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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大逃殺:絕地求生(十七)

  池小池收回視線,翻身坐起時,已將突如其來的情緒盡數收起。


  現在,他時間寶貴,沒有可以花在自己身上的餘裕。


  按理說,「鯰魚」已死。


  唯獨讓池小池有些在意的,是隊伍中混跡的「鯰魚」到底有幾條。


  三條,是他推測的合理數量。


  昨夜在各處無端橫死的三人,也印證了他的猜想。


  可為什麼在白安憶的記憶里會出現四條「鯰魚」的影子呢。


  這樣想著,他起了身,躡手躡腳地步出帳篷。


  昨晚值夜的順序是婁影——趙柔——魏十六——單雙,想必昨晚發生的事情,已經被趙柔擊鼓傳花地傳了下來。


  這個順序很好。


  趙柔吃過大虧,比旁人謹慎不少,對魏十六她也不能盡信,應該只會盡量客觀向魏十六陳述發生過的事情。


  至於魏十六,自從被婁影救過,又見識過婁影的身手,對婁影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定會認為,「致幻」這個異能是屬於婁影的。


  這在無形中強化了「婁影是多異能者」這一認知。


  趙柔早早地起身了,在池小池出帳篷后,緊張又討好地向他點了點頭。


  跟過度緊張的趙柔相比,魏十六堪稱沒心沒肺,敞著帳篷,窩在睡袋裡睡得香甜無比。


  火堆將盡,單雙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殘火餘燼,看池小池出來,朝他身後望去,神態間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崇敬:「池先生還沒醒?」


  池小池說:「別去打擾他。他昨天太累了。」


  單雙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翻湧的滿腔希冀:「池先生……真的有能力救我們出去?」


  這大概是魏十六跟他吹水的時候誇下的海口。


  池小池一點頭,餘光瞥向虛空中那看不見的、無數道緊追著他們的目光:「所有異能者,一個都不會落。」


  時間尚早,但彈幕區里已蹲了不下百人。


  他們爭論了一個晚上「致幻」異能是屬於誰的,甚至為此建立了私聊頻道,對錄製的直播視頻逐幀逐幀分析研討,評論區的討論反倒顯得稀落起來。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聽不大清啊。」


  「別掙扎了,有經驗的人告訴你們,確實聽不見,除非用60分貝以上的聲音說話。」


  「什麼垃圾收音系統。」


  「才上線三年嘛。再說,哪次逃殺,不是少逼逼直接干,哪裡有人像他們這麼多話?」


  池小池一邊挽袖子,一邊走到小水潭邊,準備洗漱。


  「你還真是膽大。」在對水照影時,水中的「白安憶」迅速補全了昨晚事件的全貌,「你這是在玩命。」


  池小池雙手扶在岸邊:「怎麼說?」


  「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他們為了保一個多異能者,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其他異能者都注射毒·葯,中止賭博,把池江雨帶出去,該怎麼辦?你敢這麼賭命?」


  「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池小池漱口,又偏偏頭,將水吐在岸邊,「是他們敢不敢。」


  水裡的「白安憶」微微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不過這種變化,在外人眼裡看來,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水波浮動。


  「我看過白安憶的記憶,也看過其他異能者被告知要參與大逃殺的時候的反應。」池小池甩甩手上的水珠,「殺人遊戲、玩命賭博、集體參與、藉此牟利,放在正常世界里,無論是哪一樣,都會掀起軒然大波。但顯然,在進入遊戲前,沒有任何相關的社會新聞流出;在進入遊戲后,那些異能者們也不像是聽過傳說、有備而來的樣子。……所以,我猜想,這種隱蔽的地下交易,只會存在於不為人知的暗網。」


  「白安憶」說:「正因為不為人所知,所以更才好處理,不是嗎。」


  「不是。」池小池說,「正是因為不為人所知,所以才更不好處理。」


  說著,池小池抬起頭來,自言自語:「哇,教科書一樣的否命題。我真厲害。」


  「白安憶」:「……」


  自戀過後,池小池俯身,捧水洗臉:「之所以他們要藏頭藏尾,是他們自己也知道,這種噁心的趣味是不可大白天下的。而遊戲之所以能一屆一屆地延續下去,就是因為賭博者們有著同樣的默契:只有保守秘密,遊戲才有得玩。」


  說著,他問「白安憶」:「賭徒都在想什麼,你知道嗎。」


  「他們可以承認自己臉黑,可以承認自己沒賭運,可以承認是周圍某個不吉利的東西影響了他們的運氣,但他們不能承認,自己投下了本金,傾注了感情,花費了時間,最後輸的原因,是因為賭場臨時關門,而且把他們全部扔了出去。」


  「賭徒發了瘋,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就很難控制了。這種遊戲一旦被曝光,大白於天下,會引發怎樣的轟動,你應該能想象到的吧。」


  「白安憶」說:「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賭場把本金全部返還,並把中止遊戲的原因私下說明呢?到時候他們還會選擇曝光、造·反嗎。」


  「說得沒錯。可現在還不到這個『時候』啊。」


  池小池篤定道:「機構中人並不能完全確定我哥是不是多異能者。畢竟還存在魏十六這種表面看起來像多異能者的單異能者。僅僅為了這個『可能』,他們還不必冒中止遊戲、引起公憤的危險。」


  「那你就能確定,他們會為了這個不確定的『可能』,抹殺隊伍里的『鯰魚』?」


  池小池沒有半點猶豫:「我能。」


  「他們抹殺了攻擊性最強的『鯰魚』,正是出於最基本的安全考慮。」


  「按理說,『鯰魚』原本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且知道許多普通參賽者不知道的情報,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我哥的出現,對『鯰魚』來說是個意外。他們中只要有一個稍微聰明點的,就會意識到,對機構來說,我哥的存在,對他們的生命安全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好一點的可能,是擠佔掉一個本該他們擁有的生存名額;壞一點的可能,則是犧牲整個遊戲里的人,只保我哥一人。」


  「所以,我哥的存在和他們的利益是完全相悖的。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想盡辦法抱緊我哥的大腿,做那三分之一的存活者,要麼就想盡辦法殺了他。」


  「而從『鯰魚』的視角來看,池江雨身邊已經有了白安憶,還有魏十六,三個人看起來關係不壞,後來,隊伍里又吸納進了趙柔和單雙。所以,對『鯰魚』來說,抱大腿的最佳時機已經錯失了,所以,他們只剩下了后一種選擇。」


  「而後一種選擇,又和機構的追求完全相悖。」


  「所以,不管其他異能者是不是對我哥懷有殺心,『鯰魚』都非死不可。」


  推演整個過程時,池小池拿手反覆撩撥著水面,神情淡淡,聲音也極低,仿若耳語,甚至還帶著初醒時的沙啞。


  迷糊的嗓音與清醒的邏輯彼此交織,話內的殺機與表面的恬淡互相融合,竟惹得「白安憶」出現了后脊發麻的錯覺。


  他製造出各種暗示,釋放出無數信號,一步步展現出池江雨的重要性,不斷添加砝碼,最終藉機構的手,殺掉「鯰魚」。


  「白安憶」還是第一次對除白安憶之外的人產生了幾分真心的激賞。


  他問:「你是學心理學的?」


  池小池一挑眉:「我嗎?我什麼專業都不是。沒上大學,高中肄業。」


  「白安憶」難得噎住了:「……哈?」


  池小池:「我看上去學習很好?」


  「白安憶」這下是真的好奇了:「為什麼不讀?」


  池小池籠統道:「我沒有時間。」


  「白安憶」看出池小池不想說,索性不再刨根問底,把話題重新拉回正軌:「現在機構確實還不能確定池江雨是不是多異能者。但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來確定的。」


  池小池懶懶應道:「是啊。」


  「等他們確定了,他們一定會退還賭博者本金,關停整個遊戲,並處理掉參加這次遊戲的所有異能者。畢竟,作為世界上第一例多異能者,機構會付出任何代價去保護他。」「白安憶」說,「我提醒你,不要抱有無謂的期待,也不要寄希望於他們會看在『白安憶是池江雨的表弟』的面子上,而不殺掉白安憶。」


  這才是「白安憶」真正擔心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在這一點上,他是責怪池小池的。


  ——既然早有了完善的計劃,為什麼不讓白安憶擔任這個「多異能者」的角色?


  這樣一來,就算其他異能者都死了,至少白安憶還能活著啊。


  池小池也聽得出他語氣不善。


  他說:「我這樣做,有我的理由。」


  「白安憶」洗耳恭聽。


  池小池說:「我不能忍受我哥在我面前再死一次。所以,我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白安憶」神色有點難看了:「只是這樣而已?那小白子算什麼?鑒證你們情比金堅的道具嗎?」


  池小池毫不介意他的尖刻:「這只是第一個理由。」


  「第二個理由,無論發生什麼,我哥一定會保護我。不論我是池小池,還是白安憶,還是其他什麼人。」


  這兩個似是而非的理由,仍不能取信於「白安憶」。


  他說:「我不能放心。除非你有更妥善的能保護白安憶人身安全的計劃。」


  「既然你這麼說了……」池小池站起身,拍掉膝蓋上的土,「我們就打個賭吧。」


  「什麼賭?」


  池小池說:「機構即使確定我哥是多異能者,也不會殺任何人,不僅會把整個遊戲持續運轉下去,還會保住儘可能多的異能者,叫他們活著集中到我哥身邊。」


  「白安憶」:「……這有可能嗎?」


  池小池笑一笑:「有的哦。」


  ……


  池小池在池邊洗臉時,婁影也自帳篷內蘇醒。


  看到身側已空,婁影坐起,試一試被褥的殘溫。


  還是熱的,看來才剛醒不久。


  他又連接了池小池的意識,發現他正在和「白安憶」說話,也沒有出言打擾,默默起身。


  倉庫里有新鮮的馬鮫魚,品質一流,過油酥炸后,只需要用少許鹽調味,就是一道鮮爽的下飯菜,再煮一些粥配著吃……


  他正擬定著早餐菜單,倏然聽到一個女聲在自己腦中響起。


  「喂,喂,池江雨先生,聽得到嗎,聽得到嗎。」


  「這裡是異能人等級評估中心在對你講話。我們開啟了你項圈中的備用感測器,可以直接將聲音傳導入你的耳中。因此這一場對話,是完全保密的。請不要做出任何動作,發出任何聲音。我們想問你一些問題,問題也都很簡單,只需要你點頭和搖頭進行回答……請問你可以接受嗎?」


  婁影凝神思考一會兒后,主動躺回睡袋,對著空氣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女聲就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第一個問題:「請問,池江雨先生,你是擁有多種異能的異能者嗎?」


  婁影垂下眼睛,思考片刻,點下了頭。


  這樣爽快的承認,叫屏幕外緊密關注著他動作的各應急處理部部員,包括部長,都忍不住握了握拳。


  部長急不可耐地拉過對話器,說:「再問問他,他的異能有多少種。」


  部員提醒他:「他只能點頭和搖頭。」


  部長冷靜下來,思忖一會兒,重新道:「問他,他的異能超過五種嗎。」


  女聲將部長的問題原話轉達后,所有人都看到,婁影點下了頭。


  就連女聲都驚詫得有些變調發顫:「請問,池江雨先生,你……您的異能,超過十種嗎。」


  婁影再次點頭。


  部員中出現了些微的騷動。


  「騙人吧?」


  「就是,雙異能已經很誇張了,十種以上的異能,除非是怪物……」


  「別吵!」


  部長一聲呵斥后,握緊對話器的手沁著汗:「問他,如果我們可以讓他立刻結束遊戲,他同意嗎?」


  部員們再次騷動起來。


  ……這是要捨棄其他遊戲者的意思了嗎??


  說實在的,把全副身家押在池江雨身上的部長,是最不希望遊戲就這麼草草結束的人。


  但上面下了好幾道命令,反覆強調要保護池江雨的安全,他也沒有辦法,只能看著來之不易的發財機會從自己掌心溜走。


  他本來就心思浮躁,再聽到周遭的嘈雜聲,心煩意亂至極,很快耗盡了耐心,暴喝一聲:「都閉嘴!!」


  四周一靜下來,一種奇異的敲擊聲就愈加清晰起來。


  部長這下是真的惱了:「他媽·的,誰在敲桌子?給我停了!」


  但所有部員都緊盯著屏幕,滿面的訝異。


  有部員指向屏幕:「……不是我們。部長,是池江雨在敲。」


  畫面中的池江雨重新躺回了睡袋,睡袋拉鏈遮擋了他手部的動作,從外面看,無法判斷他在做什麼。


  實際上,他在一下下敲打著自己的項圈。


  很快,一名部員驚叫起來:「摩斯密碼!他用的是摩斯碼……他有話要對我們說!」


  這名部員對摩斯碼的使用只是一知半解,好在隔壁技術部有個摩斯密碼的狂熱愛好者,馬上被請來進行破譯。


  他側耳聽了一陣短短長長的敲擊音,在白紙上飛快記錄下后,拿起來念道:「他說,他等了我們很久了,就等著我們聯絡他,因為他正好也對我們有一些請求。」


  部長做了個吞咽動作,才覺出喉嚨幹得刺痛。


  破譯者又拿起一張新的白紙,念道:「他說,他一共有三個要求。每個要求代表的摩斯碼會打兩遍,請我們認真聽。」


  不知為何,部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明明是一場由人類方掌握先機的單方面的問詢,不僅被這人輕易奪去先機,還叫他反客為主,掌握了主動權。


  ……這種感覺著實不好。


  他神經質地抓了抓胳膊上的雞皮,望著屏幕上那個閉著眼睛、用食指在項圈上敲打出不規律的長短節奏的青年,神色不定。


  不多時,破譯者已經將他的第一個要求成功譯出:「第一,在遊戲內外,我都要保證我表弟白安憶的絕對安全。」


  部長急道:「這沒有問題,第二個呢。」


  又是一陣漫長的輸入和破譯。


  過了三分鐘,破譯者才從白紙間抬起頭來。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


  「……第二,遊戲不能提前結束,你們不僅不能再殺害任何一名異能者,還要想辦法讓他們集合到我身邊來。」


  在場所有人都靜默了,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出同一個疑問。


  ……他想幹什麼?

  所有人把目光對準了破譯者,等待著他給出池江雨的第三個要求。


  受此壓力,破譯者的腦門開始冒出汗珠,劃下的點與線也難免顯得凌亂起來。


  他放下筆的時候,一個不穩,筆徑直滾落到了桌底。


  啪的一聲異響,彷彿敲打在了所有人的神經之上,叫所有人的眉頭都不禁跟著一跳。


  破譯者窸窸窣窣地拿起白紙。


  第三句話比第二句短了一些,但是所含有的信息量,簡直令人膽寒。


  他艱澀道:「……第三,我會殺掉除白安憶之外的所有異能者,強化我自己的能力,請你們配合。」


  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在室內響起。


  池江雨居然知道,殺掉異能者可以強化自身異能這件事?

  然而,這樣一來,這就能解釋清很多事情了。


  他為什麼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卻不肯對人展示、而非要進入危機四伏的虛擬遊戲中;為什麼四處招徠隊友,為什麼要慷慨地拿出那麼多物資來款待隊友;為什麼不肯結束遊戲……


  原來,他是在養豬啊。


  從震驚里回過味來,部長欣喜若狂:「快快快,向上打報告,把他的要求提交上去!在沒有得到批複前,我做主,讓遊戲繼續進行,不要再動任何異能者。」


  「聯繫公關部,讓他們把我們養的十來個小號送上直播間,在彈幕區里引發輿論,帶動情緒,說……就說這批由池江雨帶頭的異能者,想要帶著所有異能者逃出遊戲,而他擁有的能力很棘手,官方可能也拿他沒有辦法……就散播類似的言論就好。」


  「鋪墊大概半小時后,聯繫行動組,派出『鯰魚』小隊前往b3區,對他們進行圍殺,跟池江雨演一場戲,然後裝作戰敗逃走。基本上,所有的觀眾都在關注b3區的一舉一動,我們的圍殺會被他們看在眼裡,不用我們多說,他們就會認為官方是真的急了,然後就會進一步認定,池江雨他們說不定真有逃離的可能。這樣的言論,只要被那些異能者們看到,他們自然會向池江雨靠攏,尋求庇護……」


  「逃離,逃離……」部長沉吟,「對了,我們還可以趁機開發一個新的賭博模式!就賭他們能不能全員逃離!……快快快,都動起來,動起來,我們有的要忙了!」


  現世的熱熱鬧鬧,傳入不了婁影的耳中。


  通信掛掉后,他在睡袋中又發獃片刻,才忍不住低聲一笑。


  ……池小池真是把所有的局都排布得妥妥噹噹,框架、細節一應俱全。


  他們目前的危機有二。


  其一,機構對於第一例多異能者的重視,有可能會為其他異能者招來殺身之禍。


  其二,其他異能者已經知道池江雨是個很有實力的人,卻都踟躕不前,有意觀望,時間越拖延,對他們越不利。


  池小池早就知道,機構一定會來確認,「池江雨」是否真的是多異能者。


  而最有效的確認方式,就是直接問「池江雨」本人。


  自己只需要順水推舟,就能利用他們對所謂「多異能者」的重視,借他們的手,不費吹灰之力把分散的異能者集中到他們身邊。


  只要這一點能夠實現,想必池小池自有辦法,把所有人安全帶出這裡。


  婁影把手搭上額頭,閉上眼睛。


  ……真是,聰明得讓人想吻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池:他會保護我。


  婁哥:在遊戲內外,我都要保證我表弟白安憶的絕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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