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467天
第二天。
帝國時間,早晨八點。
今年的冬天,晉城的天氣,一直都是極好的。
哪怕是密林叢生的小村落,也有大片大片的明媚陽光,滲透而入。
這樣的好天氣,最適合做點糕點,然後臨近中午之時,等到所有的霧氣與濕氣褪盡,去外面的院子曬太陽。
然而,宋雯顯得很焦灼。
連做早餐的時候,都心不在焉。
宋雯雖然年紀大了,平日的三餐,府內也有保姆照料,她極少時候會親自去廚房。但是她手腳卻很利索。
可是今天早晨,都八點多了,早餐卻遲遲沒有端上桌。
柳慶書昨晚喝醉了。
上了年紀的他,不似年輕的時候,身體的解酒能力那麼強,他起床之時,太陽穴仍然疼得厲害。
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宋雯早晨起床之時,他讓宋雯下樓幫忙煮點醒酒湯。
可是,卻遲遲不見他端出來。
柳慶書進入廚房查看的時候,瞧見宋雯站在料理台前,面前的砧板,全是包破皮已經報廢的餃子,他眉頭皺得又深又緊的。
宋雯從年輕開始,做事都是一絲不苟,方方面面都面面俱到。這也是當初白府選她作為白暖乳母最重要的原因。儘管現在年紀大了,比不上從前,但是,對於現在大多都是手殘黨的年輕人而言,仍然不是誰能隨隨便便比得上的。
宋雯的餃子,向來包得很漂亮。
技藝不好的人,包的餃子餡,多少與重量都不一致。
以及包的時候,麵皮的厚度,也是不一樣的。
這會導致煮的時候,火候很難控制。
起鍋后,更是有些麵皮較厚的地方,都沒有住過火,皮都沒熟透。而薄的地方,恐怕已經煮破了。
然而宋雯包的餃子,每一個就跟複製的一樣,餡兒的分量,以及每個餃子包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樣。
像霍寒景那麼嚴苛的人,都喜歡吃宋雯包的餃子。
然而,瞧著宋雯面前一灘的狼藉,柳慶書眉頭皺得又深又緊。
他詢問宋雯怎麼了。
宋雯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出聲理會他。
柳慶書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
他在旁邊默默站了會兒,完全不敢出聲去招惹宋雯,深怕宋雯會生氣。
後來,還是他拿霍寒景說事兒,才敢開口:「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寒景還在外面等著吃早餐呢。你也知道,按照他們霍家的規矩,寒景早晨七點半就要吃早餐。現在都延後一個小時了。」
話音落下,柳慶書瞄到宋雯仍然低垂著眉眼,站在那裡沒動。
而她手裡包的餃子,像是發泄怒氣似的,竟然揉成了一團。
柳慶書看得觸目驚心與心驚肉跳。
他知道,宋雯許久都沒有如此發過脾氣。
所以,他想腳底抹油。
誰知,宋雯忽然出聲叫住他:「柳慶書!!!」
柳慶書有點懵。
他問她:「老婆子,你叫我做什麼?!」
宋雯抬起眼眸看向他:「全都怪你!」
柳慶書更懵逼了。
完全不明白宋雯這無緣無故的四個字,到底是因何而起。
怪他什麼?!
除了他最晚喝醉了,應該沒做什麼讓她生氣的事吧。
柳慶書直勾勾地盯著宋雯眼底的火氣,好半晌才切弱弱地說:「我怎麼了?!」
宋雯瞧見他一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模樣,心底的火氣不由得燃燒得更旺。
她說:「我讓你昨晚把寒景灌醉,你怎麼沒灌醉?!」
柳慶書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得委屈:「寒景的酒量好,能怪在我頭上么?!我現在都是一把老骨頭了,喝酒怎麼喝得過他?!」
宋雯說:「你就是死腦筋才會完不成任務。昨晚喝酒的酒杯,你不知道自己拿小的,給他挑個最大號的?!」
「!!!」柳慶書是真的覺得女人一旦生氣發怒起來,是完全不會講道理的。他們昨晚聯合想要灌醉霍寒景,但是,也不要搞得那麼淺顯易懂吧。昨晚,他們喝酒的酒杯,是一杯半兩的。而最大號的酒杯,一杯最起碼也要裝三兩吧。這其中整整六倍的懸殊,不是明目張胆告知霍寒景:小子,老.子今晚就是要以極其不公平的待遇,欺負你,灌醉你!!!
「我給他拿個大酒杯,讓寒景怎麼想啊。」柳慶書說。
宋雯卻立刻語氣兇狠地說:「我管他怎麼想。」
柳慶書頓時被宋雯的話,噎到不行。
噎到無法反駁。
宋雯氣呼呼了好幾秒,接著發牢騷:「都是你沒灌醉他,才會導致他無緣無故蹦出個女朋友!!!」
柳慶書聽了這話,愈發地驚悚:「寒景交往新的女朋友,跟我灌沒灌醉他,有半點關係嗎?!」
確切來說,應該牽扯不出丁點的關係吧。
怎麼這事都要怨在他身上。
他無不無辜?!
宋雯說:「就是怪你。如果你把他灌醉了,他就會像條死豬一樣躺在床上,任由小卿宰割了,還會給他告知他有女朋友的機會嗎?!」
「!!!」柳慶書真的是要吐血了。
這都什麼邏輯。
他張了張嘴,最後卻說不出半個字。
宋雯:「你真是半點用都沒有!!!」
「……」柳慶書。
宋雯:「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吧。」
「……」柳慶書覺得宋雯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著急起來,性子跟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半分的收斂,「女朋友是寒景交的,又不是我交的,我怎麼知道應該怎麼辦。」
「那你最晚還不灌醉他?!」宋雯。
與女人吵架,柳慶書覺得是沒完沒了的,她永遠都能把下一句繞到最初她生氣的原因上。
柳慶書沉默了會兒,然後說:「沒灌醉他,的確是我的不對。不過,他交女朋友的問題,你不是應該直接找他聊么?!」
柳慶書想要把鍋甩給霍寒景。
宋雯卻不依不饒:「如果他最晚醉了,生米煮成了熟飯,就沒他那個女朋友什麼事兒了。」
柳慶書說:「你這樣分析,也是有道理的。要不然,今晚,我再豁出老命,灌他一次?!」
宋雯滿臉滿眼的嫌棄:「憑你那點幾杯就倒的酒量,還企圖想要灌得醉他?!給你一百個『今晚』,恐怕都灌不醉吧。」
柳慶書再次噎住了。
他噎到完全不想跟宋雯說話了。
宋雯瞄到他杵在那裡,心裡莫名的煩躁,索性催促道:「算了,你別站在這裡惹得我心煩了,趕緊出去。」
「!!!」柳慶書只能灰溜溜退出廚房。
宋雯冷靜下來后,再次包餃子。
只是,包了半天,也沒包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索性不包了。
宋雯的確是心煩意亂了。
她是白暖的乳母。
儘管白暖去世后,她後來患病,來了晉城定居,但是,霍寒景每年都會親自前來拜訪。
可以這麼說,宋雯是看著霍寒景長大的。
霍寒景那人的性子,很冷很悶,十分慢熱。
就是那慢熱的性格,導致他做任何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換句話說,但凡沒有想好的事情,他是不會輕易出口的。
就拿跟他有過親密關係的幾個女生距離。
指腹為婚的蕭家公主,這門親事,是霍渠譯與蕭然的父親,親自訂下來的。
貴族之間的權力聯合,聯姻是最方便快捷,也是最有力的途徑。
但凡霍寒景貪戀權勢,這婚姻,是最好的。
可是,霍寒景何時在她與柳慶書面前提及過半分?!
其次是宴家之女。
同年同月出生。
向來喜愛女兒的白暖,喜歡宴恩賜喜歡到極點。
那時候,白暖三天兩頭遣人去宴家接宴恩賜去總統府玩。
霍寒景那麼冷傲的性格,對於宴恩賜也是十分溫潤的。
然而,霍寒景來柳府的時候,對於宴恩賜也是閉口不談。
而時念卿,霍寒景也是年滿二十歲后,才向他二老提及。
第一次聽見時念卿名字的時候,宋雯問過霍寒景在所有長輩得知這類消息時,大腦第一時間蹦出來的問題:「你們認識多少年了?!」
霍寒景說:「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
成年的霍寒景,應該有足夠的判斷能力:自己想要的女孩,到底是什麼樣的。
那時候的宋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時念卿。
霍寒景回霍家以後,宋雯讓柳慶書打了好幾次的電話,旁敲側擊地催促,霍寒景這才帶了時念卿來柳府。
可是,這一次,霍寒景交往的女朋友不一樣。
昨晚,霍寒景在告知她,他有女朋友的時候,宋雯也問了他那個問題:「你們交往多久了。」
霍寒景一點也不避諱,言簡意賅地回復。
交往這麼短的時間內,霍寒景便告知她,那個女孩兒的存在,這的確讓宋雯十分的措手不及。
。。
臨近中午。
時念卿也沒起床。
她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眼睛直直盯著蘇媚昨天發過來的微信消息。
【每天都是最愛錢的蘇媚:姓時的,為什麼陸宸告訴我,霍寒景有個交往了一年零三個月的女朋友?!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每天都是最愛錢的蘇媚:你手機,怎麼一直都打不通?!】
【每天都是最愛錢的蘇媚:你現在到底在哪兒?!時念卿,你再不聯繫我,我是真的要生氣了。】
時念卿眼睛不眨地盯著蘇媚發過來的那條「霍寒景有個交往了一年零三個月的女朋友」的消息上。
這會兒,她的思緒是空白的。
昨晚,霍寒景告訴宋雯他有女朋友,從而拒絕他與她住一個房間的事情時,宋雯問過他這個問題。
宋雯問他:「你們交往多久了。」
霍寒景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他說:「467天。」
467天,這三個數一個字,從嘴裡吐出來,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卻擊得時念卿潰不成軍。
這遠遠比蘇媚告知她,他與她的女朋友交往一年零三個月的傷害,大得多。
時念卿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在意阮遇,才會將他們交往的日期,記得如此清楚。
時念卿也忍不住想:她與他在一起,他是否也記得?!
應該不記得吧。
他對她,從來只有傷害而已。
時念卿蜷在床上。
一夜都沒睡。
她頭痛欲裂。
宋雯敲響她房門的時候,她正翻出手機的計算機,在上面加加減減她與霍寒景相識,以及正式確定男女朋友關係的日子。
可是,算來算去,她腦子仍然混亂得一塌糊塗。
沒細算過不要緊,細細算下去,她才發現,他們相識那麼多年了。
長到,她對於曾經的許多記憶都開始模糊。
甚至,都已經記不清。
「小卿!!」宋雯敲門,敲得很小心翼翼。
裡面無聲無息的。
宋雯立在門口,豎著耳朵聽了許久,也沒聽見裡面有任何的響動,宋雯不僅皺了皺眉眉頭:「你睡醒了嗎?!早餐你沒起床吃,現在都正午了。」
仍然沒有動靜,宋雯心裡更難受了。
昨晚,她看得很清楚,霍寒景當著時念卿的面,說出他與他的女朋友交往日子的時候,那一剎,時念卿整張臉蒼白到沒有任何的血色。
她的眼底,除了濃烈的傷心與受傷之外,還有無法言喻的蒼白與冷暗。
宋雯不清楚時念卿那一刻到底有多難受。
宋雯只知道,她看見時念卿露出那番絕望神情的時候,心如刀絞。
宋雯在門口站了許久,時念卿也沒吱聲。
她很清楚。
霍寒景說出那番言辭,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都是極大的傷害與侮辱。
時念卿肯定是沒臉在踏出房門的。
宋雯說:「寒景與你柳爺爺去外面了,你出來吃點東西,不要隨便餓肚子,否則以後落了胃病,是要難受一輩子的。」
時念卿的房門,從裡面打開的時候,宋雯正憂心忡忡與保姆商量,要不要硬闖。
畢竟房間里實在太安靜了。
她擔心時念卿出事。
瞧見房門開的時候,宋雯立刻迎了上去。
不過,當瞧見時念卿拎著行李箱站在門口的時候,宋雯立刻慌張地問道:「你要走了?!」
時念卿臉色極差。
一夜沒睡,她滿臉都是疲倦。
也許昨晚哭過,所以,眼圈紅紅腫腫的。
聽見宋雯的詢問后,時念卿咬了咬嘴唇,然後緩緩地點頭。
「你昨晚才回來,睡一晚就走,不是誠心讓我難受么?!」宋雯立刻伸手拽住時念卿的行李箱。
保姆也在旁邊打圓場:「時小姐,宋老與柳老每天都念叨著你呢,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對在這裡待幾天。」
時念卿想說點什麼,但是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最後,她只是低垂著眉眼,站在那裡。
宋雯見她不表態,心急如焚,她找各式各樣的理由挽留,完了她說:「柳府的司機,家裡有事,近半個月都沒來上班了,柳府的位置偏,不好叫車。你現在走的話,也沒車啊。」
今天的天氣,的確很好。
金色的太陽,罩得整個村落都暖洋洋的。
柳慶書說,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去河裡釣魚。
他與霍寒景回家拿魚竿的時候,剛進大門,便聽見時念卿低低沉沉的聲音:「我給顧南笙打了電話,他一會兒開車過來接我。」
宋雯說:「帝城距離晉城這麼遠,顧先生來來回回開車多麻煩。要不然你別麻煩他了,等一會兒,我給司機打個電話,問他明天是否有空,讓柳府的司機送你吧。」
時念卿卻說:「不用了。我一會兒還想去我外祖母的老房子那裡瞧瞧。」
馬上要過年了,她也想去墓園看看寧苒。
宋雯又說:「如果你執意要走,要不然我讓寒景開車送你過去?!」
時念卿正想拒絕,卻來不及開口,便聽見柳慶書急切的詢問聲:「小卿要走?!昨晚才剛回來,現在就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