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你愛過我嗎

  入春后的第一場暴雨,愈演愈烈。


  天地之間,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時念卿扶著玻璃門,靜靜跪在那裡,耳畔,是雨水敲擊萬物的叮咚之聲。


  那一瞬,時間仿若靜止。


  盛雅倨傲地垂著眼帘,眼底噙著笑意,與她四目相對。


  在清楚瞅見,時念卿亮晶晶的漆黑眼底,因為「宴恩賜」三個字,陡然變得灰白黑暗,盛雅嘴角的弧度,愈發往兩端上揚得明顯。


  時念卿的反應,顯然說明:她是知道宴恩賜的。


  所以……


  盛雅挑了下精緻的眉頭,低聲繼續說道:「時念卿,你知道宴恩賜回國了么?!」


  轟——


  遙遠的天際,忽而炸起一道巨雷,時念卿覺得自己全身的每條神經,頃刻之間全部都麻了。


  宴恩賜這三個字,她是從陸宸的嘴裡知曉的。


  不過,那天的陸宸剛從嘴裡,咋咋呼呼蹦出這三個字,便被霍寒景一個眼神給嚇得將所有欲言又止的話,全部給咽了回去。


  那時,她還沒看明白情況,眨了眼睛詢問陸宸:「宴恩賜,是誰?!」


  現場,死寂無聲。


  陸宸怔怔地站在那裡,表情詭異得變幻莫測,畏懼的眼神只是一個勁兒地往霍寒景身上去瞄。


  雖然霍寒景當時淡定又從容,冷靜的模樣,渾然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憑藉女人敏感的直覺,她覺得宴恩賜這個名字不簡單。


  後來,好幾次的機會,她都想從陸宸嘴裡套話,平日里性子又直又急的陸宸,卻在宴恩賜的事情上,絕口不提。


  實在被逼急了,他丟下一句話:「你有什麼問題,去問景爺呀,不要一個勁兒地糾纏著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再後來,時念卿也試圖詢問霍寒景。


  不過,宴恩賜三個字剛剛從她嘴裡嘣出來,霍寒景就找各式各樣的理由,要麼轉移話題,要麼起身離開。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宴恩賜,這個名字,或許在霍寒景那裡,不容任何人觸碰。


  這會兒,盛雅瞅著時念卿的臉,一點兒一點兒,變得無比蒼白,甚至連嘴唇都沒了顏色,她頓時眉開眼笑,不過,盛雅笑的時候,只是扯動著臉部皮肉,眼底深處其實是不見任何笑意的,她說:「時念卿,宴恩賜才是霍寒景心裡,最貨真價實的白月光。那是任何人都不能觸碰的存在,哪怕是名字,霍寒景都不允許外人隨隨便便提及。」


  「在宴恩賜面前,你時念卿在霍寒景心裡算什麼?!」


  「根本不值一文。」


  「時念卿,其實,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宴恩賜,代表什麼?!」


  「怎麼跟你說呢,才能言簡意賅,又能全方位地突出重點呢?!」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吧,你和霍寒景相識的時候,記得他多少歲嗎?!」


  「十五歲的霍寒景,與所有的少男少女一樣,這話,聽得明白么?!」


  「S帝國的宴氏家族,目前的掌舵者,可是白氏集團排名第二的大股東,與白聞敬可是生死至交。宴恩賜,不僅與霍寒景同年同月同日生,更是曾經親密到形影不離的地步。霍寒景的母親白暖,可是對宴恩賜,喜愛到極點。當年如果不是因為霍寒景早早就跟蕭家公主指腹為婚,估計宴恩賜早早就跟霍寒景訂婚了。」


  「與其他女人不同,霍寒景是真真喜歡宴恩賜。」


  「喜歡到什麼地步呢?!在十二帝國聯盟組織,格局形成穩定的格局,算是霍寒景繼任總統之後。按照新格局的發展,為了突出皇室貴族的榮耀,但凡與十二皇族同名的姓氏,皆全數更改。十二皇室大族的姓氏,容不得任何人褻瀆。可,宴恩賜,還是叫宴恩賜啊,S帝國的宴氏全族,沒有任何一個人改名換姓。這可是咱們總統大人,全力袒護的後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霍寒景對宴恩賜,念念不忘。」


  「呵~,時念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看著你此刻的模樣,我覺得可笑又可憐。」


  「剛剛你和你閨蜜,在甜品店的言論,我可是一隻不落地全部聽見了。即將成為總統夫人,有什麼好得意的?!宴恩賜一旦回來,你以為霍寒景還會給你名分么?!」


  「開口閉口的『老公』叫著,你不覺得自己是個笑話嗎?!」


  「這會兒,你所謂的老公,電話都不接呢。你是不是還在自欺欺人地認為:他在開會?!」


  「霍寒景開會的時候,手機都有秘書長大人保管。」


  「重要的電話,秘書長都會告知的。」


  「可,霍寒景有回你電話嗎?!」


  「時念卿,你勝就勝在,身體比宴恩賜好,能生。宴恩賜就是命不好,不能給霍家延續香火,不然,你以為憑你的姿色,霍寒景憑什麼要屈尊降貴去喜歡你?!」


  「最近,入住總統府,是不是覺得每天跟霍寒景朝夕相處同床共枕,便認為他是真心喜歡你?!」


  「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在你覺得霍寒景愛你愛到非你不可的時候,他背地裡可是跟宴恩賜,藕斷絲連。這些年,他一直都跟宴恩賜保持著親密的聯繫……」


  。。


  醫院。


  時念卿的腦子,昏昏沉沉的。


  醫生幫她掛上了點滴,肚子這才好受多了。


  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


  一系列檢查下來,時念卿精疲力盡。


  原本想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可是,她閉上眼睛,耳畔,縈繞的全是盛雅嗤笑的嘲諷言辭。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宮梵玥安安靜靜立在那裡。


  時念卿眼底有明顯的失落暗光,一閃而過。


  宮梵玥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過,他並沒有計較。


  他邁著長腿,款步走到床邊。


  病房裡,寂靜無聲。


  許久,他才低低開口:「寧陽說了,的確是羊水破了,可是,因為是高位破水,所以這是又沒不見羊水的原因。他還說,婦產科的專家說,這種情況,是要住院保胎。」


  「不過婦產科的醫生看了你的具體情況,距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他們會根據你的意願,看是繼續保胎,還是提前把孩子拿出來。」


  「現在提前把孩子拿出來,醫生說根據B超檢測,孩子發育得不錯,不過,生出來具體會不會進保溫箱,還是要看具體情況。當然,他們也說,孩子在母親的肚子里,多呆一天,就好比在外面呆七天。你看你的意思?!」


  宮梵玥的聲音,低低沉沉的,不急不慢,可是時念卿這會兒卻只想安靜。


  瞅著她不願意說話,宮梵玥默不作聲在床畔,坐了會兒,最後,他低聲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已經讓管家守在外面,有什麼情況,你可以跟管家說。我還有點要事,就先離開醫院了。」


  「……」時念卿仍然躺在床上,沒有吱聲。


  片刻后,宮梵玥輕手輕腳地離開病房。


  時念卿側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方向。所以在宮梵玥離開的時候,她能清晰瞧見倒映在玻璃牆上宮梵玥的身影。


  房門,合上的那一瞬,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哭。


  她受到盛雅給她發來的視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霍寒景那邊,仍然沒有任何的消息。


  時念卿原本不想理會盛雅的消息的,畢竟,盛雅的用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時念卿卻控制不住自己。


  她最後還是點開了。


  視頻的角度,應該是偷拍的。


  具體在哪裡,她並不清楚。


  不過,在看見霍寒景攙扶著宴恩賜,從房間里出來的那一瞬,她大概也猜到了:應該是宴家。


  盛雅還發了一條消息給她:時念卿,你看你都要生孩子了,然而霍寒景卻在別人的家裡,守著別的女人。


  。。


  帝城,宴家。


  宴恩賜小睡了會兒,迷迷糊糊轉醒的時候,發現霍寒景還留在她房間里,她漆黑的眼底,立刻迸射出熠熠生輝的光芒。


  她費力從床上坐起來,看向霍寒景:「景,你怎麼還沒回總統府?!」


  霍寒景遲疑了下,最後還是起身,走至床邊,伸手扶住宴恩賜的胳臂,稍稍使力,將她攙扶靠在床頭。


  聽見宴恩賜的詢問,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話都沒說。


  宴恩賜說:「你不要擔心,我身體一直都這樣,哪怕換了心臟,情況仍然不見好轉。前幾天英國的主治醫師說,三年前換的心臟,好像又出現衰竭的情況,如果再次找到合適的心臟,我身體條件允許的話,會重新再幫我移植。」


  「嗯。」霍寒景放開宴恩賜的胳臂,聲音也淡淡的,「那你好好休息,一定要把身體養好,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嗯。」宴恩賜眉開眼笑地點頭。她努力將笑容展露得明媚些,可是,呈現出病態色澤的嘴唇,卻是又干又裂的。


  霍寒景默默在床邊站了會兒,隨即轉身就往房間外走。


  不過,在他轉身邁開步伐的剎那,胳臂忽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他稍稍別過視線,便看見宴恩賜那隻拽著他衣袖,緊到骨節泛白的蒼白小手。


  「聽百晟說,你要結婚了?!」宴恩賜問。


  「嗯。」霍寒景,「18號領證,大概三個月以後辦婚禮。」


  「恭喜。」宴恩賜。


  「謝謝。」霍寒景。


  宴恩賜揚起腦袋,看著面前那抹筆挺的黑色身影,鼻尖忽然就又酸又疼。那疼痛,一直蔓延到她的骨髓里,遊走至她的心臟里。


  她難受至極。


  以至於拽著霍寒景胳臂的手,都止不住地發抖哆嗦。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霍寒景再次出聲。


  宴恩賜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把心口冒出來的不斷翻滾的酸澀強壓下去,小聲問道:「景,你愛過我嗎?!」


  「……」霍寒景。


  房間里,很安靜。


  霍寒景並沒有任何的對話。


  宴恩賜卻不死心,繼續問道:「如果我不是從小就得病,如果我不曾離開帝城去英國,你還會喜歡上時念卿么?!」


  「……」就她的詢問,霍寒景仍然沒有回答,他只是稍稍使力,從宴恩賜的手心裡,扯回自己的衣袖,轉而低聲說道,「等忙完祭祀大典,我有空再過來看你。」


  說完,霍寒景只稍稍遲疑了幾秒,便邁著長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坐上轎車,徐則開車。


  一路上,車廂內都死寂無聲。


  徐則很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強過一股的凜冽冷意,不斷地從后往前冒。


  他透過後視鏡,看著靠在那裡,閉目養神的男人,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轎車,朝著總統府疾馳而去。


  半路上,霍寒景突然開口詢問:「現在,幾點了?!」


  徐則立刻掃了眼儀錶盤,然後回復:「帝國時間20:43。」


  眼看著霍寒景又沉默下去,徐則皺起眉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爺,時小姐下午給你打了好幾通電話。你要不要回復一下?!原本我想幫你接聽的,但那會兒宴小姐突然昏迷,宴府忙成一團,我又沒顧得上……」


  霍寒景周身的氣場,是史無前例的低。


  徐則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在他以為霍寒景這會兒只想冷靜,不想聽見任何聲音的時候,他突然冷冷開口:「把手機給我。」


  「是。」徐則忙不迭地將手機遞了過去。


  。。


  時念卿接到霍寒景電話的時候,剛昏昏沉沉陷入昏睡。


  她竟然夢到第一次聽見宴恩賜名字的場景。


  那時的霍寒景,坐在太子府霍園的花園裡。


  天氣極好的緣故,金色的陽光,全數灑了下來。


  不過,在陸宸提及宴恩賜名字的剎那,她竟然發現那滿世界的陽光,驟然一瞬,全數黯淡下去。


  而霍寒景的周身,更是冷得不像話。


  以前她天真,看不明白霍寒景的變化,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


  到了二十四歲年紀的時念卿,竟然難受得在夢裡都哭得一塌糊塗。


  他必然是愛慘了宴恩賜,才會那麼冷,才會不允許任何人提及她的名字。


  怎麼會不喜歡。


  怎麼會不愛呢。


  時念卿手機鈴聲吵醒的時候,大腦許久都不曾反應過來。


  她怔怔地盯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電話號碼,遲疑著要不要接的時候,電話忽然就掛了。


  「……」時念卿怔怔地盯著安靜下去,然後陷入黑暗的手機屏幕,只覺胸口疼得厲害。


  任何人都會有初戀。


  這是人之常情。


  可,時念卿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難受。


  霍寒景喜歡過別的女人,多正常啊。


  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


  。。


  霍寒景回到總統府的時候,桐姨和劉憲,正領著傭僕陪著霍時安在大廳里躲貓貓。


  先是掃了眼大廳,並沒有看向時念卿的身影,霍寒景這才低聲詢問:「時小姐呢。」


  桐姨聽了,眉頭一擰:「上午時小姐被蘇小姐接走了,下午四點,我給時小姐打電話,她說晚點和你一起回來啊。怎麼時小姐,沒和你一起回來?!」


  「……」霍寒景聽了這話,英挺的劍眉,立刻深深擰了起來。


  他順手把外套遞給傭僕,拿了手機就上樓。


  四樓書房。


  他給時念卿打了四通電話,那頭都毫無反應。


  在他坐在沙發上,極為頭痛地按著太陽穴,給蘇媚打電話的時候,蘇媚說:「她不是說給桐姨打電話,讓警衛去接她嗎?!我下午公司有事兒,回公司加班了。」


  霍寒景掛斷電話,又給徐則打了電話:「把MPY那家商場的監控調出來,查查時念卿的具體位置……」


  霍寒景的這通電話,來不及說完,他的手機里,突然竄入了時念卿的來電提示。


  他毫不猶豫掛斷了徐則的通話,選擇了接聽。


  「你在哪裡?!」霍寒景低聲詢問。


  時念卿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地盯著窗外那淅淅瀝瀝的大雨,喉嚨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卡著,發不出半點的聲音,可是,她強迫自己出聲。


  她問他:「你下午怎麼沒接我電話?!」


  霍寒景眉頭一皺,警覺著她聲音有點不對勁兒,他問她:「你怎麼了?!」


  「我只想知道,你下午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霍寒景明顯聽出時念卿話語中的火氣,他從沙發上站起身,走至寬大的落地窗前,一邊柔著太陽穴,一邊揣測她發火的原因,最後,他回復道,「我下午在第二帝宮開會,手機遺忘在辦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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