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
「……如果我要毀掉一個人呢?」
唐湖聽她這麼說, 閉了閉眼睛:「這話說得真講究,不是『我想』, 而是『我要』, 看來你的決心下得不小么, 到底誰招你了?」
「你就不問我要搞誰?」尤雅雅哽咽著抽了張濕紙巾, 將整張臉仔細擦了一遍。
「總不可能是讓男人騙財騙色了, 肚子被搞大以後想拉著我去醫院打了吧?」唐湖有意看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以你的腦子,不會幹出這種自毀城牆的蠢事。」
尤雅雅高中時為了出道,三個男朋友說分就分, 可見決心之狠,不管智商如何情商都是在線的, 不會被男人輕易忽悠了。
而且有件事情,唐湖活了兩輩子才想明白。
以前的許明宣同樣是為了接近名頗早的初戀妹妹,才會討好她,只是她那時候還相信嘴上說說的真愛所以沒看出來, 尤雅雅當年肯定有所察覺, 但沒有因此給她難堪。
唐湖那時候卻在前男友的挑撥下真心實意的覺得她是個善於偽裝的碧池,不過後來才想通,論跡不論心, 裝逼也不犯法,尤雅雅其實沒做過什麼真正觸人底線的事情。
省下同性內鬥的時間專心搞事……搞事業, 說不定現在連影后都拿到手了。
「我不蠢, 但有些事真不是長了腦子就能解決的。」
尤雅雅譏誚地扯了扯唇角, 從茶几下拿出一顆果凍狠狠撕開包裝:「我他媽活了二十多年,前兩天才知道自己有個弟弟。」
「親的表的?」
「同父異母,我爸養在外面的女人生的。」
唐湖聽完她篤定的回答,眉頭微微一皺,有片刻出神。
記得以前去尤雅雅家裡做客那回,剛進門就看見客廳里掛著她爸媽的超大幅結婚照,當時還覺得這對夫妻恩愛的有些誇張,現在想想才意識到不對勁。
結婚照一般都是掛在卧室里的,客廳人來人往,按理說不應該用來展示隱私,掛這麼大幅的照片的家庭要麼極度恩愛,要麼貌合神離,現在看來,尤雅雅家的情況是後者。
「……流落在外多年的非婚生子突然回歸,你們家這是在拍性轉版的《還珠格格》啊,你那個弟弟的設定是夏紫薇還是小燕子?」
尤雅雅白了她一眼:「你不要胡亂推測。」
「我這是在進行有邏輯的代入,你看,紫薇也不是皇後娘娘親生的,回宮后照樣不討人喜歡……我感覺自己機智極了。」唐湖一本正經的分析。
尤雅雅雙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我弄死你這個機智的玩意兒算了,本來心情就不好,你還火上澆油。」
唐湖迅速舉手投降:「好,我承認自己分析的不準確,畢竟瓊瑤阿姨的故事結局是主人公遠走大理離開皇宮,而你那個弟弟……是回來跟你搶皇位的吧。」
「……嗯。」
尤雅雅一口吸了一顆葡萄果凍,露出泫然欲泣的苦笑:「我家裡還算有點小錢,你明白的,有錢就不缺惦記錢的人,特別是女人。從小我就看見我媽在下班以後,還得跟個名偵探似的去各個酒店抓我爸,或者找人偷偷查我爸名下的房產都給誰住著,查不到可疑的女人,我媽就特別著急,等到真查出了小三她也高興不起來,只會抱著我一宿一宿的哭。」
她講述過往的異常淡定,在平靜中卻透露著讓人絕望的哀傷,只是伴隨著吸溜吸溜吃零食的聲音,非常破壞氣氛。
唐湖提醒:「下次講自己家的糟心事之前不要一邊吃一邊說,你這樣很難激起旁聽者的同情心。」
「我心情不好就想吃東西,不服憋著。」尤雅雅聲音含糊地反駁,拚命往嘴裡塞果凍,又拆開一包肉鬆餅。
她拍戲可以不吃正餐,但一定要有小零嘴打發時間,茶几上放著整整一箱包裝好的混合零食,幾乎堆成了小山。
唐湖被帶得有點饞,同樣拿了顆蒟蒻果凍:「好吧好吧,您慢慢吃,不過這麼些年你爸就沒有一點收斂的意思?」
「我媽生完我以後就不肯生了,我爸覺得家裡只有一個女兒還是太少,需要繼承家業的,所以在我出生后兩三年一直沒放棄去找外援生個繼承人,真他媽眾志成城,齊造小孩。」尤雅雅咽下嘴裡的東西,罵得毫無形象。
小三這種生物,有一部分女人是被渣男騙了,但還有一部分明明知道男方有家室仍然故意貼上去,美其名曰追求真愛,實際上只是想分一杯財羹。
後者叫做職業小三,俗稱二奶。
二奶也要有二奶的職業道德,只拿錢也就算了,偏偏又有一部分破壞行規的二奶,不光拿錢還搞出了人命,更想藉此上位。
「這些事情我自己不記得了,不過我媽跟我說過,在我兩歲的時候有個女的懷了幾個月身孕,跑到家裡命令我媽退位讓賢,結果被我媽推了一把,孩子掉了。」
尤雅雅嘲弄的笑了一下,突然覺得咸香可口的肉鬆餅嚼起來比木屑還難吃:「你知道嗎?我媽跟我轉述這些的時候滿臉慶幸,好像那個女人沒有把孩子生下來得放掛鞭炮慶祝。但我爸還挺委屈的,畢竟他也沒說要跟我媽離婚,還給了她不少的公司股份。」
唐湖緩緩點頭:「糟糠之妻不下堂,能保持家裡紅旗不倒的男人估計就覺得自己挺有良心了,外面瞎幾把飄彩旗又算得了什麼……是吧?」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她終於明白以前那個「初戀妹妹陪酒富商」的話題上熱搜以後,尤雅雅那副想解釋又無從說起的落寞是怎麼來的了。
尤雅雅的眼睛仍然紅腫,勉強擠出幾分笑意:「就是這個道理,阿湖,有時候真覺得你和軍訓時我認識的那個土鱉是兩個人。」
土鱉……?
唐湖這才想起軍訓之前她還不是現在的她,卻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能好好說話嗎?」
「我都這麼慘了,你還要計較一個用詞?」尤雅雅嬌嗔的用腫眼泡翻了個白眼。
「算了,不跟你計較這個。」唐湖小心地斟酌用詞,「照你媽這個打彩旗的勁頭,你……弟弟,都養到16歲了才發現?」
「我媽最怕的一是離婚,二是屬於我的那部分錢給了小三的孩子,以前我爸鬧得凶,她就想了個折衷的招數,讓我爸結紮以後再出去鬼混,外面飄多少彩旗也不會搞出人命,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爸是在我五歲那年搞出了兒子才同意結紮的,孩子生下來以後直接送到新加坡去了,養到我媽不能輕易弄死的年紀,最近才送回來。」
——包小三與抓小三,是有錢夫妻之間最漫長的戰鬥。
但再好的獵手也鬥不過狡猾狐狸,而且往往低估了狐狸對於跟不同雌性.交.配的渴求。
尤雅雅她爹這麼鬥智斗勇只為生個兒子,都快趕上越王卧薪嘗膽了,有這份精力,干點什麼不能成事兒?
唐湖隨手將果凍包裝扔進茶几下的垃圾桶里:「……我能說句實話嗎?」
「你說。」
「總感覺家裡有個搞外遇的男人就像養了條泰迪狗,做完絕育手術以後扔出去,就能放心的讓他胡亂交.配了。」
『點亮金句:……』
系統提示恰如其分地到來。
唐湖聽了半天,差不多算是聽明白了。
要是擱到宮斗戲里,尤雅雅她媽就是後宮打胎大隊的正宮隊長,戴著紅袖章走街串巷,一個妃子也別想下崽。
聽起來很可笑嗎?
然而這才是大部分傳統女性的常見心態。
寧可把男人當成狗,家裡至少也得養一隻,大不了給狗絕育保住正宮地位,才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孤單寂寞。
尤雅雅愣了片刻,緩緩點頭:「好像就是這個道理,從小我就不明白我爸為什麼都那個德性了,我媽還不肯跟他離婚,最初還以為她怕離婚之後養不起自己,後來才知道她拿著公司的股份,也根本不想離。」
唐湖想起初戀妹妹那副賊精賊精的德性,不禁有些好奇:「你媽是怎麼把你教育成這個樣子的?」
「人和人最大的區別在於學習,我可不想長大了跟我媽一樣成天滿世界哭著抓小三,誰的日子過得好我就跟誰學唄。」尤雅雅的哭噎還沒緩和,吃東西時果然噎著了,打著嗝兒解釋,「咕……咕!我爸在外面彩旗飄飄,小日子過得美著呢,那我肯定得跟他學習。」
真是簡單粗暴的實用主義精神,不過總比守在家裡自怨自艾強。
唐湖覺得自己也需要學習一下,剛要開口,卻聽見尤雅雅驚天動地的哭聲!
「嗚哇——!但現在我爸把那個小東西接回來了,還打算放到主宅里養著,我該怎麼辦?阿湖,你幫我拿個主意好不好?」
尤雅雅早就在雙親日復一日的戰爭里磨掉了對親情的幻想,只是難過那個弟弟進了門以後,這個家對她最後的一點意義也沒了。
心有戚戚焉,她哭的是自己的未來。
「莫非你想拉著他搞豪門宅斗?」
唐湖剝了根黑糖棒棒糖含在嘴裡,無奈地嘆氣:「說句實話吧,其實我家裡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一堆,最近才覺醒了宅斗天賦,自保有餘,怎麼指點別人就束手無策了。」
她充分理解尤雅雅的為難,畢竟唐父的想法也跟她爹差不多,只是唐父還不夠有錢,所以找不到人願意為他生兒子,只好把滿腔怒火發泄在女兒身上。
「不鬥不行,這麼多年我爸都只給我錢,從來沒說想讓我接手公司或者分股權,肯定打算留給那個小的。」尤雅雅雙手捂著臉,沉穩的聲音從指縫裡滲出來,「幸虧我多想了一招,用他給的錢出道,總算沒有成為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他還以為我折騰這些只是為了出名呢。」
傳統家庭常用的財產分配法則一貫如此。
給女兒一點錢,給兒子不動產,幸虧尤雅雅的出身還算豪門,但如果她家裡只有一套房子,現在就得聽尤父念叨「這套房子得留給你弟弟娶媳婦,你遲早是要出嫁的,去生個孩子爭取讓老公在房子上寫你的名字吧」。
——誰要是跟現在的唐湖說這種話,她非得把對方的名字寫在死亡筆記上不可。
「你剛才說,你弟弟已經接回家了?」
「是啊,我媽反對沒用,剛剛打電話就是在說這件事,小三可以一輩子不進家門,但是那個孩子肯定要分走繼承權,連我奶奶都幫著勸。」尤雅雅腫起的眼睛里藏著恨意,「你一刀捅死他行不行?」
「不可能。」唐湖果斷拒絕,「殺人犯法,而且現在法律規定了,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有同等的繼承權,只要親子鑒定結果能證明那個種兒是你爸的,你就拿他沒辦法。」
尤雅雅的弟弟是小三生的孩子,按照道德學家的標準應該和盪.婦破鞋一起一人一口唾沫噴死,不過道德只能用來約束自己,總不能婚前追求自由勇敢,等領完那個紅本本立刻自詡正宮大房,跑步回歸大清。
尤雅雅拍了她手臂一下:「你是在幫他還是在幫我,雖然你說的話有道理,不過我現在不想講道理。」
「遵守法律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輿論譴責只能做錦上添花,但在合法合理的規則下,也不是拿他沒辦法。」唐湖話鋒一轉,大腦里隱約冒出一線熟悉的記憶,「有句話雖然很俗,我還是得提醒你,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你先別輕舉妄動,起碼不要在明面上和你那個弟弟過不去。」
「為什麼?」尤雅雅迷茫的眯起眼睛。
「……」
唐湖默默思考該怎麼解釋。
她剛剛想起的,其實是尤雅雅在這件事中遭遇的未來,不過因為從前那個時候兩人已經不怎麼合作了,所以記得不是特別熟悉。
初戀妹妹出道以來的人設就是白富美,突然被爆出有個弟弟也就算了,弟弟還不是親生的。
一時之間,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群眾紛紛發動嘲諷技能,說她是個裝出來的白富美,沒事兒還老演瑪麗蘇,本質上不過是顆苦情小白菜。
最重要的是,如果唐湖猜的沒錯,這樁新聞是尤雅雅他弟弟自己找記者放出去的,尤雅雅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形象迅速崩塌,對事業發展亦是不小的打擊。
「……總之在達到目的之前,你就把這個弟弟當成你的艷照捂著,如果藏不好,你可能連娛樂圈都混不下去。」唐湖無法解釋得太詳細,只能用最保險的拖字訣,「你弟今年才16,就算你爸想讓他接班也得等18歲以後了,還不著急。」
這種家內私事沾上以後就是塊燙手山芋,偏偏明星最沒有隱私權,硬瞞是瞞不住的,只能在事情曝出后採取最合適的公關措施。
「我知道分寸了。」尤雅雅抹著眼淚點頭,領悟了幾分,?「難為你聽我說了半天家長里短,挺無聊的吧?」
「也不算無聊,你現在是我重要的合作夥伴,我當然要想辦法維持你的名譽。」唐湖憂慮重重地起身,「還是先拍完戲再說想辦法,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先見一見你的弟弟。」
她從房間離開后,一直專註思考著該如何解決,然而想來想去,只有四個字可以詮釋。
——進退兩難。
用宅斗做個比方,如果尤雅雅對弟弟不好,那就是正宮嫡女迫害偏房出生的庶子;如果對弟弟百依百順,又成了沒地位的苦情女兒,需要討好一個小三生的孩子維持家庭地位。
還不如一刀捅死那個弟弟來得輕鬆。
……
那天哭完之後,尤雅雅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然而心裡思慮重重,拍戲時難免不專註,到自己的戲份時一場就NG了三四回,還有一次連台詞都忘了。
「卡。」
木遠有些沉不住氣,在鏡頭外喊了暫停,手把手的為她糾正問題:「我知道你是演電視劇的,所以小動作還帶著太多電視的風格,但現在你面對的是大熒幕,不需要那麼誇張的表情,明白嗎?」
電視劇的表演方式相較電影來說比較誇張,畢竟主要觀看場所在家裡,而觀眾不一定能將注意力百分百集中在電視上,所以更注重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套用模板化表演也是可以的。
而電影觀眾坐在影院里,等片頭放映的那一刻就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大熒幕上,鏡頭前一丁點微小的表情都會被鏡頭放大,所以電影表演追求自然,講究微表情變化。
用演電視劇的方式去演電影,勢必會讓觀眾覺得用力過猛。
當然,有些流量明星不管演什麼都是面部癱瘓狀態,倒不會齣戲了,把GIF演成JPG也是一絕。
尤雅雅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假髮,連連鞠躬道歉:「木導對不起,我馬上調整狀態。」
「拍了半天了,你先去休息十分鐘,我把燈光重新布置一下。」木遠揮揮手,大發慈悲地放他去休息。
秋澄坐在片場旁邊等戲,見她過來,揚起看似無辜實則惡劣的笑容:「雅雅姐,你今天好像狀態不好?還是實在沒法兒入戲啦?」
他自從決定好好乾活以後多少丟掉了偶像包袱,不再對著鏡頭耍帥,演技雖然稱不上純熟,但在劇組裡,總算成了演員而非明星了。
「姐姐最近心情不好,懶得裝女神,誰招我誰死。」尤雅雅坐下后灌了口熱水,一張臉還是冷冷的。
「真噠?」
秋澄天不怕地不怕的站起來,走到尤雅雅面前,干出了一件極為喪心病狂的事情——
他一把掀起了初戀妹妹的空氣劉海,露出她鋥光瓦亮的腦門!
「你丫找死——!」
尤雅雅瞬間被怒火衝散理智,一句京罵脫口而出,殺氣騰騰地去追他。
秋澄一溜煙跑到唐湖身後,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自己1米87的個子藏起來:「湖姐救我!」
片場外頓時雞飛狗跳。
「不救,活該,再來煩我就把你的表情包散播到全世界。」
唐湖低頭,坐在小馬紮上冷漠地翻了一頁劇本。
平心而論,秋澄的人品要比尤雅雅那個傳說中的小弟好一點,除了幼稚嘴賤以外沒什麼毛病。
眾人不拍戲的時候聚在一起打打鬧鬧,或者組隊吃雞,相處得還算愉快。
秋澄不滿:「等一下,我不好好演你整我,她不好好演你還整我,這也太偏心了吧?」
唐湖不置可否,突然看見片場外有幾個扛著長.槍短炮的人走進來,立刻提醒打鬧中的兩人:「記者來了啊,都給我收斂著!」
這部電影沒有開放粉絲探班,所以時不時有媒體過來拍幾張照片發通稿,如果讓他們知道主演團隊天天在劇組裡激情互毆,估計就這幾個人就得輪番上頭條了。
秋澄立刻鎮定下來,純良乖巧的雙手背在身後:「雅雅,等會兒合影的時候我站你前面,讓你顯得臉小一點。」
「真的呀?」尤雅雅滿眼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聲音嬌柔笑容甜美,「小澄雖然年齡最小,但特別會照顧人,那我就站你前面啦。」
兩人的眼神里充滿真善美,偶像派的演技全用在這兒了。
唐湖:「……你們還要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