」


  「也沒刻意抵抗啊,就撐到實在撐不下去為止吧。」


  那邊程征也就不再說話,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計程車呼嘯著走遠。


  陳安梨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安梨姐……」


  身後的少年聲音清冷乖順,被夜風吹出些軟糯的語調來。


  陳安梨回過頭瞪他。


  陸嶼修有些猶豫地看著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又怕她不高興。


  陳安梨深吸一口氣,忽然踮著腳尖,抬手捏住少年的臉。


  她眼睛瞪著,像是要即刻擺出小型法庭審訊他一樣。


  陸嶼修:「……」


  陳安梨深吸兩口氣,轉過頭來,一本正經地問他:「你們現在高考滿分是一千分嗎?」


  陸嶼修看著她瞪著眼睛的認真模樣,搖頭:「750分。」


  「750分,」陳安梨點點頭,目光從他臉上移到電腦屏幕上,「你考了695。」


  「這叫沒考好?」陳安梨一臉難以置信又悲憤地回頭瞪他,「同學,你考好了是要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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