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 167 章

  「……原來是薪月演的那部。」


  唐湖提起的心臟緩緩放鬆, 穿到一半的睡袍掛在肩頭:「我還以為咱們這邊的項目出問題了, 那個劇組有人員傷亡嗎?」


  民國江湖系列的版權一分兩家,薪月傳媒買走了第一部, 明遠影業拿下了二三部, 卻沒有拿到著作財產權, 不能以這四個字作為電影的系列名稱。


  所以現在提起「民國江湖」,默認指的是薪月傳媒的項目。


  「沒有呢,不過火災問題肯定小不到哪裡去,我剛拿到消息就通知你了,這部電影里還有咱們公司的藝人出演。」白至理長長的吐了口氣, 聲音疲憊, 「等有了後續消息,我再聯繫你。」


  「白鯨的工作人員沒出事吧?」


  「那倒沒事,那天沒他的戲份, 所以根本沒在片場, 只是聽說有人受傷。」


  唐湖又問過幾句情況,然而事情剛發生不久, 想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麼, 只好掛了電話。


  娛樂圈黑幕多,不過再怎麼黑也繞不開名利二字, 其實單純得很,不像二十年前的港台娛樂圈大半都被黑道把控, 除了名利, 還有更為嚴重的壓迫。


  所以她不喜歡薪月傳媒, 雖然不知道併購香港公司後有沒有把底子洗乾淨,但鄭山卿的手還沒伸到中x海呢,就把自己當土皇帝了,翻船也是咎由自取。


  可他咎由自取,片場起火燒的卻是別人,這報應來得跑偏了。


  唐湖裹好睡袍,趿著毛拖鞋下床打開電視,一邊洗漱一邊聽新聞。


  傳統媒體的信息更新速度已經完全跟不上網路了,早間新聞還是兩天前的家國大事,還是上網靠譜一些。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專心致志的坐在客廳里翻出手機,沒有刻意搜索就看到了民國江湖片場起火的消息,討論浪潮輻射到各個社區。


  【@橫店人不知道的橫店事兒:民國江湖片場失火爆炸,疑似工作人員亂扔煙頭引起災情,工作人員全程拍攝下現場[鏈接]】


  【@前沿娛樂圈:#電影民國江湖#拍攝隱患引熱議,主演@高之山生死不明。】


  【@苗呼呼:看到熱搜的瞬間我就瘋了!山哥哥啊啊啊!請你不要死,在場那麼多凡人為什麼沒有一個替你承受這份苦難!】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空降熱搜。


  前幾日關於星光慈善夜的所有議論,無論是韓汐艷壓群芳還是唐湖大做慈善,都如同地上嶙峋的石土垃圾,被一抔新的白雪淹沒,無人再提起。


  打開社區廣場,熱搜第三位就是「民國江湖片場起火」,然而再刷新一下卻降到了第七位,很快消失不見。


  唐湖譏笑:「看來薪月的公關挺及時啊,看來之前參股舊浪的那些錢沒白花……」


  這麼大的事情都敢往下壓,公司真是勇氣可嘉,但話說回來,正是越嚴重才越要粉飾太平。


  她不相信那些營銷號瘋傳的假料,目前居然都編排到「男主角高之山遭人報復惡意縱火,目前完全毀容/搶救無效/搶救回來卻自殺」了,造謠都不講基本法。


  雖然事情真相還有待調查,但嚴重性不容小覷,縱火屬於刑事案件,哪怕僅僅是無意失火也夠同業人員喝一壺的

  別家公司出事,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

  尤其是最近快要過年,各個部門為了完成業績所以查的死緊,薪月在這上面觸霉頭,少不了要被大罰一筆,而且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個劇組出現安全問題,剩下的都要嚴查,關係簡直大了。


  充斥著擔憂和忐忑的兩天過去。


  第三天下午,唐湖終於收到了來自公司的電話,於是收拾一下趕緊過去開會。


  ……


  明遠集團。


  超長會議桌兩旁坐著十五六個項目負責人,每張臉都是陰雲密布,顯得氣氛格外壓抑。


  「不好意思,來晚了。」


  唐湖匆匆推開門,跟眾人打了聲招呼,頓時覺得有種時空錯亂的扭曲感。


  滿座正裝之間,喬樂儀穿著一身民國風馬褂,有氣無力的沖她揮手:「其實也不晚,我們都剛到。」


  「你穿的這是什麼,趕著給大家算命了?」


  唐湖隨手把包掛在椅子後面,理了下衣服坐好。


  喬樂儀扯起馬褂的袖子一甩:「剛從片場回來,連戲服都沒來得及脫,薪月那邊出事以後,其他劇組也沒法接著拍了。」


  劇組才開機拍了兩天,大部分演員才剛剛進入狀態,就被一紙通知打了回去,他又從橫店飛回公司彙報情況,連睡覺都是在飛機上解決的。


  閑聊間,李若川終於神色匆匆的到場,白襯衫有些褶皺,鬆鬆垮垮的綴在腰間,看來這些天同樣過得焦頭爛額。


  他入座后沖四座略一點頭,啞著嗓子開口:「可以開始了,民國江湖劇組前兩天到底什麼情況?」


  唐湖突然截斷他的話,提醒公關經理:「先說傷亡人數,只要這個數字不誇張,剩下的都好辦。」


  李若川點點頭:「說吧。」


  「三個輕傷,一個據說離爆炸最近的場務人員重傷。」被點名的人立即開口,單刀直入地切進正題,「當時片場突然爆炸之後就燒起來了,所有人都往外跑,男主演高之山逃跑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下來導致骨折,所幸沒燒傷。」


  沒人死亡,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唐湖這才在意起原因:「怎麼會還有爆炸,查明原因了嗎?」


  一系列動蕩搞得跟《死神來了》差不多,主演沒事都惹了一身毛病。


  劇組拍火場戲份都會嚴加排查安全問題,哪怕意外失火,最多就是火勢大到無法控制,而且她記得《民國江湖》第一部里沒有火場劇情,薪月把原作魔改成什麼樣子了?


  負責跟進新聞的人又解釋:「根據場記表顯示,當天拍攝的戲份需要用到大量漂浮的紙氣球,本來該用氦氣來灌,但道具組把氦氣換成氫氣,其他場工不知道,就把氣體罐放在電暖器旁邊了。」


  「我的天……」


  「真是不要命了吧?」


  此言一出,剛才還不明真相的與會人員立刻低聲抱怨。


  氫氣是最輕的氣體,路旁那些小攤販通常用這種東西灌氣球,但氫氣缺點是性質不穩定,易燃易爆炸,所以劇組拍戲一般使用更穩定的氦氣。


  但氦氣屬於稀有氣體,每罐的平均價格比氫氣貴十幾倍。


  《民國江湖》的道具負責人想從中賺個差價,本來覺得冬天氣溫低,不會出亂子,但冬天拍室內戲肯定要開電暖氣,兩者離得一近,不穩定的氫氣便開始爆炸。


  再加上導演趕時間拍完電影,沒人反覆核實使用道具的安全性,於是釀成一出悲劇。


  李若川使勁抿了抿唇,估計在忍髒話:「……兩家公司拍攝的影視劇都停工了?」


  「涉及到特殊場景的劇組都停了,在等最新的安全通則出來,有關部門還沒有下達通知,只有圖南正在籌備的一部低成本網劇《就不這麼拍》沒受影響,可以按時殺青。」


  現在橫店所有正在拍攝的劇組全部暫停工作,尤其是涉及到爆破戲較多的抗戰劇,倒不是針對某一家公司,而是大家集體整改。


  喬樂儀等別人說完,抬起一隻手提醒:「《江湖行幫》也要停工排查安全隱患,時間至少一周,以前審批過的所有證件都需要重新申請,我問過導演,沒法通融,現在整個劇組閑著沒事,正在酒店裡燙牛油火鍋。」


  「謝謝,最後一句話你可以不用說。」


  唐湖捂住額頭,欲哭無淚。


  一個劇組上百號人,開工后就要燒掉幾十萬元,所以投資方都想保質保量的完成片子,耽擱一天,閑著不幹活光吃飯住宿也要幾萬塊,再加上延長拍攝還得重新協調演員檔期,請的要是個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流量明星,人家趕著跑通告,說不定就只留替身在片場拍戲了。


  「預計損失呢?」李若川輕咳一聲詢問,強行保持冷靜。


  經手項目的員工出事可以來找老闆哭,但他這個老闆能找誰哭?


  賠出去的每分錢都得從自己口袋裡掏,明明心痛的在滴血,還得維持霸道總裁的表面理智,免得讓底下人心惶惶。


  今天來開會的幾家負責人逐一彙報損失和延工時間,算下來要多支出幾百萬成本,一套房子就這麼耽誤出去了。


  「唉……」


  唐湖隔著會議桌遙遙的看了一眼李若川,恰巧和他四目相對,彼此臉上都有無奈。


  本來還以為沒戲拍就能踏踏實實的歇過寒假,沒想到這個新年註定過不踏實,薪月傳媒自己作死,帶著半個影視圈子跟著倒霉,缺不缺德?

  這才是真正的業內毒瘤。


  傍晚時分,會議在唉聲嘆氣中結束。


  其他員工紛紛告辭,討論了一下午,說再見的聲音都有些嘶啞。


  唐湖跟他們打過招呼,拖著疲憊的身體趴在桌上:「……剛才開會的時候就想說了,鄭山卿就是個傻x,你有沒有他的號碼,我現在就去淘寶定個呼死你服務解解氣。」


  反正現在沒死人,她可以暢所欲言,只是幸災樂禍不起來。


  李若川喝了口礦泉水,冰涼液體撫平緊張的聲帶:「他現在的電話估計就打不進去,涉及到的賠款和責任追究太耗時間,再加上演員需要養傷,如果不換人的話,估計『民國江湖』這個項目一年內做不起來了。薪月之前還起訴作者不能成為這個系列的編劇,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唐湖猛地抬頭:「怎麼又打官司?」


  老牛和閱讀網站的解約訴訟足足折騰小半年,期間還要修改劇本,能保證今年開機已經是效率逆天,畢竟有些劇本光是改編就要花掉一兩年的時間。


  這時候原作者還不得不分心去準備別的,到底讓不讓人拍戲了?


  「薪月知道我們請原作者來擔任《江湖行幫》的編劇,不過之前礙於解約糾紛,一直沒簽合同,所以也沒有證據,但他們等『老牛』正式簽約后立刻提出訴訟,理由是從作者手裡買下『民國江湖』這四個字的使用權,作者就不能再為別人進行這個系列的新內容創作。」


  李若川盡量簡短的說明情況,話鋒一轉:「不過這種訴訟理由屬於侵犯著作權,跟他們買下的著作財產權無關,很快被法院駁回,也就是沒告贏。」


  這種商業競爭在業內屢見不鮮,典型的「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兩家公司誰都想獨吞這個大IP,然而誰都沒能力獨自吃下,只好互相給對方使絆子。


  「只可惜沒報應在鄭山卿身上……」


  李若川糾正她的說法:「他不是完全沒有影響,薪月股價又跌了。」


  這兩天網上的消息沸沸揚揚,越壓越壓不下去,甚至上了衛視新聞,點蠟的心疼的什麼都有,還有一派男主演的粉絲瘋狂攻擊劇組人員。


  唐湖冷冰冰的揚起嘴角,突然聽見掛在椅背上的背包里傳來震動聲。


  「我接個電話。」她背過一隻手,從側袋裡拿手機,「……喂?」


  白至理聲音激動:「葫蘆,哥給你安排上了!」


  唐湖還沉浸在薪月帶來的低落情緒里,疑惑地重複一遍:「什麼安排?」


  「你不是說想演大導演的作品嗎?機會來了!」白至理雄渾的嗓門穿過聽筒,「今天上午馬修齊的副導演聯繫公司,說有個角色想邀請你過去試鏡,還發來了劇本和要求,半個月後開始試鏡。」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角色,但只要打出「馬修齊」這個名字,足以見得項目是何等檔次。


  唐湖回過神,忙不迭站起來:「那我馬上去公司,你等我一下!」


  「別太著急,外面路況不好,我把東西給你準備好了,慢點來也行。」白至理切斷電話前又喃喃一句,「奇了怪了,馬導一般不找外人啊,還是你魅力太大……」


  那當然是她魅力大了!

  唐湖考慮周圍還有旁人,沒有將這句話說的太直白,低調地掛了電話,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馬修齊是華夏五代導演中的代表之一,在京圈根基頗深,這種人選演員自有一套標準,不會找沒有業務往來的外人。


  除非有人從中推薦。


  看來鍾子淑記著她前幾天提醒狗仔跟蹤的人情,打算還上了,這種還人情的方法倒比請客吃飯有用,簡直是雪中送炭。


  唐湖將手機塞回包里,多少從賠錢之中恢復了一點好心情,向屋子裡其他陰雲密布的人告辭:「你們繼續罵薪月,我得去經紀公司一趟,有新工作。」


  「外面正在堵車,記得繞一下路。」李若川放下手裡正在收拾的文件,看了看落地窗外並不晴朗的天色,「而且好像快下雪了,昨天就下了一天。」


  「相信我,專業老司機從不溜車。」唐湖拿上包,一邊摸索車鑰匙一邊往會議室外走去。


  喬樂儀在她身後揮了揮手:「一路小心,我今天晚上也得回劇組,不能讓他們背著我吃火鍋。」


  他不愛拍戲,可一旦進組還是得隨時待命,等到重新開拍后加快效率,爭取按時殺青。


  外面的天色果然不好,陰沉中透著寒氣,天上還在飄著細細雪花。


  唐湖離開明遠集團,甩掉滿腹愁緒,一路開車到了白鯨傳媒的藝人部。


  白至理已經在辦公室等待許久,見她進來后滿目歡喜,卻沒有上來就說這件事,而是先問圖南影視的情況:「公司那邊怎麼樣了,上頭應該下通知了吧?」


  「出了幾道安全細則,我看了一眼,大概十幾頁密密麻麻的字,其他劇組正在逐一排查隱患,反正不光我們受牽連,天乾物燥的,小心一下也好。」唐湖拍掉肩頭融化成水滴的雪花,詳細解釋一下內情。


  她自從拍《長安食肆》就嚴防死守劇組貪污,所以圖南影視參與的項目都查的特別嚴,絕不可能出現用氫氣冒充氦氣的情況。


  白至理點點頭,心下有些唏噓:「受重傷的那位也太慘了,這大過年的,薪月缺不缺德。」


  「他們什麼時候不缺德過,為了趕著殺青就拚命趕工,怎麼不隨便拍拍就上映呢?」


  唐湖只恨自己不能空降到鄭山卿面前左右開弓抽他大嘴巴子,悶悶的吐了口氣:「……把試鏡劇本給我吧,我趕緊回去準備。」


  新角色的消息由經紀人通知,而非鍾子淑親自給她打電話,表示對方雖然想謝謝她那天的提醒,但整體來說公事公辦,不想開後門。


  京圈的潛規則,已經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你跟我睡一覺我就幫你介紹角色」,越是有名氣有追求的大導演,就越可以任性啟用新人,並且挑的不是演技,而是靈氣。


  「我看了一下,是民國戲,你之前演過類似題材的,肯定可以駕馭。」白至理從抽屜里拿出封好的牛皮紙袋。


  唐湖低頭看了看劇本第一頁的人物簡介,突然遲疑起來:「白哥,我還真沒把握。」


  「怎麼就沒把握了?」白至理對她這種自信心不足的措辭相當不滿,「雖然你接到這個試鏡,大部分在於鍾子淑從中牽線,但我也費了不少功夫才在大佬面前混個臉熟。」


  白鯨傳媒的業務中心是在電視劇領域,現在能跟電影圈攀上關係,不枉費他這些年辛辛苦苦的赴酒局參項目,腿毛都快讓人給摸禿了。


  他們兩個少了誰,都不可能拿下機會。


  「哈哈哈……」


  唐湖笑著翻過一頁劇本:「主要是我出道以來就沒演過清純系的女學生。」


  馬導作為吃過苦的那種「有生活」的導演,比起大視效商業片,更擅長拍攝反映上個世紀家國情仇的作品,正在準備的新片也是這個類型。


  片名為《山城起歌》,以抗戰期間「山城大轟炸」的這段歷史為藍本,講述兩個女人在戰爭中失去家庭,互相扶持的坎坷一生。


  兩位主人公之中年齡較小的是個女學生,接受過西式教育,是那種梳著一頭短髮穿改良學生服的進步青年,清純稚氣,滿腔熱血。


  問題在於唐湖作為一個活了兩輩子的老油條,根本清純稚氣不起來,唯一一個跟學生沾邊的角色還是第一部作品《戀愛使者》,但那個校花屬於高冷御姐,不是萌妹。


  她把試鏡劇本看過一遍,了解過主要角色,突然興緻勃勃的提議:「我感覺另一個女主角很不錯,出身底層,是個在十里洋場賣過身的窯姐兒,一看就特別有社會經驗,適合我這種成熟女性。」


  「別想了,我打聽過,那個角色是鍾子淑來演。」


  「那你再給我安排安排,看影后願不願意演女學生,女人嘛,肯定都是希望自己年輕一點的,我不介意當她姐姐。」唐湖不著調地邊說邊笑,眼睛還黏在劇本上,默默將台詞記在腦子裡。


  白至理無奈地瞥來一眼:「好好準備吧,半個月後試鏡開始,這段時間就別出去浪了。」


  「你看我哪一年出去浪過?」唐湖振振有詞,「今年過年我就在家裡待著,每天除了劇本什麼都不看。」


  試鏡時間定在正月十六,但今年有個閏月,大年三十的時間比以往晚許多,元宵節都要挪到二月底了。


  她計劃將這個角色的簽約合同當做給自己的新年禮物,不過還沒等到試鏡那天,有新的好消息先行一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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