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你……你還是糖葫蘆嗎？」
唐湖的名字挺像「糖葫蘆」，這個外號伴隨了她將近二十年，甫一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把滑鼠甩出去。
推門進來的人是她的室友歐嘉，短髮削薄挑染幾縷紫色，小圓臉有種特立獨行的帥氣勁兒。她是隔壁動畫學院的，那個系年年產出優質cosplay人才，穿得跟漫畫人物一樣也不稀奇。
不過歐嘉只套了件簡單的白色衛衣，衛衣上的圖案頗有浮世繪風格，外面絕對買不到，因為是她自己閑來無事畫的，有此等能力，進了社會自然也混得不錯。
唐湖後來聽說，她在畢業后當了職業畫師，在手游橫行的時代，畫一張卡牌的價格就要五位數起。
歐嘉放下行李箱，看見她面前亮起的電腦屏幕，皺起眉頭：「葫蘆，你不會一直在上網吧，多久沒睡覺了？」
「啊……」
唐湖迷茫地應了一聲，抓起桌子上的小鏡子照了照。
這些天她為了寫完貼子，日夜顛倒睡不踏實，除了吃飯洗澡從不出門，偶爾說話也是跟w233交談，聽慣了它不含感情的電子音，幾乎忘記正常人類的聲線是個什麼頻率。
此刻一張臉煞白煞白，長發亂得像雞窩，比從電視機里爬出來的貞子還貞子。
「是好久沒睡了，我打算找點電影學習一下，不小心看入迷了。」
手繪大觸的性格直爽外向，數落她的聲音脆得像紅豆落進玻璃罐子里：「那也太刻苦了，學習又不在這一時，我跟你說熬出黑眼圈以後上鏡特別明顯，趕緊去睡會兒。」
大學時代的人際關係，往往隨著畢業而淪為朋友圈裡的點贊之交，但她為數不多的圈外朋友就是歐嘉，心底頓時湧上一陣親切暖意。
唐湖聽見熟悉的安慰話語，果斷拋棄帖子里嗷嗷待哺等更新的圍觀群眾，合起電腦屏幕：「嗯，我去躺躺。」
她用完電腦必洗臉，又挖了兩坨蘆薈膠做補水面膜，回來時看見大觸室友舉著手機，全身觸電般瘋狂顫抖。
唐湖臉上塗著東西，口齒不清：「你手機漏電了？」
「我看到個貼子，講樓主陪她閨蜜去抓小三的，那樓主說話特別逗，你不知道嗎？我現在把鏈接發給你，太好笑了哈哈哈……不對，你先睡你先睡。」歐嘉癱在椅子上笑得幾乎變形。
大妹子，貼子就是在這個房間里誕生的。
「嗯，等我醒了再看！」唐湖迅速爬回床上，聽見下面傳來吭哧吭哧的壓抑笑聲。
對互聯網趨勢敏感的年輕人八成都看過這個帖子，「一隻福祿」算是以網紅段子手的身份火了，不過她更想真人出道，脫掉馬甲告訴別人「我，是一個演員」。
可後者才是難如登天。
擺在眼前的註定是一條艱難道路，有的人可以年紀輕輕就紅透華夏半邊天，有的人可能畢業幾年才擺脫龍套身份。於是娛樂圈裡，誕生了一個很滑稽的現象：有戲可接的藝人，演技往往不是重要的，人脈和背景才是重中之重。
不然每年北電中戲上戲加起來那麼多畢業生，演技顏值雙在線不乏少數，憑什麼讓導演選你而不是別人？
唐湖的精神還處於興奮狀態，躺下也睡不著，乾脆喚出w233，琢磨兌換什麼新技能。
她在系統商店裡搜羅一圈，找到對演技提升比較有幫助的幾個。
[戲癮發作]（1點）：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衝動？當花灑里冰冷的水淋在身上時，或幻想自己是在滂沱大雨中行走的落魄灰姑娘，或借著浴室良好的環繞音環境大開演唱會，自比天后巨星。
選擇此技能，體驗角色的生平悲喜，一秒入戲，隨時隨地開始你的表演，建議配合[戲精上身]使用。
[戲精上身]（1點）：
無論怎樣的表演都能發揮出百分之百的情緒演繹，導演不喊停，你就絕不停；導演喊了停，你也不想停。
[腦內移動硬碟1260TB]（2點）：
由系統提供，最大可存儲1260TB的任何格式資料，存儲資料會成為你的記憶，可隨時閱讀與刪除。
唐湖讀懂說明，生怕它飛了一樣果斷按下兌換。
雖然呈現在觀眾面前的台詞只有幾秒，可真正拍起來，一條台詞NG幾次都是常事，對於挑剔的導演來說NG幾十上百次也不稀奇，能用4點積分換來可隨時入戲又不會忘記台詞的技能，簡直不能更划算。
新技能收入囊中，w233人性化地詢問：「宿主，需要立刻試用新技能嗎？」
「怎麼試用？」
「宿主可以用內置的VR戲劇功能體驗效果，無需積分兌換。」w233解釋，調出新功能供她嘗試，「買賣二手車，先看x子價，價格透明沒有中間商……澳門最大的皇家賭場上線啦，性感荷官在線發牌……」
唐湖聽見腦子裡多出來的陌生雜音，頓時凌亂：「這是啥？！」
「宿主，免費功能有廣告是肯定的，120秒，忍忍吧。」
唐湖強忍著把蘑菇精的菌蓋掐巴出孢子的衝動，被迫浪費了兩分鐘的生命，感覺自己的人生得到了升華。
隨著廣告結束，她彷彿誤入天象館的小朋友，眼前緩緩展開一個看不到邊際的高科技書架，古今中外所有影視作品陳列其中，封面隨著她的注意力而移動。
——選部什麼樣的片子呢？
整個業內公認電影的演繹難度高於電視劇，在大熒幕上，每一寸僵硬和不自然都會被成百上千倍的放大，唐湖有之前十年的表演經驗，想試試自己的斤兩，於是挑了一部難度較大的經典港片，作為體驗劇目。
《大話西遊》，這兩部電影上映時僅有五十萬票房，外界均傳有些對不起導演名氣，今日重看，卻仍然覺得精彩。
「宿主選擇的片源是《大話西遊之大聖娶親》，是否開始體驗？」
唐湖選擇「是」后一陣緊張，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心臟砰砰的跳個不停，接著雙眼一黑，發現四周的環境已然改變，
而她身穿鮮紅袈.裟綁在高台的立柱上，雙手分別被鐵鏈捆吊起來，底下站著無數手持火把狂舞的妖怪。
這副打扮，明明是唐僧的。
唐湖：……what the fxxk？
試驗新技能不去演女主角，反而要演一個啰嗦大叔？
下一秒，她來不及考慮更多，左手邊的黑臉牛妖龍套開始大口喘氣，無形之中提醒她拍攝開始，但是沒找到讓人齣戲的場外工作人員和鏡頭在哪裡。
唐湖滿懷逼上梁山的無奈感，心裡卻湧起「唐僧」這個人物的經歷和悲喜，想來是[戲癮發作]在作祟，配合著節奏開始說台詞。
「所以說作妖就像做人一樣，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了，是人妖……」
這一幕戲，是牛魔王強娶紫霞仙子的成親現場，唐僧被綁在柱子上說死了兩個看守的妖怪。
唐湖把這個選段看得很熟，台詞卻只是有個隱約印象，現在甫一開口，就流暢的從唇間泄出來，比激光刻印在大腦里都清晰。
待她走完這段劇情，系統開始播放剪輯完畢的成品，鏡頭裡的唐湖穿著唐僧的衣服，效果只能用一個詞形容，高下立判。
她的演技與原作相比還是略微生澀，台詞念得雖然流利，卻少了那一絲拖拖沓沓又賤氣十足的萌感，淪為平庸。
這唐僧……還真是不適合她啊……
哪怕唐湖在心裡拚命這麼安慰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失敗：她接戲又不可能次次接到完全契合形象的角色。
好演員不能是像什麼演什麼，而必須演什麼像什麼。
正在唐湖重新審視自己的時候，w233模擬出愧疚的聲線回蕩在意識里：「宿主，十分抱歉，系統的角色分配默認為隨機模式，或許導致了您的使用不便，現在修改為手動選擇模式。」
「……你快點給我改！」
唐湖終於認清免費的功能都是垃圾。
再次進入角色之前，多出一個名為「人物選擇」的選項彈窗，電影里出現的所有角色都以列表形式呈現在面前，她選了心心念念的紫霞仙子，開始體驗。
還是牛魔王娶親的那幕，她滿臉喜悅地衝上前，鮮艷如火的嫁衣裙角翻飛：「至尊寶，你終於來了。」
然而她的心上人身披金甲頭戴緊箍，避之不及般匆忙轉身，眼睛望向他處：「姑娘，我的確認識一個朋友叫至尊寶，他還有些話托我跟一個叫紫霞仙子的人說，是不是你啊？」
唐湖笑意不減地向前踏出一步，語氣還帶了點微微的撒嬌：「至尊寶……」
這幕戲的人物情緒變化快，體現情緒的台詞卻不多，從歡喜到懵懂無措，只能用幾個表情展示，她已經完全入戲，幾乎忘了這是在表演。
直到齊天大聖低垂著頭，連看她都不敢，卻有勇氣說出最決絕的話：「……他說，他已經回到從前的地方，還希望仙子能夠，早日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吶。」
靈動嬌俏的少女初見到他時眼睛明亮，簡直在發光，此刻寂寂的黯淡下去，眼角盈著一顆搖搖欲墜的淚。
她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可惜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結局。
唐湖錄完這幕，以第三人的角度重看錶演，依舊能挑出一些小毛病：「這次雖然情緒到位了，但被至尊寶推開的時候不應該哭，紫霞的設定又不是柔弱小姑娘……算了，勉強及格吧。」
w233適時地問：「宿主，VR空間里還精選出十幾個曾在互聯網爆紅的經典熒幕角色，如『雪姨』『華妃』『爾康』等，有助於密集訓練人物情緒，要再試試嗎？」
「暫時不了，我還不想那麼快在表情包界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