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易楓
酆都城定國公府。
這座王府原來是波羅王朝的皇宮，現在變成了巴德王朝定國公易楓的王府。按照皇家用地標準來說，易楓的王府已經逾制，也確實有官員彈劾易楓超標用地，但是又能如何，誰讓他是易楓呢，他說哪裡是王府哪裡就是王府。
此刻易楓正在他待客廳內與一名灰衣男子對弈手談。灰衣男子執黑，易楓執白。黑棋大優，棋盤右上有一劫，如果打下去，黑棋就能屠龍成功，黑棋勝。現在又輪到了黑棋落子，這一顆子要不要打劫獲勝？灰衣男子滿頭驚汗，手指抖動不止，那是驚嚇和恐慌的癥狀，瑟縮中他手指中的黑棋落在了左下最無用的一個角落，這已經是他落下的第十八手閑棋了，他不敢勝，也不敢贏。定國公易楓酷愛手談，好勝心又是極強，除了為數不多的幾位德高望重且殺不得的國手大師，餘下凡是贏過易楓的人，要麼人頭落地，要麼斷手為奴，灰衣男子哪裡敢戰而勝之？
易楓聚精會神的注視著自己的棋局，他終於搬回了白棋的頹勢，一字落下，白棋反殺黑棋大龍，絕地勝之。僕人遞來一杯青花蓋碗兒，茶湯清秀，湯水溫度適中，他接過蓋碗兒淺飲一口，說道：「程仁兄，我這一手落子如何？」
灰衣男子程仁驚魂稍定，他一邊擦去前額汗水，一邊恭維讚歎：「這一子絕地反擊，勢如破竹，足見國公棋力深厚。」
易楓示意僕人給程仁看茶，程仁接過，大口把整杯茶水都喝了下去。易楓看著他，笑著說：「牧清那股潑皮做派你學的倒是蠻像。你和牧清手談之時，你們勝負誰多？」
程仁聞之，冷汗又下，咽到喉嚨里的茶水查一下點全都噴出來，他將茶杯放在桌角，然後雙膝跪地，身體瑟縮，他囁嚅著說道：「國公明鑒，我早已和牧清已經恩斷義絕，劃清界限。況且……他早已死亡，我和他再無聯繫。」
「你慌什麼，」易楓任憑程仁跪在他的面前，並不讓程仁起身落座，他說，「我只想問你，你和牧清對弈時，贏負誰更多一些。」
「牧清贏得更多……不對，」程仁突然意識到了問題，他若直言牧清棋力比他更強，那豈不是把易楓比下去了？他急忙改口說道，「我贏得更多。牧清棋力比我差一些。」
易楓表情舒展，有開心喜悅的表情。他命令程仁起身。「你起來坐下吧。你看啊，你能贏牧清，我能贏你，那麼你說我牧清比之，誰更強？「
「當然是國公更強。」程仁低頭附和，心中卻在咒罵。我讓了你十八手，你才扭轉頹勢。若是換做少主人，就是他讓我十八手了。
「楓兒——「一道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老者聲音從門外響起，接著老者出現在易楓和程仁視線呢，他灰白鬍須，灰白頭髮，消瘦精幹，「牧清死了多年了，你為何還要跟一個死人比較長短。」老者來到程仁身前，揮手說，「你下去吧。我有事情和國公談。」
程仁說了一聲是，如遇大赦般速速離去。
老者不通告，不預約，不經侍衛引薦地推門而入，易楓不滿不悅，皺著眉，眯著眼，有一瞬間他想要發作，但很快就換上一副謙和有禮的表情，他說：「六叔，你要和我談什麼事情？」
易楓口中的六叔，叫易雲天，是易氏家族重要人物，為人多智。
六叔易雲天回答說道：「我要和你談天大的好事。」他看向侍者，「給我一杯明前飄雪。」侍者低著頭，站著沒動，似乎沒聽見易雲天的命令。
易雲天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觸動了易楓的權力邊界，在親情和權力面前，親情要退後。於是他急忙退後兩步，重新說道：「稟報定國公，剛剛靳羽西主教大人傳信說，教廷支持您建國。教廷將會在恩澤歷1422年十月初八為您降神諭冊封王權。」
易楓喜形於色。「這確實是天大的好事情。」他命令侍者說道，「給我六叔看茶，秋茶白鷺。」侍者說了一聲遵命，然後去泡茶去了。
明前茶，貴如金。易楓命令把明前飄雪茶，換成了秋茶白露茶，這說明什麼呢？易雲天一瞬之後就明白自己剛剛的突然闖入違了易楓心意，或者說忤逆了易楓的權力欲，他搖頭淺嘆息。權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曾經那個乖巧聽話的小易楓哪裡去了？易雲天心裡在滴血，他膝下無子，視易楓為己出。易楓也確實是他和易楓母親私通之後的結晶，這個秘密現在只有他和易楓的母親知道。
侍者端來茶水，易雲天接過喝了一口，茶湯淡而無味。易雲天強壓自己激烈的內心活動，他說道：「你一旦建國稱王，萬流城就會有動作，你有什麼打算？」
易楓站起來，走到一副軍事地圖前。」我很想聽聽六叔的計策。「
易雲天也來到地圖前，他指著地圖說道：「酆都城和萬流城之間隔著一個司馬南，萬流城若想與我們開展，只有兩條路：第一，借道司馬南。就像當年他們攻打波羅王朝一樣；第二，繞道走水路，走風陵渡，順流而下直接抵達破陣平原。現在風陵渡背面泰達帝國的小池家族控制著，他們和我們是盟友，所以我們只需防守一路，那就是司馬南！我建議，我們應該儘快和司馬南結盟。」
「和司馬南結盟？哼！」易楓很高傲，「跟一個販馬的家族結盟？真是笑話！」他指著地圖說道，「我早就想領教一下司馬家族的騎兵了，我想想看看他的騎兵能夠抗住我的龍騎玄甲軍幾次衝鋒？」
「楓兒不可！「易雲天看到易楓很不喜的樣子，他知道楓兒兩個字叫的不對，他改口說道，「國公不可！萬流城就盼著我們和司馬南拼成兩敗俱傷，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這……」他看到易楓不悅之色有所好轉，他接著說，「這也是教廷靳羽西大人以及小池家族的意思。小池家族與我們結盟，我們的糧餉武器都要靠他們支撐，我們若是不尊重他們小池家族的意見，那麼我們就是無根之木。」
「既然是小池家族的意見，那麼……」易楓妥協了，「按照他們的意思去辦就是。」
易雲天皺著眉，楓兒啊，你為何轉變如此之快？我只把小池家族抬出來你就妥協了？你的骨氣呢？你的傲氣呢？你娘讓我教育你，扶植你，你就這樣輕易妥協？在這一點上，牧清那小崽子比你要強上不少。他說道：「我們何時安排使者去和司馬南結盟？」
」等我建國稱帝之後。「
」這……「易雲天說道，」據我所知，萬流城最近和司馬南往來過密，我們是不是早做打算？「
「急什麼。」易楓不悅，「當年巴泰那頭肥豬跟司馬南約定好的借道費可一直拖著沒付呢，司馬南還會上當嗎？再者說，我現在若是跟司馬南通使，我是以巴德王朝的封臣出現的，等我一旦稱帝之後，我就是國王身份！這才是對等的談判。」
「……」
易雲天瞠目結舌。他竟然無言以對。他知道今日在說什麼也沒用了。易楓能等，他卻等不了。他決定一會離開之後，就安排使臣前往司馬家族討論結盟之事。日後易楓若是怪罪下來，他一力承當。反正是給自己的兒子打天下，錯了、死了，都無所謂了。於是他轉移話題說道：「攘外必先，我們身後還有很多散兵游勇嘯聚山林，他們日夜想著為前朝皇帝復仇，他們都想滅了我們易氏家族。現在最大的一股勢力是馮麻子的隊伍，他嘯聚山林，招攬了不少人馬，昨天哨探回報，他的隊伍又擴大了，從2萬人擴大到了接近4萬人，還有很多老兵。我擔心蓋峰搞不定，你要不要在安排一些增援部隊。」
易楓說道：「我已經讓張順帶領6萬步騎去增援。」
「有龍騎玄甲軍嗎？」易雲天補充說道，「馮麻子原來可是牧文遠的心腹，此人作戰極為勇猛。」
易楓頗為不屑。「馮麻子不過聚集了一些土匪，就想讓我調動龍騎玄甲軍？如果是牧清還陽活過來，我或許會派龍騎玄甲軍。」
「可是……」
「六叔不要再多言。」易楓說道，「我心意已決。張順的六萬兵，蓋峰的三萬兵，總兵力是馮麻子的三倍有餘，這要是都贏不了，蓋斯和張順就自殺算了。」他有充足的自信，三打一怎麼可能會輸？他問易雲天，「小池家族的軍事顧問團是誰主政？」
「小池春樹。「易雲天說道，「三日後他就到達酆都城，他還帶了三千安格魯奴隸。國公，這些安格魯奴隸很不錯，尤其善戰，我們應該……」他本想勸說易楓把安格魯奴隸全都能買下來，但是易楓突然發怒了。
易楓惱怒：「小池家族真是欺人太甚！小池春樹與我同齡，他憑什麼當軍事顧問團團長，他的武功高於我？他的學識高於我？他會打仗嗎？他會騎馬嗎？」
易雲天很清楚易楓的爆點在哪裡。易楓從小就被譽為天賜之才，他十三歲武舉奪魁，十五歲統領八千皇門禁軍，官拜驍騎營大都統；及至十八歲已經做到大將軍……像他這樣的人，放眼八荒之下也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他當然看不得同齡人在他面前指手畫腳。但是這又是無奈之舉，誰讓小池家族勢力強大呢？他安慰易楓說道：「你且息怒。我看這樣吧，讓小池春樹作為軍事觀摩團去指揮蓋斯和張順圍剿馮麻子。反證都是必勝局面，讓他們遠離酆都城也是好的。」
易楓眼前一亮。「讓馮麻子給小池家族一些教訓也好。「他露出了陰惻惻地笑容。
易雲天太了解他的這個私生子了。易楓一定是要搞一些檯面下的小動作讓小池春樹吃些苦頭了。他提醒說道：「不要太過。畢竟小池家族是我們背後的金主，如果把他們都得罪了，後面會諸事不順的。」
易楓胸有成竹地說道：「六叔你就放心吧。這個苦頭可不是我們造成的，是馮麻子。」
易雲天想了想，明白了什麼。「你是想……」
易楓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六叔您靜觀其變就好了。小池家族既然想把我當布偶來操控，那麼我就先把他們的線弄斷幾根。」
易雲天點頭。「確實如此。我們易氏家族豈可被人操控！我支持你。」他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情，他說道，「靳羽西主教傳來指示我們派兵跟段明聯絡，然後把柴東進剿殺。」
「這事兒交給張順去辦吧。」易楓提醒說道，「告訴張順，千萬別把青山谷燒了。谷里的糧草對我們很重要的。等他收了青山谷就和蓋斯合兵去打馮麻子。「
「這一點我已經交代下去了。「易雲天又說，」教廷還讓我們關注兩個人，一個叫牛三木，一個叫黃直，如果有他兩人的消息就立刻上報，如果抓到了，也要上交。「
「他們是什麼人？「易楓不解，」為什麼能讓教廷如此重視？「
「據說那個牛三木是幽蘭谷醫仙安道全的徒弟，另外一個只知道叫黃直，有什麼背景具體還不清楚。不過，能被靳羽西頂上的人應該來頭不小。「易雲天請示易楓，」我們怎麼辦？「
「切，「易楓很是不屑，」我日理萬機，哪有那許多精力去處理那種找人的事情。這事告訴張順和蓋斯，順帶找一下，找不到也無所謂。「
「好吧。就按照你的命令去辦。「易雲天說道，」昨日祖龍帝國丞相葉月明來信，他和藍龍義女藍飄雪已經到了青竹鎮。他們表示一個月後會來酆都城拜見與你。「
易楓說道：「想不到祖龍帝國居然也來北方了。他們向來隔岸觀火，為何這次會來酆都城？還有那個藍飄雪，據說是祖龍帝國第一個也是唯一個女騎士，而且還是騎士團團長。他們來我的領地做什麼？「
易雲天也說道：「確實有些蹊蹺。「他向易楓請命，」我多安排一些人手去探查一下吧。「
易楓點頭。
尹雲天又請示：「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你先退下吧。「
「是。「
易楓看著易雲天遠去的背影。他轉身走到懸挂他鎧甲和寶劍的掛飾邊，抽出寶劍，來到門口。兩名衛兵分立門口兩側，衛兵見到易楓到來，口乎見過將軍。然而，還不等他們有反應，易楓手起劍落，兩名衛兵的人頭被斬殺落地。淌著血。
他把寶劍扔給身後隨他而來的端茶侍者。「不要擦掉劍上的血跡。把這把劍給所有禁軍侍衛觀看，告訴他們，我的房間任何人進入都要通稟，獲准之後才能入內！我的權威，不允許踐踏。不管他是我的親人還是我的下屬。「
「是。「侍者拿起寶劍，漸行漸遠。
易楓看著侍者唯唯諾諾的身影。自言自語：「這就是權力的快感！會上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