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傅雲生可不想當商錄眼裡的小傻子。畢竟她現在暫時寄宿在商錄家,沒有收入來源,還要麻煩劉氏照看,這樣想想就會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既然這樣,為何不盡點力找點事情做做呢。


  這之後的一個星期里,除了每天的上下學,只要一有空,傅雲生就去附近村子里收集破了洞的毛衣,她把毛衣洗乾淨消毒,拆開之後繞成小糰子,準備這周日趕集的時候去街上賣。


  商錄晚上看完電視上樓睡覺的時候總是能見到傅雲生坐在窗子邊繞毛線團,或許是擔心浪費他家的電,她連燈都沒開,只借著月光,把半個腦袋探出窗口乾活,在月色籠罩下的傅雲生看起來越發瘦小,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那時候商錄的心裡總是在想,如果自己的養父母也是這般對自己,他大概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闖入她世界里的傅雲生總是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她和村裡的女人不太一樣,或許有時候過於懦弱,卻更加像一顆懸崖邊的小草,哪怕身後就是懸崖,也絕不往裡面踏上一步。


  他覺得她也不屬於這裡,就像是那條河,縱然身在大山深處,也能迸流而下,抵達最寬廣的海洋。


  傅雲生睏乏的很,繞完最後一個線糰子準備關門睡覺,這才看到點燃了在樓梯口看著她的商錄,她在商錄家裡寄宿也快半個月了,起初她以為商錄會欺負她,直至後來每天相安無事的上下學,這才放下那顆心。他把走廊的燈關了,躲在陰影里,只有手指上的香煙明明滅滅,像是螢火一般,傅雲生搞不懂他的怪脾氣,露出個禮貌的微笑,正要關門,聽到商錄抽著煙說了一句:

  「我從沒去集市,你去了回來和我說說到底有多熱鬧。」


  傅雲生起初有點發愣,轉念一想便又什麼都懂了,商錄一定從未去過集市,畢竟劉氏很害怕失去他。每逢一四七趕集的日子,他們所在的小鎮會有很多通往城裡的巴士,稍不留意,商錄也許就會桃之夭夭。


  第二天一早就是周末,傅雲生起了個大早,知道劉氏要去集市,早早就把自己的毛線糰子裝進布袋子里打包好,準備和她一起去。劉氏的身體情況經過那次跳大神之後並沒有什麼好轉,這一次趕集也是刻意去看病的,聽說傅雲生要去賣毛線糰子,劉氏對這孩子越發的喜歡,笑的很開心:


  「行,那今天就我陪你去。」


  後來出了大門,傅雲生在院落里看到了站在窗口觀望的商錄,他早就已經起床了,只是還沒洗漱,像個癮君子一樣頹廢的坐在窗口抽煙,見到她站在院落里看自己,商錄抬手彈落了一絲煙灰,朝她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他是一隻囚在籠中的鳥兒,哪怕有翅膀,也鬥不過這溫柔言語下的荊棘。


  傅雲生心軟了,看了看正在鎖大門的劉氏,大著膽子問她:


  「劉嬸,要不要帶商錄去集市看看,我們兩個人有伴。」


  她刻意提到兩個人有伴,自然也是在告訴劉氏,她會看緊商錄。


  劉氏抬起頭看樣坐在窗口抽煙的商錄,心裡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招手喊他:

  「商錄,洗漱下樓,去趕集。」
——

  不像在大城市裡天天都有集市逛,這裡逛街的日期為每周的一三七,來自各個村子的小商販往往天剛剛亮就要趕到鎮上,在那條長長的街道上擺攤吆喝,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工作,傅雲生他們到的時候不過早上七點,集市上已經有不少村民,不大的小鎮看起來生機勃勃,在陽光下格外喧囂。


  作為同一個村子的方海比傅雲生要早到,他和母親正毛線拖鞋邊吆喝,破天荒的看到商錄來集市,方海一路小跑著跟了上來,和他們打招呼:


  「六哥,你竟然也能來趕集了。」


  商錄第一次見到這樣熱鬧的集市,視線根本沒看方海,隨手指了指傅雲生手裡提著的袋子:


  「她要來賣毛線團。」


  傅雲生有點窘迫的揉了揉鼻子,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對於這件事情沒什麼經驗,現在哪裡還有什麼攤位,只能站著吆喝,好在方海大方,一下子就看出來傅雲生的窘迫:


  「哎呀,毛線團啊,放在我媽的攤位上,你自己守著就行。」


  方海比商錄好說話多了,人也熱情,幾下把傅雲生帶到自家的攤位旁,讓第一次做生意的傅雲生學著她的樣子吆喝叫賣。


  明明有一腔熱血的傅雲生到了這個時候卻慫了,站在攤位邊搓衣服,左邊看看,右邊看看,見別的小販說話利索妙語連珠,自己卻連背誦個課文都結巴,心裡越發羞怯緊張,安安靜靜的站在攤位便當個小雕塑。


  商錄了解她的脾性,看她像只猴子一樣縮在這裡,便知道她又慫了,一邊抽煙一邊笑話她:


  「你可是要靠毛線團發家致富,傅雲生,口號喊起來!」


  商錄越是在她的身邊說風涼話,她越不好意思開口,最後惱羞成怒,狠狠甩給商錄一個大白眼:


  「你有本事……你叫……你叫……」


  商錄拿了個毛線團踮到手裡,響亮的吹了個口哨:

  「來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五塊三個的毛線團,買了不吃虧,買了不上當。」


  嗓音清亮的商錄像個活招牌,自信斐然的站在她身側,把手裡的毛線團玩出了花樣,這樣大方響亮的口號聲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圍觀,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女生看商錄長得俊俏,和他扯起了話題,問他是那個村的,姓什名誰。


  傅雲生全程就站在他的身側,像一根甘草,突然間看著幾個女生八卦,耳朵都要豎起來,用餘光往商錄那邊瞟,心裡卻在心裡罵起了那幾個女生:

  作為女孩子,怎麼一點都不矜持,一點都不文雅,這樣的商錄怎麼會喜歡?

  可是啊,商錄哪裡是省油的燈,幾句話就把自己是哪個村的,叫什麼名字都傳播出去了,甚至也包括自己是拐賣來的事迹也倒的一清二楚,身在花叢中的商錄款款而談,眼眉如畫,哄的幾個女生臉紅心跳,不會織毛衣的姑娘們也願意掏錢買毛線團。


  看著花花公子一樣的商錄,傅雲生臉都要氣綠了,默默抬手掃了掃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邊罵那群女學生開放,一邊又恨自己沒有伶俐的口齒,不知道如何討的商錄的歡心。


  她那時候還未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麼心態,被一旁的方海叫了兩聲才反應過來,看方海給自己倒水,默默的接過去喝了一口,方海很滿意的說了一句:

  「我自己弄的酸梅湯,味道怎麼樣?」


  酸梅湯很甜,傅雲生忍不住一飲而盡,笑起來:「好甜。」


  兩個人就著酸梅湯談論起了做法,正說道興頭之上,傅雲生手裡的碗突然被商錄搶了去,這人就著她的碗倒了一碗酸梅湯,喝的咕咕作響:

  「我這裡口水都說幹了,你倒好,談什麼情,說什麼愛。」


  十四歲的傅雲生哪裡知道什麼情愛,聽到這話耳根子都紅起來:「商錄,你有病,你瞎說。」


  兩個人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一會兒,傅雲生正要投降,身側突然響起了女學生的清亮嗓音:


  「十月初三是艷陽,趕集遇到心上郎

  妹唱山歌把頭開,還望哥哥把我望。」


  女學生群里的領頭姑娘天性大膽,看商錄不理自己,拿了方才買的毛線團織起來,一遍織,一邊唱,那模樣和影碟里的歌女不相上下,模仿的惟妙惟肖。


  這女生一開口,就把附近好奇的少年們聚集在一起,大家立刻把兩個人圍在了人群里,有人尋著她的愛慕眼光看到商錄,在旁邊起鬨,吆喝著:

  「接一個接一個。」


  傅雲生看聚集在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知道這是女生故意擺的檯子,只好把目光落到商錄那邊,不曾想商錄也在看她,那人見到她投過去的目光,誰知道心裡再打什麼小九九,又把目光落到女學生哪裡,開口回敬道:


  「十月初三是艷陽,趕集遇到美嬌娘。」


  哥有心上玲瓏女,不望眼前美嬌娘」


  歌詞露骨大膽,接上的自然大方,一下子把周圍人逗的哄堂大笑,那女學生把目光落到她身側的傅雲生身上,羞怒的咬了咬嘴唇,好一個玲瓏女,明明就是個矮冬瓜,哪裡比得上自己。


  傅雲生看女學生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並未注意到來自於敵方的不友好氣息,還在抬著下巴看商錄對山歌的模樣,少年仰著眉毛,背脊挺直,一張口就是一副洪亮迷人的嗓音,連唱山歌都那麼的好看。


  女學生看自己的情敵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挑釁,乾脆唱歌罵她:

  「玲瓏哪有嬌娘美,不言不語啞巴娘」


  一句歌詞,把在犯花痴的傅雲生形容的很是貼切。


  商錄對的極快:


  「嬌娘不如玲瓏娘,啞巴我也放心上」


  周圍的人哄堂大笑,紛紛看向「啞巴娘」,傅雲生這才後知後覺,看大家都在看自己,耳根子一路紅到脖子根,


  這這這,這人難道?


  她心裡噗通噗通的,好像隨時都會跑出來:


  這這這,商錄這是……


  唔(*/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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