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好在艾朗最近忙於社團換屆選舉和部門招新工作,倒也沒時間沉浸在學弟不回不擼帝的消息的糾結里。
新學期剛開始,各種繁雜瑣事也緊跟著紛沓而至。
艾朗所在的校級社團是全校知名度最廣的大社團,他在社團微信群里的頭銜變成「@禮模部部長-艾朗」,接管的禮模部是備受關注的熱門部門,匯聚了全校各學院的帥哥美女,活躍在舞台和各種活動當中,理所當然的自然成為全校聚焦的焦點。
國慶前的那一周有迎國慶的晚會表演,禮模部的模特走秀節目壓軸出場;
國慶后的那一周又要擺攤派發報名表,白天和部門的幹事一起輪流值班。
艾朗忙得焦頭爛額,社團招新面試在周六晚如約進行。
當天下午,六點整。
借來面試新生的教室也已經布置妥當,艾朗累得不想說話,剛吃完盒飯就窩在角落裡背靠著牆壁,長腿抻在椅子上,安靜地玩著套圈圈水機。
這是一種具有年代感的遊戲機,但艾朗不是用它來懷舊的,主要是用它來減壓。
水機左右兩邊是兩個操縱按鈕,正中間是一個灌滿水的界面,可以看見裡面散落一地的彩色小圈圈,還有兩根與界面平行,固定在中間的指針。
玩法是操縱兩個按鈕使得水機的左下角和右下角噴氣,氣噴能將零散的小圈圈彈跳起來,如果將所有圈圈套到中間的指針,這場遊戲就算勝利。
總之,這款遊戲很無聊,卻讓強迫症欲罷不能。
刑璐倚在艾朗旁邊看了老半天,開口想要跟艾朗借來玩,卻被無情地拒絕了整整三次。
邢璐怨氣衝天地白了艾朗一眼,轉個身背對著艾朗而坐,扭頭看向隔壁的男生。邢璐三人坐在角落裡,旁邊也沒有其他人聽閑話,邢璐說話也就沒有顧忌:「wuli騙騙,聽說你又有新男票了啊?」
男生長得白白凈凈的,頂著柔軟的栗色鍋蓋頭,笑起來非常靦腆。他的名字叫馬翩,也是邢璐的gay蜜,邢璐還給他取了一個超級可愛的昵稱,就叫「馬騙騙」。
馬翩正翻看幹事們整理列印出來的面試官提問集錦,一聽邢璐的話就抬起頭看向她。馬翩嘴裡含著奶茶吸管,嘴角淺淺地露出兩個靦腆的小梨渦,笑容比奶茶甜,應道:「嗯呢,是自動化專業的林羽,你認識嗎?」
他說話的聲音輕輕的,軟糯且溫柔。
邢璐一聽就皺了皺眉:「我聽說過他,開著A8上學,長得挺帥,但是男女通吃,而且換對象特別勤快。」
總而言之,這人的腦門上貼著「花花公子」的渣男標籤。
馬翩眉眼帶笑,對邢璐的評價不甚在意,他溫溫軟軟的樣子引起邢璐母愛泛濫,低垂著眼眸,輕聲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刑璐聳了聳肩:「你的確不一樣,你被渣男甩了也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很快就又被人騙了。」
馬翩只是笑笑。
邢璐伸手掐了把馬翩白凈的臉頰,又心疼又心塞:「你真是辜負了『騙騙』這個名,怎麼老是傻fufu的被人騙!」
馬翩的前任都有共同特點:都是高富帥,並且都是渣男。
馬翩吃了幾次虧,卻總也長不了智,他就是喜歡這種款,別人對他招招手他就自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了,一條衚衕走到黑,怎麼攔都攔不住他。
艾朗插嘴接了句:「他這名字沒起錯呀,馬(被)翩,省略了被動語態。」
馬翩被艾朗調侃也不反駁。
邢璐護崽心切卻無話反駁:「換個角度來說,騙騙也在頻繁地換對象了。」
這個安慰可以說是很心酸。
邢璐不得勁地抖了兩下腿,咬著奶茶的吸管,扭頭暼了眼艾朗手裡的套圈圈水機,當下帶著怨氣狂吐槽:「我覺得套圈圈水機應該改名叫渣男遊戲,你看,1就永遠杵在那兒,根本用不著主動。至於0呢,就要靠自己努力蹦躂了,套不套得進去全憑自己的本事,誰讓0多1少,攻不應求呢。」
「……」
馬翩輕咳了一聲,忍著笑。
而艾朗已經分不清邢璐是在借嘲諷渣男對馬翩表達恨鐵不成鋼的不滿,還是對他玩水機有意見了。
過了一會,前來面試的新生陸續抵達,他們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提交報名表,再由工作人員引領他們去預備室稍作休息和準備。七點鐘整,面試正式開始,一間課室會同時進行三場初試,三位面試官同時面試一個新生。
短暫的休息時間很快結束。
艾朗和邢璐分別是禮模部的部長和副部長,而馬翩是演藝部的部長,三人兵分兩路,又各自忙活起來。
艾朗原本對於自己部門的面試很滿意,累歸累,但是禮模部的面試等同於美型大賞,前來面試的新生都是清一色的俊男靚女,看看小鮮肉養養眼也值當。
然而——
艾朗剛面試完一個學弟的空檔,邢璐進來和艾朗旁邊的妹子換班,站在旁邊等妹子收拾東西的時候,隨口對艾朗說了一句閑話:「良月,話說我剛剛看見之前那個帥學弟了,他好像要去面試隔壁的演藝部,馬上就輪到他了。」
艾朗不太在意地低頭打著評分表:「誰啊?」
邢璐拿起邊上一摞打好分數的評分表翻看,應道:「就開學那會兒在快遞中心遇到的帥學弟呀,他還收到一個搞笑的惡搞快遞來著。」
「……」
艾朗筆下一停,接著又若無其事地打下第一行分數。
邢璐沒有留意,轉頭和旁邊換班的同學說說笑笑,一回頭卻見艾朗在換班的妹子之前先站起身來:「你先替我面試一會,我去上個廁所。」
邢璐沒有懷疑:「嗷。」
禮模部的面試在課室Q201,演藝部的面試在課室Q203,去廁所的途中也會經過。
艾朗走到Q203時,和課室門口負責引領新生的人員打了聲招呼,目光也自然而然地望進教室尋找學弟的身影——艾朗自嘲如果不是學弟已讀艾朗的不擼帝消息卻不回復,他大概也不會對學弟這麼上心。
負責報號的男生笑嘻嘻道:「艾朗,來找你老公呀?他今晚有課沒能過來。」
艾朗曾和演藝部的一個男生在一部小短片里客串了出演同性情侶,因此總被人揪著這一點開玩笑。
艾朗對此煩不勝煩,煩到懶得再做解釋。
恰在這時,一個學姐拿了一疊表單經過,看到艾朗就說:「艾朗,你在這兒正好,這份是給你們禮模部的。」
她發給艾朗一張表,又拿了另一份放在簽到桌面上,說:「你一會兒交給馬翩。」
男生點頭:「好的。」
那個學姐剛一走開,艾朗就抽起桌上那張表單,說:「我拿進去給馬翩吧。」
「行。」
艾朗的突然出現引起面試現場幾人的注意,面對三個面試官而坐的庄臨也詫異地抬頭望著他,目光交匯,一如那天在快遞中心相遇的對視——
學弟今天看到艾朗的第一眼依舊是驚訝,只不過這一次換做艾朗回以他微笑。
好在學弟剛剛答完了常規提問,艾朗的出現才不至於讓學弟卡殼。
艾朗拉了張椅子坐在馬翩旁邊,把學姐分發的表單遞給馬翩,正好就看到馬翩手裡的報名表,只見姓名後面的橫杠上填著兩個字:庄臨。
字如其人,字跡工整俊秀。
這時,隔壁的同學轉頭問馬翩:「還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要不直接讓他展示才藝?」
馬翩點點頭,看向面前的學弟,溫和地問道:「你今天帶來才藝表演了嗎?或者可以選擇讓我們當場給你出一個情景進行即興表演。」
學弟毫不猶豫地說:「我選即興表演。」
他說話時看著馬翩,回答完問題要收回視線,目光又不經意地滑向馬翩旁邊的艾朗。
面試官從桌上一疊寫了關鍵詞用以出題的硬片里抽出幾張,隨機翻出其中一張名為「雨夜」的小卡片。
只聽艾朗對馬翩說:「讓我來出題吧~」
「……」
馬翩不確定地問道:「你要出什麼題……」
桌子上有兩疊卡片,分別代表「背景」和「事件」。艾朗從另一疊卡片里翻出一張,上面印著兩個字——離別。
雨夜,離別。
艾朗在三個面試官不信任的目光中,起身走到庄臨的面前。庄臨跟著站起身,身高比一米七八的艾朗還要高出半個頭。
「學長。」
庄臨眼眸鋥亮,嗓音明顯帶著笑意。
艾朗下巴微抬,眼含笑意,對他說:「我和你搭戲。」
庄臨輕聲應道:「好。」
艾朗勾著唇說:「假設我們是戀人——這只是假設。我們現在正被大雨困在操場的看台下面,我因為種種原因跟你提出分手,在這裡做最後的離別。」
「……」
艾朗由「雨夜」和「分別」這兩個詞聯想到的情景毫無新意,是大多數人會聯想到的場景,但是一從艾朗口中說出來,就像他蓄謀要佔學弟的便宜似的。
庄臨還沒表態,在座的面試官已經忍不住要起身轟人了,他們竭力保持著最後的風度和理智,微笑道:「艾朗你夠了啊,不要為難學弟。」
聞言,艾朗無辜地對庄臨眨了眨眼,十分善解人意地問:「太難了嗎?」
庄臨笑著搖頭,並且正在嘗試解讀艾朗剛才設定的場景:「意思是說,學長雖然和我提出分手了,但你依然愛著我,對嗎?」
艾朗毫不猶豫地點頭:「對。」
庄臨點了點頭,又跟艾朗說:「學長,能不能假設我帶了傘?這不會影響『被雨困住』的劇情,畢竟我們不是走不了,只是學長不想跟我一起走而已。」
艾朗歪了下頭,應道:「可以。」
得到艾朗准許,庄臨便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棒棒糖,隨著唇角一彎,右臉頰隱約浮現一個淺淺的小梨渦,他跟艾朗解釋:「這個是『雨傘』。」
艾朗的目光落在他唇邊的梨渦,他這才發現學弟臉上的小梨渦是不對稱的,淺淺的渦印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右唇角,成對太多,單個正好,為這張臉增添幾分奶甜的孩子氣,又不顯娘氣。
學弟對待他的態度,又重新讓艾朗對自身的魅力深信不疑,他越發好奇學弟為何不回復他的不擼帝消息。
「可以開始了——」
艾朗顱內的騷擾被馬翩及時打斷。
艾朗背對庄臨,面朝面試官那邊,對身後的庄臨實施不搭不理的「冷暴力」。
面試團的視線集中在庄臨一人身上,只見庄臨緊握著手裡的「雨傘」,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立在艾朗的身側。他已經進入狀態,表情悲傷,笑得脫力,彷彿獨自置身於滂沱大雨中的那般孤立無援。
「學長……」
他的嗓音很低沉,被悲傷的情緒拖著艱難而行。
拖長的聲音留下一片空白,渲染了悲傷的氣氛,將觀眾的情緒壓到低點。實際上,庄臨只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編台詞。
「我知道你討厭被強迫……」
「我一直都乖乖聽你的話,可是,我今天做不到……」
「其他事情我都會聽你的,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學弟說話的聲音帶著鼻音,像是感冒后的嗓音,又像是哭過之後變得澀啞的聲音。
艾朗沒有回答。
庄臨攥緊「雨傘」的小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忐忑不安,他走上前,伸手想去牽艾朗的手,卻又突然遲疑,只敢勾住艾朗的小拇指,萬般小心地輕聲哄道:「學長,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送你回宿舍……」
艾朗手指一蜷,下意識地甩開庄臨:「不要碰我!」
氣氛再度降至冰點,周圍一片死寂。
庄臨被拒之後,無助地站立在那裡,喉結滾動,眼神閃躲,想要多看艾朗一眼,卻又生怕對方會厭惡。
庄臨輕聲問道:「以後不能再陪在學長身邊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半響。
庄臨牽動嘴角,微笑也變得很費力,笑著笑著,連眼淚都掉了下來。
現場一片寂靜。
艾朗愣愣的看著眼前笑著掉眼淚的庄臨,心中的柔軟地忽然間不堪一擊,他想幫庄臨擦眼淚,但是在他動作之前,庄臨已經先抬起手背擦掉眼淚了。
本以為小場景就截止到這裡,卻見庄臨深呼吸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到艾朗面前。
這一次他直接牽住艾朗的手,並趕在艾朗甩手之前,把「雨傘」放在艾朗手裡,接著便主動鬆開手。
庄臨後退一步,哭過之後的眼睛越發顯得晶瑩剔透,他對艾朗說:「回到宿舍要記得先喝杯溫開水暖暖身,別感冒了……」
從他口中說出的每個字的咬音都很好聽,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暖意,只是這話里每包含了一分溫柔深情,就有加倍的心碎和撕心裂肺。
話音落地,庄臨轉身走進面試官所在的「雨幕」里。
「雨傘」留存著庄臨掌心的餘溫,躺在艾朗的手心。
掌聲應聲而起。
庄臨應聲從悲傷無助的情緒中一秒抽離,他的表現得到全場的高度肯定,即便拖過了面試時間也沒有一個面試官捨得喊停。實際上只要庄臨直接展示「一秒落淚」的本領,妥妥的就能直接預定最終複試的通過名額。
庄臨感謝完面試團的誇獎,不忘對艾朗表示感激:「謝謝學長和我搭戲,我沒有害你起一身雞皮疙瘩吧?」
艾朗反應慢半拍地搖搖頭,說:「沒有。」接著又忍不住問:「你學過演戲?」
庄臨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掛上微笑:「沒學過,只是對演戲感興趣而已。」
艾朗笑著誇他:「你演得特別棒。」
下一位面試者已經進來了,他坐到學弟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新一輪的面試開始了。庄臨先離開教室,艾朗站在一旁,虛握成拳的掌心突然被硬物硌到,艾朗稍稍回過神,低頭一看,就見學弟用來頂替雨傘的棒棒糖此時還躺在他的手心裡。
艾朗心思一活絡,徑直走出教室。他站在走廊中間,左右張望,所幸在經歷第一眼望向右邊的失望之後,他望向左邊走廊的第二眼就看見庄臨獨自站在走廊上,正低著頭玩兒手機。
艾朗毫不猶豫地走向庄臨,抬起手輕輕拍一下他的肩頭。
「嘿。」
庄臨茫然地回頭,一看見艾朗,唇角就自動上揚:「學長。」
艾朗站在他面前,攤開一路緊握的掌心,輕聲道:「你把這個落下了。」
只見一根棒棒糖乖巧的躺在艾朗的手裡。
庄臨見了就笑:「不是忘了,這是我送給學長的。」
艾朗彎著嘴角:「哦,剛見面就送給我棒棒糖呀?」
庄臨對艾朗的暗示全然不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呃,這其實算是賄賂面試官吧,學長可能會因此對我的印象更深刻,我才能更有把握通過面試。」
艾朗加深笑意:「喔……那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艾朗話裡有話,但是兩人的對話突然被打斷了,有人在喊庄臨的名字。兩人循聲望去,看見兩個男生站在不遠處的樓梯口對庄臨招手:「嘿!回去了。」
庄臨應了一聲,回過頭看向艾朗,說:「那,學長,我先走了。」
「嗯。」
庄臨臨走之前略顯猶豫,又從口袋裡掏出兩根棒棒糖,遞給艾朗,靦腆地說:「這個糖真的挺好吃的,送給你。」
艾朗的目光落在他乾癟的口袋上停滯了一會,猜測學弟是把所有糖都掏出來送給他了。
艾朗伸手接糖,光是看著學弟的笑容就知道這糖很甜。
艾朗突然在想,學弟秒讀他的不擼帝消息之後又不回復的那一晚,會不會是面紅耳赤地倒在床上打滾,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回復他才好?
還有,學弟頂著這張可以呼風喚菊、男征北戰的帥臉,卻還在網店買手動的肛/口兩用飛機杯自給自足,收到飛機杯又嫌丑,甚至連油基潤滑劑都分不清,一看就是第一次接觸新事物——這麼一回想起來,學弟也真是純情得可愛。
腦補出來的畫面很萌,艾朗的心情也隨之愉悅了幾分。
庄臨:「拜拜。」
庄臨轉身要走,卻又被人拉住衣角。
「等等……」
庄臨疑惑地回過頭,就見艾朗拿著那三顆棒棒糖,對他不吝笑容:「你的賄賂奏效了,但我不是演藝部的負責人,如果你對禮模部感興趣的話,又或者……」
停頓了一會,省略「或者你對我感性趣」這後半句話,曖昧地朝庄臨拋了個wink,目光掃過他的薄唇,說:
「我可以給你開後門~」
庄臨愣愣的看著他。
艾朗注意到——庄臨的耳朵又被燙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