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第 171 章

  「你讓我用這種話打發投資公司, 萬一人家真的把手伸到審片委員會呢?」牛子儒尷尬地笑了一下, 又覺得她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因為在神秘的審片委員會之中,還要細分為兩部分。


  正式委員以大導演和北電中戲等學校的專家教授為主, 這些人比較好說話, 套套人情別犯忌諱, 片子就能過了,但正式成員的話語權其實比不過另外一部分,就是特約審查單位。


  外x部、國x部、統x部等單位都是特約單位,所以有些片子明明過不了正式委員的審查,卻能找到大佬批條子, 還是可以不改劇本正常上映。


  而這些神秘的有關部門裡, 還有一個更神秘的單位,叫做港x台事務辦。


  為了表示兩岸一家親,大陸的影視作品里要有一部分對岸演員出演, 雖然這個規則僅僅是指導意見, 但也足夠影視行業者看懂大佬的意思了。


  本來是個有利於存進雙方親密交流的好機會,加上港台娛樂圈餘威猶在, 於是給了關係戶暗箱操作的空間。


  唐湖記得這個部門, 持續不變的篤定表情突然凝重一秒,繼而換上非常狗腿的燦爛微笑:「那咱們公司集體去投資方門口負荊請罪, 我站隊首,該賠禮賠禮, 該道歉道歉, 把大佬們哄高興為止, 可以嗎?」


  她雖然是股東,但跟牛子儒之間談不上誰是誰的下屬,和氣生財才是硬道理,審片會那邊還得需要製片人跑前跑后,把他得罪狠了,就得自己去應付那些中老年油膩男的酒桌笑話。


  牛子儒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不打算跟她針鋒相對,只是就事論事:「誰都不能保證這部片子肯定會賺,都想多一道保險,那邊給的資金起碼可以抵一半製作費用,都投在電影宣發上還能打響名氣,順便緩解公司賬目上的緊張,對我們也有好處,就是換個演員,你看……」


  「子曾經曰過,『戰略上輕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這裡的『敵人』指的是試鏡競爭對手,絕對不是搞分裂,請大家不要發散聯想,我可是讀過好幾遍《畢姥爺說話之道》,想錄像的收著點。」


  唐湖的態度依舊強硬,手臂撐在會議桌上,身體極有壓迫感地微微前傾:「我不是不想賺錢,項目選演員必須考量業務水平,要麼老老實實過來試鏡,選誰不選誰全看劇組安排,想砸錢硬塞人的話二番以上的角色別考慮,不過價格還是那個價格。」


  內地那麼多流量鮮肉還捧不過來呢,秋澄畢業后都發愁接不到合適的角色,憑什麼優先給別人開綠燈?

  港台娛樂圈又不是沒有好演員,稱得上老戲骨的人不比內地少,但台資推薦的那個明星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也敢直接空降一番?

  而且之前圖南籌備《爛片》,為了一筆投資求爺爺告奶奶,艱苦奮鬥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這幫有錢大佬,到收割勝利果實卻一個個貼上來。


  「我也說兩句吧……」


  低沉男音穿透擁擠的會議室,居然是木遠率先開口。


  他並非外向性格,周圍人一多就不愛說話,此刻摘掉鴨舌帽,看著四周的眼睛:「我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但對方建議的演員沒有優秀到能擠走別人,那還是以拍攝效果為主。我們這群人,寧可被觀眾指著鼻子罵你片子拍的不好看,也不希望本來能拍好的一部電影被各種各樣無奈的原因搞砸了。」


  牛子儒很想問,你憑什麼保證不換人就能拍好?


  然而一想到發話的是銀熊獎獲得者,逼格比前兩年戛納拿的那個一種關注獎還高,也就乖乖閉嘴了。


  「牛老師,現在還沒缺錢缺到這種地步,萬一哪天不拿這筆錢項目就做不下去,我絕對不拖後腿。」唐湖收了脾氣,表情異常冷靜,沖兩邊淺淺鞠躬,「有意向投資的公司我們肯定不會拒絕,不過《一星級》這邊合同都要簽了,而且還不是因為原演員的業務問題換人,我不好去拒絕人家,把錢和製片導演的名片都掏出來,誰能光憑一張臉就開得了口,那誰去說。」


  她和蔣天光關係好嗎?

  充其量就是朋友,一起拍過兩部戲,沒到為了他去得罪整個圈子的程度,可考慮到有些事情關乎到立身之本,必須爭下這口氣。


  明遠公司派來對接的負責人艱難點頭:「是,我去溝通。」


  牛子儒跟《一星級》的導演遙遙對視一眼,起身離開,出門前長長嘆了口氣:「我們就有臉了?……盡量吧。」


  本來都說好塞人,結果突然把錢給大佬退回去,他才是最得罪人的那個,怎麼開口還得著重考慮。


  唐湖得意地揚起唇角,盡量剋制住笑意,鄭重總結:「我要說的就這麼多,最後補充一句——我們自己的電影,自己的本子,就應該自己做主!」


  滿座寂靜,幾秒后不知是誰帶頭開始鼓掌,聲音起初還稀稀落落,驟然熱烈起來,還有人小小地吹口哨。


  ——「自己做主」,這四個字聽著太戳心窩子了。


  跟圖南有合作的編劇導演越來越多,大部分都沒什麼背景,被資本要挾著改戲加人,有些改動屬於修補瑕疵,有些卻純粹是往爛了改。


  演員適不適合角色,連老辣一點的觀眾都能看出來,想好好拍戲的導演會不知道?

  如果有能力,那麼背景相對於演員來說是錦上添花,但先天不足的關係戶憑什麼霸在劇組裡當攪x棍?

  這番話由底層的小蝦米說出來,難免帶著幾分對資本的酸氣,可投資公司是拿錢往老闆口袋裡塞,都被對方連錢帶人扔出去!

  「安靜一下。」


  唐湖揮了揮手,坐回椅子上:「拍戲的自由權可以商量,水至清則無魚,一個關係戶不放進來也不可能,但不要做傷及根本的決策,而且各個組別想著渾水摸魚,尤其是每個劇組賬面上用多少錢,製作費用堅決不允許虛報,不然我親自把你扔牢里。」


  她太清楚一部電影的製作費有多少是注水了,尤其是中高檔次的製作,動輒幾億的成本,但很多小演員為了在裡面露面,寧可選擇零片酬出演,但這部分片酬,最終報賬時仍然會計算進總成本。


  這就叫洗l錢。


  對於導演和製片公司來說,報虛帳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的事情,不會傷及羽毛且有外快拿,唐湖也想接這種天上掉錢的工作,但她還怕鄭山卿找人盯著舉報呢,萬一真坐實了,不是給對方遞刀子捅自己嗎?

  「明白,唐總。」


  會計部的人立刻點頭。


  木遠估計從那番話里聯想到自己前些年掙扎打拚的經歷,眼圈微紅,只好遮掩地戴上帽子:「……嗯,不忘初心。」


  唐湖看他一眼,平靜地說出大實話:「那當然,我的初心就是掙錢,這輩子都忘不了。」


  但她也清楚《頭號爛片》因為什麼才成功,資本可以綁架市場,但不能綁架市場上的觀眾,所以不會白白消耗這份信任。


  流量經濟的泡沫遲早會破,所有鮮肉想要轉型為演員都少不了脫一層皮,以洗掉身上不靠譜的標籤,但沒辦法,市場被壓得狠了,反彈就是這麼厲害。


  能讓一個人掏出錢包選擇信任你,真的太難了。


  「你啊……」


  木遠伸手指了指她,最終什麼都沒說:「楚導那邊還有事,我先走了。」


  唐湖點頭,吩咐四座:「沒事兒的就回去吧,《一星級》劇組相關的各位老師留一下,尤其是宣傳負責人,還有工作要交代。」


  「唐總,什麼工作?」


  「這還需要問我?當然是發通稿炒作啊!我都力排眾議保住一個演員本來應該到手的角色了,憑什麼不能放出通稿炒作,哪怕不提那個台資小鮮肉的名字,也可以上知乎好好吹一波公司品格,就沖我這份人情,他蔣天光的粉絲一人不買十張票好意思進電影院嗎?」


  「……明白了。」


  這種通稿,說穿了是在虐粉,但人家的虐是真虐。


  唐湖長舒一口氣,覺得後背都在滲出激動的汗水,讓秘書倒了杯水慢慢啜飲。


  「站著把錢掙了」,這句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太難,但她已經把能做的事都做了,總比當條死魚隨波逐流強得多。


  會議室里的人陸續離去,偌大的房間重歸寂靜。


  片刻后,房間再次被人推開。


  唐湖循聲望去,發現居然李若川,愣了一下才笑:「開完會了?」


  他瘦了,以前像個風騷外露的小妖精,現在直接可以應聘去蘭若寺上崗,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憂愁,看來明遠那些項目能重新開機,少不了一番折騰。


  李公子難得沒有穿騷包的衣服,上身只搭了件簡簡單單的白襯衫,看起來愈發清減:「剛忙完,聽說你在這邊有些……不愉快,乾脆過來看看。」


  豈止是不愉快,秘書剛才彙報時用的句子是「她劈頭蓋臉把整個圈子罵了一頓,傳出去肯定有影響,已經讓公關部提前做準備了」,他怎麼可能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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