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章 晨曦中
又是一夜未眠。
牧清有些浮腫。晨曦中牧清披上一件天鵝絨斗篷走上了函谷關城樓。登樓而望遠，是牧清這些天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欣賞秋景就是放鬆心情。特別是暮秋清晨時分的函谷關，山谷里裊裊升騰的薄煙似夢似幻，山谷和山谷里的一切就全都包容籠罩在霞光之中，於是一切都變成暖的。視野所及的的色調，樹木、山川、河流，甚至是函谷關內牆磚瓦間凝結的露珠也帶上了溫度。是冷還是熱，分不清。
祖龍帝國的決定至關重要，但牧清不想再去思考，不想再去權衡。未來是什麼樣子，交給未來去處理。時下，他只想靜靜地享受暮秋中的美景。
晨曦霧靄中函谷關城牆內西北角有一座小院兒，院子里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吸引了牧清的注意力。在可見的一顆蘋果樹下，一個成年乞丐帶著一群乞丐稚童在清晨就開始了一天的打食。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任何一顆掛果的樹木都是彌足珍貴的，決不能浪費一顆。稚童們爭搶著爬上果樹只為摘得樹上一顆皸裂的果子，搶的不亦樂乎。而那成年乞丐則是在一旁放風。如果有小童上不了樹、摘不到果子，他就會把小童舉過頭頂幫助他們摘到心儀的果子。
「快點兒摘，摘完趕緊跑。」成年乞丐在催促那些小乞丐。
牧清雙肘枕在城牆上向下探望，饒有興緻地看著乞丐們摘果子。睹物思人，他不由得展開聯想，我和摘蘋果的乞丐小童又有何不同？身邊若是沒有成年乞丐的幫襯與支持甚至是守望放哨，在這亂世當中我又能摘得幾個果子呢？祖龍帝國是不是那個成年乞丐呢，藍龍會不會幫我、為什麼幫我，藍龍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以及開出什麼樣的籌碼呢？
院子主人發現有人偷蘋果，手裡拿著雞毛撣子吆喝著推門跑出來驅趕那些乞丐。乞丐們一鬨而散。有一個小乞丐跑得慢了，被主人抓住狠狠暴打了一頓。
牧清看著這一幕場景，他的視線長時間停留在拿著雞毛撣子的院子主人身上。院子主人的臉頰從易楓變到小池青樹，又從小池青樹變到了牧有業。牧清心中惆悵，他覺得他就是那個跑得慢的小乞丐，為了摘果子，就要冒著被主人毒打的風險。問題是為了生存，他現在沒得選擇，寧可被打死也要冒死去摘那棵樹上的蘋果。
牧清的視線搖移上抬，從城牆內的小院子轉移到了城牆外狹長的山谷兩側。山谷兩側的山頂上長著各種樹木，鹿角漆樹、黃櫨和五角楓，南蛇藤以及黃連木，這些屬於秋天的落葉喬木被秋霜染紅，樹葉煌煌赤紅如血。秋意濃，風光更美。
然而，那一縷冬天的寒意已經在晨曦中的微風中掃到了牧清的臉上。他處於一種惚兮恍兮的狀態，整個人如痴如迷，不能自已。他眼中的世界並不是秋霜醬染了楓葉，更像是戰馬嘶鳴刀兵相融之後的血漿染紅了這個世界。
打仗就要死人。不是敵人死，就是自己亡。記憶中的青山谷大火還在牧清頭腦中滾滾燃燒，燒死了他的父親，燒亡了波羅王朝。現實中的強敵接踵而來，前面有易楓，西面有小池青樹，東面有牧有業，如何去面對？這些天，他在人前人後瀟洒從容豪言必勝。但是只有到了晚上，只有到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感覺到恐懼。他甚至懷疑自己先前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他現在的心態，與在幽蘭谷學藝時完全不同。那個時候他是一個人，除了一堆草藥，他一無所有。他腦子只有復仇，關於復仇不成功的思考也簡單明了，死則死矣何足道哉？當時他身邊只有恩師安道全，他死了也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所以他不擔心、不憂愁、不害怕。但是現在則不同，他身邊有范瞻，有黃直，有夏博陽，還有十萬士兵。他們圍繞在他身邊以他為核心，信任他、擁戴他以及愛著他。雖然有時候，他會把這些人看成幫助他獲得權力和慾望的工具，但工具用得久了也是會有感情的。
這種感情與日俱增。牧清越來越離不開范瞻、黃直等人，他把他們當成了至死不渝的親人，任何一個都不想放棄。不想放棄的結果就是接下來的這場戰爭他必須獲勝。只能勝，不能輸！
情感帶來的信念也會有副作用。就像很多志怪話本里說的一樣，人一旦有了感情也就有了恐懼。牧清現在就有一種恐懼，他恐懼接下來在和易楓、小池青樹以及魏明的爭鬥中失敗。他若失敗了，黃直等人都會受到牽連。這是他特別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他非常害怕這種結果。他深信，如果得不到祖龍帝國的支持，他在面對易楓、小池青樹和魏明時必敗無疑，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對此心知肚明。儘管他很想自大、自豪、自傲的對所有人說，滅殺易楓舉手之間爾，但是這種豪言壯語並不能幫他取得勝利，現實是殘酷的。沒實力，一切都是妄言。
這些天靜夜獨處、晨曦思考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情緒。他經常想，當初他要是死在了一線崖，死在了東方白的劍下，或者是死在了三河口也就不會有這些煩惱和憂愁。
牧清感覺身體很冰冷，用力攏了攏身上的斗篷。突然，天空之中音波震蕩，其聲尖厲如鷹啼，響徹整個函谷關上空。他抬頭向上瞭望，只見天空中有龍形猛獸正在盤旋下落，巨大的雙翼擅動時遮擋了東方冉冉升起的陽光，在城牆上投下了巨大的龍形陰影。
龍形猛獸盤旋下落越降越低，翅膀上下震動帶起的疾風如狂，吹散了牧清身上的斗篷。這是一隻雙足飛龍，足有五爪如利刃，雙翼披鱗有尾巴，尾巴很長擺動像蛇，上有倒刺似錘。
「這是……雙足飛龍！？」牧清大驚。
「牧公子！」飛龍後背上發出一聲女人的呼喚，「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牧清定睛向上看，他的視線穿過雙足飛龍巨大的飛翼，飛龍上有兩男一女三個人。其中一個強壯的男人穿著皮質輕甲、手持韁繩在操控飛龍飛翔，顯然是個飛龍騎手。另外一個男人穿著樸素，氣質幹練沉穩，腰上懸著一把劍，牧清不認識這個人。但是他認識三人中的那個女人，她是藍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