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文明人撕比自有一套規則。
雖然唐湖推崇擼起袖子就是乾的原始方式, 顯得返璞歸真,但明星在舞台上互相翻白眼都有鏡頭盯著, 哪怕現在噴個智障, 還得帶出吟吟笑意, 免得落人話柄。
不過既然是做娛樂節目, 她不明著罵人, 也能把石賽風變成舞台上的一個笑話。
石賽風拿女程序員取樂,台下看他的眼神本來就多了不少指責,全仰仗主持人費心費神地把控著節目風格,不至於讓錄製現場變成一場臉紅脖子粗的罵戰。
暗流涌動間, 這期節目終於錄製完畢,稍加剪輯配上字幕, 一周后便會在電視台播放。
唐湖從座位上起身,沖觀眾席揮手告別,走向後台,直到完全看不見攝像頭才放鬆下來。
「嘁……」
哪怕心裡不爽, 該壓下脾氣的時候也得壓著, 比演戲還費神。
身旁的喬樂儀接過助理遞來的一瓶水,擰開灌了一口,同樣感嘆:「錄了四個多小時, 累死我了……」
「我看你玩得挺開心,哪兒累啦?」唐湖扯了張紙巾擦去厚重的唇膏, 「剛才演得不錯啊, 沒想到你也開始賣臉了。」
喬樂儀在公眾眼中的形象, 除了在電影里賣文藝肉以外就是吃貨直男,在錄製現場表現出來性格雖然和本人差別不大,但距離真正的他還是有些差距的。
尤其是那個在舞台上雙手乖乖握住話筒的模樣,看得一批媽媽粉心都化了,反襯得石賽風愈發招人厭煩。
如此兩廂對比,觀眾光看臉就知道該站哪一邊。
喬樂儀咽下一口水,狡猾地搖頭:「不不不,我只賣才華不賣臉,但誰讓他又沒才華又沒長相呢,被嘲笑也活該。」
唐湖聽他這麼直白的表示對石賽風的厭惡,眨了眨眼,換上一副痛苦且難以置信的表情:「——二喬,我一直以為你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記得和你出席《泡麵》的開機儀式時你還幫我擺脫過記者的追問,沒想到居然在節目上欺負素人嘉賓,我要對你脫粉了,明天就買個微博熱搜請你向石賽風道歉。」
喬樂儀知道她在開玩笑,鄙視地沖舞台方向指了指:「到底是誰在台上跟我一唱一和擠兌人的?要上熱搜咱倆一起上,誰都別想往外撇清,你就非要逼我說出『他是個傻.逼』這類的大實話嗎?」
「只招聘單身女程序員」的笑話,連旁邊坐著的安銘聖都忍不住發笑,他卻覺得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好在他率先打斷嘉賓的話,唐湖又及時甩證據反駁,雙方確認過眼神發現是可以一起搞事的人,於是痛痛快快的聯手送風趣公司的CEO上西天。
哪裡不服打哪裡,對症下藥的打臉見效才快。
「打臉,說直白些叫抽人嘴巴子,不是什麼好詞兒,但看見那個姓石的我就知道這個詞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唐湖也不端著了,輕蔑地冷笑一聲,望向喬樂儀的目光變得真誠許多,「沒想到你覺悟還挺高啊。」
能大紅的人自然有獨到本事,所以越是大牌的明星便考慮的越周全,所以不管是否出於真心,在外面都不會擺架子。
但正直這種品性,和明星故意賣弄的人設無關。
「有什麼覺悟不覺悟,是個正常人都應該這麼想,我媽其實也是搞編程的。」喬樂儀輕描淡寫地解釋,帥不過一秒,又憂傷地捂住胃部,「有點餓了……等會兒去吃飯嗎?」
唐湖打量他那張上鏡很佔便宜的小臉:「吃什麼吃,你是不是最近又瞞著經紀人偷偷吃夜宵了,感覺這幾天你的臉有點圓。」
「怎麼可能,一定是你的眼睛里加了魚眼鏡頭。」喬樂儀振振有詞地解釋,發現她的重心輪流在兩隻腳上移動,站得搖搖晃晃,「累了?」
兩人私下吐槽起來,完全拋棄了節目上親切前輩和謙遜後輩互動的人設,幸虧周圍沒有跟拍的攝像機。
事實上,哪怕以「真性情」為賣點的明星,在鏡頭前表現出來的性格都不一定是真的,不過罵粉絲和打手機這類在不自覺間真情流露出的黑料倒絕對假不了。
唐湖疲憊地點頭:「我換完衣服就去酒店了,明天回學校準備期末考試,等下次做完活動請你吃夜宵吧。」
最近幾個月過著學校和片場兩點一線的生活,累的連睡覺都只能在飛機上睡,雖然等《骨與魂》上映后,以楚女郎的身份不愁接不到好片子,但她也不能就此退學。
「好,回去以後早點休息吧,《泡麵》路演的時候再見。」
說話間,節目主持人也回到後台,和明星們親親熱熱地打了招呼,說完幾句場面話,今天的任務才算正式完成。
唐湖向節目組告辭,用口罩墨鏡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往演播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走去,漫不經心地聽著陪同的經紀人嘮叨。
「前幾次看你在活動上都挺會裝安靜的,我都不知道你還這麼能說,下次上節目想走什麼風格提前跟我知會一聲,公關那邊也方便提前準備通稿,省得回頭說砸了,洗都不好洗。」白至理接過她手裡的背包,「不過那個嘉賓簡直就是出來送人頭的,你這麼反擊倒對形象樹立很有幫助,這樣一來,等電影上映后我們可以吹一波博學有文化的性格,擺脫偶像劇出道的定位,部分觀眾對『杜鳶』的惡感也不會蔓延到你身上。」
新人演員的戲路基本從出道起就定下了,以後只能積累人脈再嘗試轉型,唐湖去年還是個在青春片里演醬油女二的新人,如果不出意外,她未來也就是去演芒果台的偶像劇。
以白至理當時的資歷帶她綽綽有餘,但唐湖短短時間內便完成了演藝事業的三級跳,被楚鶴那樣的大導演看中成為女主角,如果運氣好,憑這部戲封個影后都沒問題。
當然,影后現在還是沒影兒的事,不過「楚女郎」這個身份還是可以好好吹一吹。
如此考慮,不能像初戀妹妹那樣熱衷於賣小白花人設圈低齡粉,得整點高逼格的東西出來。
「白哥,公司是打算讓我捧著一本根本看不懂的外文書在機場擺拍,還是天天用繁體字寫詩發微博?」唐湖一聽公關部的新安排就寒毛直立,「你還是放我一馬吧,這年頭敢吹自己有文化的明星人設崩起來一個比一個快,有幾斤幾兩是吹不出來的,你給我來點實惠接地氣的行不行?」
炒紅容易,守住人氣卻難。
大部分強出道的明星,最終都落了一個裝逼不成反被日的結局,可惜不光娛樂圈,連網紅界都看不明白這個道理,只能用血淚換教訓。
曾經有個網紅,就是因為一組清新風的寫真而在網上一夜爆火,照片中精修過的少女手捧一本俄文書專心閱讀,結果被大神扒出書名是俄語版的《挖掘機使用教程》,從文學少女一秒變成藍翔技校莫斯科分院的院花,淪為眾網友的笑柄。
她雖然有w233這個萬能搜索引擎,照本宣科也不至於說出太沒見識的話,但凡是本來不具備卻強加在身上的美好形象,早晚有一天會被戳穿。
白至理無奈地嘆了口氣:「給你想著主意讓你火一把,怎麼處處瞻前顧後的?算了,你要真不想用這個人設那就換一個,我給你走走德x社的關係,看你能不能以相聲演員的身份跑幾個綜藝,夠接地氣了嗎?」
「什麼場合說什麼話,現在先不想那些有的沒的,專心拍戲。」唐湖琢磨片刻,突然笑了,「其實我也挺虛偽的,要是今天來的是Jack Ma,估計他說什麼我和二喬都不敢頂回去。」
「拉倒吧,Jack Ma才不會說這麼沒品的話,最多也就是拍個功夫片讓自己當主角,再請一票明星抬轎。」
白哥,沒想到您還是位預言家。
唐湖跟他說說笑笑地坐進車裡,看了眼時間:「在劇組拍了四個多月戲都沒敢放開吃,咱們去吃飯吧?」
「我吃什麼都行,你定地方。」白至理髮動引擎,將公司分配的二手本田駛出停車位。
剛開出去幾米,突然從岔路上駛出一輛黑色路虎,不偏不倚地別在道路正中。
白至理差點和路虎撞上,一腳踩下剎車還心有餘悸,有些火大地搖下車窗:「你會不會開啊?」
「不好意思。」
那輛車裡傳出的聲音有些熟悉,隨即有人走下來,貌若紳士地詢問:「唐小姐,願意賞臉跟我一起吃頓飯嗎?」
開著一輛報價上百萬的路虎攬勝,當街攔路邀請女明星赴約,如此酷炫狂拽的一幕只能濃縮成簡潔明了的三個字
——辣眼睛。
因為從車上下來的人是石賽風。
方才還在節目上被她嘲出了二里地,現在又在停車場搭訕,您老的腦子沒毛病吧?
唐湖剛摘下墨鏡,看清來者后又戴回去,從副駕駛位打開車窗露出一張高貴冷艷的臉:「您好,不願意,能把車挪開讓我們過去嗎?」
在昏暗的停車場內戴墨鏡本來是種極其裝逼的行為,但考慮到她的明星身份,一切便可以原諒,況且顏值在那兒擺著,光是露出墨鏡下半截臉部線條,都能甩出那些小網紅幾條街。
石賽風留意到的不僅有這些,還有她坐在舞台旁時微微前伸的腳尖,從他那個角度望過去,便能看見一雙驚心動魄的長腿。
男人對異性有著各種各樣的審美標準,或喜歡溫柔的可愛的,或喜歡長發的短髮的……但到最後,唯一的標準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
腿或者胸,只要擁有一樣便足以讓他們想入非非。
可惜客場嘉賓和明星的休息室不是挨在一起的,他下台之後沒看到唐湖,才想起可以到停車場里堵人。
「呵呵,唐小姐真是幽默。」
石賽風湊到副駕駛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一起吃頓飯又不耽誤你多少時間,而且我覺得你在節目上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現在我們可以邊吃邊聊,解除你對我的誤會。」
「……」
唐湖無言以對。
她作為正常審美的人,看見這樣的霸道總裁內心十分抗拒,甚至還想撥打110。
「不好意思,你是誰?」她按下猛地推開車門裝死這個智障的衝動,冷淡地靠在座椅上,「我在私人時間不給粉絲簽名,真是對不起了。」
說完,她又慢悠悠的將車窗升了上去。
白至理故意曲解他的身份,在旁邊用轟蒼蠅的態度補充:「我們今天只是錄個普通節目才沒帶保鏢,但也不歡迎私生飯跟拍,你還是趕緊把路讓開吧。」
私生飯?
石賽風沒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看到唐湖如此狂妄地拒絕,語氣激烈起來:「裝什麼裝,你剛才在節目上出風頭不就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嗎?」
這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自信,也就能公然說出「我不要女程序員」的老總才配擁有。
此類思維和她前男友如出一轍,歸納總結一下就是:「只要我有個吊,不管它的尺寸如何你們都要來膜拜,如果膜拜的姿勢不標準可是沒有男人要的!」
聽見了嗎?
沒男人要比得癌症還恐怖,就問你們怕不怕!
白至理連客套話都懶得跟石賽風說,扭頭去看倒車鏡:「前門雖然也能出去,但守著的記者多,估計得被跟拍,行嗎?」
「沒事,反正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唐湖一臉無所謂,「白哥,你倒車的時候注意點,我怕你不小心就踩到油門把這個智障撞死了。」
石賽風完全被晾在一旁,聽見車廂里隱約傳出聲音,惱怒地拍了拍車窗:「你耍什麼大牌,我讓你走了嗎!」
唐湖看著玻璃上那隻幾乎敲碎車窗的大手,額頭青筋狂跳:「……你就那麼篤定我不敢狠踩油門撞死你啊?」
如此猜測,倒也沒錯。
節目的整體氛圍並不嚴肅,所以雙方的矛盾並未尖銳的凸現出來,在某些情商不夠的觀眾眼裡,可能還是雙方嘉賓和和氣氣討論節目主題的歡樂背景。
石賽風雖然屢次被打臉,但那份超出常人的自信便讓他迅速忘記了這件不快的事。
他的自信,來源於錢。
「呼……」
唐湖長長地吐了口氣,重新降下車窗,摘下眼鏡露出一雙漂亮的杏眼:「啊,我想起來了,您是剛才一起錄節目的石總是吧,聽說你創辦的風趣科技公司現在市值一百多億,還有上漲的趨勢?」
聲音又嬌又甜,帶著滿臉崇拜。
石賽風聽她的語氣突然如此和顏悅色,談的又是他最驕傲的成就,大臉盤子綻開笑意:「是的,我是白手起家創業,創辦公司以前就是個普通人,和那些只會吃家底的富二代一點都不一樣。」
「哦,那你想包養我?」
「這個……」
有錢人玩玩兒小明星很正常,他找女人只找1米7左右21歲以下,身材好又乖巧的美女,唐湖恰好符合標準。
所謂傲氣的明星聽見錢也軟了性子,可見她們的本性不過如此。
「就直說想不想吧,反正我現在也缺個金主。」
「這個……我對你很有興趣……」
唐湖釣魚執法完畢,一秒沉下目光,翻臉比翻書還快:「干,你的公司又沒寫我名字,回家包養你那24K鑲金戴綠帽的野爹吧。」
鑒於金錢在這個社會的重要性,大部分普通人面對富人時有種天然的弱氣感,但哪怕是王x林從天而降,也不可能把你的家產沒收。
唐湖現在能養得起自己,當然能挺直腰杆子,再說別人的錢又不白給她花,有什麼可討好的?
只有吊絲逆襲,一朝得志,才會動不動把這件事掛在嘴邊,再說市值一百多億,又不代表他的存款真有那麼多錢。
「……!」
石賽風這才被戳到痛腳,氣急敗壞地提高聲音:「我特意來邀請你,這是什麼意思,還真把自己當成大人物了?說好聽點你是個明星,放在古代就叫戲子,知道戲子是什麼意思嗎?下九流!」
普通人最常用來攻擊演員的一句話就是戲子,然而大家都是賣本事吃飯,碼農又比戲子高貴多少?
唐湖憐憫地掃了他一眼,看年齡這人已經活了三十好幾歲,連對一個職業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可見都活進狗肚子里了。
「他胡言亂語什麼……」
白至理氣得有些坐不住,解開安全帶,想要下車理論。
唐湖伸手拍了拍經紀人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傲慢地揚起下頜:「石賽風,你是不是對自己的家底盲目自信了一點?我就算找人包養,也不找你這樣家窮人丑的啊。」
「我……」
她沒給他打斷的機會,飛快地蹦出金句:「你不會以為一個男人會敲兩行鍵盤開個公司就了不起吧?男人最重要的是恭謹柔順,在外努力工作是理所應當的,回家體貼伺候也是分內之事,你這樣能把我伺候好嗎?連個代碼都寫不利索,bug多得跟尿不盡似的,今天晚上做夢去問問你們編程界的祖師奶奶,願不願意收了你這麼個完蛋孫子。」
『點點點點點亮亮亮……』
『宿主,系統成就被你刷爆了。』
唐湖輕咳一聲沒有回應w233,抿了抿泛乾的唇。
跟親身上陣配音的演員比嘴皮子利索,是當她那些台詞課白上了嗎?
「白哥,開車走吧,我餓了。」
白至理聽得驚了半晌,這才抖了抖肩膀恢復對身體的控制權:「……葫蘆,根據你剛才的表現,我回頭建議公關部給你營造一個究極網路噴子的人設,到時候你就天天在網上跟你那些黑子對撕,咱們打嘴仗絕不輸人,而且劍走偏鋒也能紅一把。」
唐湖輕佻地揚了揚眉:「就這種東西,哪怕剛才認真跟他解釋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他也不會因此高看我幾分,說不定還得在背地裡罵我假清高,你不覺得這麼說更見效嗎?」
直接告訴他,老娘就算找人包養也不找你這麼個貨色,才能最大限度的激怒他們。
而看到他氣得失去理智,她就痛快了。
「你給我站住!小賤人,你們明星就這個素質?」
石賽風見她驅車離開,立刻將手伸進沒有完全關閉的車窗里,想抓著她的頭髮把人揪出來。
哪個男人被罵一通還能忍住這口氣?
白至理猛地打了下方向盤避開,嚇得嗓門高了十八度:「你瘋了吧,是想擦出個三長兩短讓我賠錢嗎?碰瓷也不是這麼個碰法!」
幸好唐湖身體靈活沒讓他抓到,但石賽風站在剛起步的車前碰出個意外,回頭找媒體一說,她作為藝人便洗不清了。
「嘎吱——!」
爭執間,突然有刺耳的剎車聲回蕩在停車場上。
一輛邁巴赫從下坡道闖進來,車型和配色均是低調沉穩,主人偏偏在車身兩側噴繪上醒目的銀紅色花紋,銳利而騷氣。
很好,這個登場可以打滿分。
待停穩后,才有人開了後排的車門走下來。
李若川冰冷的視線掃過現場,大約明白情況,沉聲命令:「直接撞,撞死了差多少錢,我給。」
寒冬臘月的天氣里穿著一件薄薄的絲綢襯衫作上衣,證明車主只呆在溫度穩定的房間里,他的黑襯衫上還系了一條綴亮片的赤紅領帶,襯得膚色愈發雪白,狹長的眼睛眯起來,慵懶中夾了三分媚氣。
一眼望去,還以為是哪家夜店的牛郎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