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0
「剛剛那是什麼？」康納跟在身後，跨越一具具陷入癲狂的身體。人們互相殘殺，手頭又沒有合適的工具，造成的現場就像現在這樣，殘暴、血腥、參差不齊，像個劣質的屠宰場。
「戰爭。」血浸濕阿爾忒的高跟鞋，同為管轄戰爭的神祗，阿瑞斯的風格和雅典娜迥然殊異。雅典娜智慧英武，而阿瑞斯則像頭嗜血的雄獅。他的力量兇狠殘忍，將溫順的綿羊變成暴戾恣睢的惡徒。心靈寶石成百上千倍地擴散了神力所蘊含的戰神意志，於是被波及的受害者喪失思維，蛻化成用牙齒和指甲撕咬攻擊的野獸。
放戰亂年代，這是國王和將軍們夢寐以求的恩賜。
周圍破表的暴力指數一直讓康納的LED燈閃爍黃光：「我不明白。」
阿爾忒撇撇嘴：「每個人都熱愛生命，所以竭盡全力殺死他人。這就是戰爭。」她踩進血泊，像踩進家門前青綠茵茵的草坪，「仿生人也有好奇心嗎？」
「我的程序偵緝超自然狀態引發的異常災難，保護人類。」康納扶起一名求救的女性職員，「他們需要幫助。」
保護？看來皮爾斯真打算統治而非破壞世界。阿爾忒不以為然：「不。」安保部門很快會處理。
「你能讓他們停下么？」
「我不是真正的戰神，康納。」
神盾局快速反應部隊的效率比預料中更高，電梯升到一半，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員就扒開門：「緊急情況！所有人統統撤離，等候通知！」阿爾忒和驚慌茫然的職員一起離開電梯，迎面撞上個步履匆匆的金髮男人：「發生了什麼？！」
「隊長，」特戰隊員抬手敬了個軍禮，「實驗室突發危機。抱歉，你不在洞察機庫的許可權名單上。」
說完不待金髮男人再問，關閉電梯門，頂端屏幕顯示樓層迅速降低，抵達目標地點。神盾局大樓隔音良好，絲毫得不到動亂現場的信息，男人擰緊眉毛，準備離開，忽然瞟見阿爾忒鞋面的血跡：「你們來自下層？」
他身穿深藍作戰服，身材矯健勻稱，蔚藍色眼睛宛如盛滿海水，金髮像陽光一樣耀眼，整個人彷彿從油畫中走出來。阿爾忒盯著他背後漆成紅藍白三色的盾牌看了兩秒，凝重地說：「權杖失去控制，它在呼叫主人。」
「洛基？」美國隊長一愣，神色頃刻變得嚴肅，「你看到了什麼？」
「惡魔，來自阿斯加德的惡魔將侵佔這裡。」阿爾忒裝模作樣地抓住他手臂，「叫索爾，隊長，我們需要雷神。」
「冷靜。」眼前這個女職員神色獃滯，顯然嚇壞了，美國隊長不得不攙扶她的胳膊安慰，「我們會處理的，一切都會平安無事，好嗎？」他示意阿爾忒背後的康納，「帶她去安全的地方。」
搜索到美國隊長前往的樓層是局長尼克·弗瑞的辦公室，康納轉頭看阿爾忒：「你在撒謊。」
「他的盾很有趣。」阿爾忒評估剛才金屬的觸感，」如果皮爾斯不給我搞一個，我就去搶。」
史蒂夫·羅傑斯進入神盾局長辦公室時，尼克·福瑞正整理衣服準備出門。不等福瑞開口史蒂夫就詰問道：「為什麼不告訴我班納危在旦夕？你覺得沒義務分享任何事給我聽，除了任務，是吧？」
福瑞本想反駁，看見史蒂夫氣沖沖的模樣反而閉嘴了：「我沒有義務做任何事。班納博士的傷勢有醫護人員照顧，你回來也沒用。」
史蒂夫一字一頓：「班納可能會死。」
福瑞重新坐回辦公桌：「如果世界最強壯的戰士也無法阻止敵人，我們都危在旦夕。」
「戰士互相依靠，軍隊才能共同對敵。」
「我立刻通知你了，只是沒讓你立刻返航，班納很重要，任務也很重要。」
福瑞身子前傾，強調：「聽著，我沒想讓你做任何會讓你覺得背叛同伴的事情。復仇者聯盟受到創傷，神盾局依然得保證這個國家遠離危險。聽著家鄉被轟炸的廣播而勇往直前，這是士兵的義務，隊長。」
史蒂夫盯了福瑞一會兒，把一個U盤扔在桌上：「這是你要的資料。」
福瑞撿起，在桌面敲了敲：「你看錯我了。我的確重視分享，下一個任務，找出是誰重傷布魯斯·班納。」
朗姆洛率領的特戰部隊果然已經出發了，但留下一輛軍車，據說是皮爾斯命令的。皮爾斯行事總是很周全，車行半途，阿爾忒好奇地問康納：「你能感覺到痛苦嗎？」
「不能。」車廂搖晃，仿生人身體一動不動，宛如固定在原位。這讓他與真人毫無差別的容貌有些莫名的詭異。
「人們恨我。」阿爾忒突兀地說，離開米德加爾特后，這是她第一次試圖與一個「人」熟悉。
反覆加入各種組織令人厭倦，而康納就便捷得多，只要提供合適的零配件，仿生人永生不死。倘若夠結實，阿爾忒甚至可以帶著他遠赴宇宙。
「……因為靠近我總是令他們痛苦，死亡、哭泣、無法成真的願望，他們視我為災難。」阿爾忒盤著雙膝坐在後座，吃力地與康納解釋，「很多貶義詞，瘟疫，颶風，天啟，惡魔，殺人狂，人們害怕而逃離，幻想把我驅逐出他們的地盤，一旦能殺死我，他們肯定歡呼雀躍地開典禮慶祝。」
套在阿爾忒頭頂的綽號數不勝數，她掰著手指，一個一個講給康納聽。仿生人額頭流轉藍色的光圈，面色始終平和冷靜。看見他玻璃一樣乾淨明亮的眼睛，阿爾忒突然泄了氣：「其實你並不明白，對吧。」
康納盡職盡責地說：「我的任務是搜捕隱藏變種人，保護民眾免受危害。」
「你正在面對民眾最大的危害。」阿爾忒說，窗外景物飛馳而過，映襯她漸漸冷淡的神情。
康納困惑地眨了眨眼。皮爾斯輕輕鬆鬆更改許可權，卻並未賦予他相應的信息，這意味著康納必須自己搜集情報做出判斷。「你承認自己是殺人狂嗎？」斟酌眼前人的危險程度，他審慎地詢問。
阿爾忒淺金色的髮絲被風撩起，白皙的面容像教堂里戴著綠玫瑰花環吟誦祈禱詩的少女雕像。她說：「是。」
康納的LED燈倏爾變成黃色。人類的情緒很難完全隱藏，任何言語和肢體動作都能暴露出對方所承受的壓力。而阿爾忒說的是真話。
即是說他在承擔保護人類安全任務的同時隸屬於一個殺人狂。邏輯矛盾瞬間讓處理器超頻運轉：「……你是我的任務。」
「你真的沒有作為壞蛋的自覺，是吧康納？」阿爾忒伸手撫摸他疏朗的眉骨，兩人相對而坐，這個姿勢看起來猶如賜福。統治代表秩序，秩序總是由好人維持，而皮爾斯想統治，所以不得不打造一支好人大軍。
想到皮爾斯衣冠禽獸的模樣，阿爾忒幾乎被逗笑了。奧丁用對華納神族和冰霜巨人的屠殺維護自己的統治，宙斯殺死暴虐的神王克洛諾斯加冕成新的暴君。勇士登基成國王，打破秩序者必將維持新的秩序，邪惡出身的統治者率領民眾讚美紀律與英雄，這算不算也是一種正義戰勝邪惡的方法？
阿爾忒被稱作殺人狂，因為她做事只做了一半，等她把建立秩序的另一半也做了，就會被稱為開拓者。
也許，是新的神。
女孩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找遍異鄉與星海，她的英雄究竟在哪裡呢？
車駛入紐約布朗士區，駕駛艙始終眼觀鼻鼻觀心的特戰隊員突然敲了敲隔離柵：「……小姐，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他拔掉耳麥，把無線電通訊頻道調成功放，霎時激烈的槍聲從其中傳來，夾雜急促的呵斥與哀鳴，彷彿正開展一場全面武裝衝突：「對方是盤踞維洛尼亞大劇院的超級罪犯，情況不容樂觀，我先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維洛尼亞大劇院就是變種人俱樂部所在地，果然殺死哈維·登特后，皮爾斯立刻派人來端他老巢。阿爾忒不以為意：「去劇院。」
「小姐……」
「去劇院。」
說完阿爾忒後知後覺地想起還有一個人：「康納，你有多耐打？」
仿生人燈光閃了閃，開始報一系列參數，阿爾忒打斷：「算了，我會保護你的。」經歷邏輯錯誤后，這傢伙好像變得更機械了。遠遠前方傳來爆豆樣的槍聲，阿爾忒拿起無線電，腳下忽而一顫。
汽車驟然被一股巨力掀到半空，街兩旁的路燈宛如蒙受上帝感召，紛紛拔地而起。不光路燈，周圍樓房、欄杆、消防栓、公共電話亭，任何摻雜金屬的東西都彷彿被一股無形力量牽引，不受控制地著朝一個方向狂飛，特戰隊員咒罵：「媽的見鬼了！」
趁離地不遠，他拉扯門把手想逃離軍車，不料車門猶如被磁鐵緊緊吸住，紋絲不動。方向盤擠碎儀錶台，把整個車框架都拉彎變形，特戰隊員眼睜睜看著座椅離破裂的儀錶台越挪越近：「不、不不不——」
阿爾忒一把將座椅拽成兩截，特戰隊員大鬆口氣：「謝謝，老天。」回頭道謝，表情倏爾凝固，瞪圓眼睛，彷彿看到什麼恐怖的場景。
？阿爾忒疑惑，一滴液體忽而飄到她臉頰，又癢，又涼。
康納單手支撐車頂，姿勢似乎正準備踹車窗，強磁場將他的軀體肢解成片片碎塊，撕扯著往巨力中心方向飛去。含鈦的藍血像失重一樣在空中懸浮，覆蓋車廂，也澆了阿爾忒一身，她看著這一幕慘烈的情形，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