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重光
此一時,九品蓮堂內。
重光姬懶坐內室榻邊,脖頸一歪,以掌作梳,細將耳側鬅鬆雲鬢捋了又捋。其目珠轉個三兩回,沉吟半晌,朱唇微開,幽幽一歎。
十四日前。
重光自聞蓮堂細作密報,憂心同括安危,實在按捺不下,正趁寶象寺乞食日之機,暗往擐曇街市與同括遞傳消息。其行隱秘,原本自認萬無一失,孰料得,半路殺出個勞什子微澤苑,一眼識破其身份,更似早早洞悉其謀,一語中的,著實令重光心驚股栗。
托缽當日,申時。重光將入蓮堂,眉頭一蹙,便見威怒法王端坐玉床中央,堂下色受想行識五陰魔羅無不恭敬,縮肩低眉。
重光見狀,魂飛膽落,後脖頸不由泛寒。其唇角一抬,再將發髻柔柔一托,卻是盈盈向前,嬌聲笑道:“法王,如此陣仗,不知何謂?”
威怒法王冷哼一聲,兩掌大喇喇往後一支,低聲見怒,“去了何處?”
重光目瞼一緊,強將心下惡寒一壓,嫋嫋娜娜近前兩步,麵上更見嫵媚。
“今日可是那寶象寺半載一次的托缽盛事,重光自未錯失,特地前往湊了個熱鬧。”
法王聞聲,迅指一式掌拍蝴蝶,淺掃一側池水。不過眨眉,隻聞得當當數聲,諸人回神再瞧,已見重光膝跪在地,身前一寸,密布十數坑洞,寬僅半寸,深逾半尺。這般力道,水滴若利矢,若是盡數招呼在重光身上,怕是三刀六洞也不嫌多。
重光吞口濃唾,深恐苦責,抬掌往兩腿膝眼上揉搓不住,未敢抬眉,不過低聲喏喏,“法王於寶象所布眼線,傳了前夜蒙麵刀客襲寺害命之訊,且其更道,幾番試探下,怕那行凶之輩,正是大歡喜宮之人。此訊傳出兩日,細作再無消息……”
重光兩腮一嘬,下頜前探,兩目含情,委屈自道:“怕是此事一過,那魚悟老兒難食難寐,已是悄然將寺內人手作了處置,將那些可有可無的,通通掃個幹淨……重光還不是為著法王大計,拋撇安危,借機查探?”
“噢?可有所得?”
重光聞聲巧笑,額上薄汗卻是密布,抬掌一揩,輕聲接應道:“蒙麵客數不過三,轉瞬卻取了寺內十條性命。懷此功法,絕非等閑。經此惡事,魚悟竟還依循舊序,例行托缽,怕是其已認定,縱然龜縮寺內,亦非安穩,倒不如裝個若無其事,不動聲色,於內於外,興許尚能討回些麵子。”重光一頓,緊瞼一掃身前威怒法王,不過須臾,立時收了眼風,柔聲軟道:“今於街市,我瞧過那乞食和尚陣仗,其中幾人,懷功帶法,惕然異常。”
“重光估摸著,那魚悟老兒同禪活門諸人,已是驚弓之鳥。寶象寺內,定是加派人手,日夜巡防。然則,驚鳥不若平常,故瘡未息,驚心未去,縱是假作聲勢,卻也飛不了更高,捱不到更遠。若是此時法王出手,正可籍其駭憚,亂其陣腳,趁勢剿滅!”
法王輕笑,目華一掃身前諸人,頓了一刻,反是緩聲,一字一頓令道:“此一時,無論何人,不得再往寶象寺。如有外出,不得招惹事端,不得同禪活門有絲毫瓜葛!”
重光聞聲一怔,口唇微開,不甚解意。
威怒法王麵上五情早為獠牙麵具所擋,然其目光,犀利若鷹,肩頭微微一鬆,邊睨邊道:“本座處心積慮,所求乃是一擊必中,絞殺魚悟當場!前有水寒之危,後有陳雪之鑒,那魚悟也是三國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你等以為其會坐以待斃,不圖變計?本座記得,細作曾言,襲寺之時,那曾為魚悟解了水寒之困的小和尚,亦在當場?”
法王一頓,抬掌朝前指點兩回,言辭更是別有深意,“這般細想,前夜襲寺之事,怎就不能是那魚悟老兒故意試探、請君入甕之計?”
色陰魔羅一聽,立時扼腕,似是恍然大悟,徐徐納口長氣,唯唯應道:“人命草菅,那魚悟果是枉擔個事佛精懇之名!”
色陰魔羅方才言罷,威怒法王已是哼笑出聲,沉吟片刻,啟唇道來,“吃齋念佛,萬呼彌陀,偽繪個得道高僧之表,卻也改不了窮凶大惡本性。傷人害命那檔子事,廿歲前其便做得得心應手,廿歲既過,其更當使得出神入化方是!怕其一麵行惡,一麵還得說些個普度眾生、助登極樂之言,佐上些‘隻生不滅,萬年聖賢猶存;隻滅不生,一去陰陽頓息’的勞什子教化功課,將其奪命之舉,粉飾成個不令化機停窒、自渡渡人之所為……”
法王一頓,嘖嘖兩回,蔑笑接道:“早先便是殺人不睫,現下仍是屠刀未老。執迷若斯,尚求著立地成佛,前債勾銷?哪家的佛祖這般糊塗?何處的沙門這般好客?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若不入地獄,誰都輪不到入地獄!”
重光一時失神,心貯其言,推導三番,又再念起那日同威怒法王言及戮挫陳峙雪見羞一事時,法王勸慰莫多生事之言。此刻前後勾連,再次咂摸咂摸那些言話,倒是品出些新鮮滋味兒來。
威怒法王兩指輕撚麵具獠牙,撥弄三番,雙目卻早是將堂下諸人麵上情態收歸眶底。其輕咳一聲,沉沉緩道:“本座同魚悟為敵,乃是為眾生驅邪縛魅;本座令蓮堂教眾按捺一時,則是為爾等拯患息災。除魔事雖重,性命亦難輕。你等皆是本座膀臂,缺一不可,萬勿自賤自輕,兒戲自個兒性命!”
堂下眾人聞聲,齊齊弓手,沉聲允諾。除卻重光,諸人無不心潮彭拜,感慨懷恩。
重光齒牙一闔,磨蹭片刻,啟唇便將話鋒一轉,柔聲詢道:“法王所慮,確是周全。然則,前夜如若真是異教尋釁,……”重光一頓,搖眉再歎,“其曾一招製敵,輕取欽山伍金台性命;現又趁夜行凶,入禪活門腹心如無人之地。”重光咋舌,似作猶疑,低聲接道:“那異教之能,著實不可輕瞧。那夜惡事若乃其所為,倒也萬幸;其既同魚悟有隙,於我蓮堂,便是友非敵。”
此言初落,幾大魔羅麵麵相覷,心下雖是早存疑竇,此時卻是欲言又止,莫敢發聲。
威怒法王兩掌一撞,定睛眇視,陡然一聲清嘯,厲音喝道:“我九品蓮堂行我的陽關道,他大歡喜宮走他的獨木橋。兩相恭敬,斷不幹連!”
重光目珠微轉,心下輕嗤,暗暗琢磨道:如此請君入甕之言,委實閎大不經。即便魚悟有此盤算,眼下其也斷不會令同括涉險。
再者說,此回奇襲,擺明是有人同魚悟為敵。即便不過微澤苑狐假虎威,然此舉卻也未見得同法王之意悖離。此事一出,怎得一不見法王探訪尋機,連橫抗敵;二不見法王興師動眾,針鋒對立,反是這般縮手縮腳,謹小慎微了去?
重光思忖片刻,再抬眉時,已見威怒法王離了外堂,不知所往。再瞧目前幾大魔羅,早是收了一派眉愁麵慘、踧踖難安之相,無一不感,群心皆附,反現感戴鴻施之貌。
重光瞧著幾人麵上雕青,心下猜情更甚,薄唇微抿,暗暗自道:廿歲前我便聽聞,那異教教徒麵上雕青,處事詭譎,言行皆讓人摸不著頭腦。初入蓮堂時,我自以為,這威怒法王乃大歡喜宮之人,且其上回又對那陳峙雪見羞分施碾刑棍刑,我更深信無疑。想來,蓮堂眾人,或早或晚也存此念。
然則,欽山逆徒伍金台因名招罪,為異教所戮。那事一夜遍傳江湖,法王於那刻便已見怯。
現如今,其言雖豪邁,其行卻瑣瑣。其若本歸異教,則不會不知前夜乃是魚目混珠,縱其未得消息,也不至這般避之不及,自縛手腳才是。法王為人,心術不可謂不險,計算不可謂不深,方才言行,倒似是虛張聲勢,掩其惶恐,這般所為,怎不怪誕?
念及於此,重光又再低眉,細瞧兩腿,唯見得膝頭青紫,腫大如鬥。
當天入夜。重光輾轉難寐,籍著燭火,半臥窗邊,披發抬眉,卻瞧不見半點星月之光。
“未曾想,寶象惡事一出,沒見魚悟師瑟縮寺內,反是我等蓮堂中人躲藏地宮,見不得天日。”重光單側唇角一抬,笑得著實勉強。
“那澤女,究竟同五鹿伊有著何等幹連?怎就非得滅其滿門不可?”重光抱臂胸前,短歎連連,腦內是亂麻一團,愈解愈亂。
“寶象之事既是微澤苑籍異教之名所為,推演開去,那水寒一事,莫非……”
“真若如此,澤女心機城府,怕是連威怒法王也難攀比。”
“微澤苑所求,不應不行。”重光扶額,一麵搖眉,心下一麵苦道:我這堂堂钜燕長公主,顛沛三番,所求不過苦盡微甘;我這性命,實在金貴。至於我兒,自是死不得。那魚悟和尚……亦是不可早死。若想一並鏟除威怒法王、五鹿伊同齊章甫三人,憑我單槍匹馬,怕是癡人說夢,遑論還要將那三人列個先後,循序而死,偏早偏晚皆會亂我計畫。現下既有個澤女同我一路,我便借力打力,保我當保全之人,滅我當剿滅之輩,一石二鳥,倒也算不得虧本買賣。待到重回垂象皇宮,正了名聲,區區微澤苑,本宮可還放不到心上。
思及此處,重光頓覺一身輕快,似是一劍便將腦內亂麻劈成數段。稍一回身,又往妝台踱了兩步,探手取了盒薄荷龍腦香,徐徐往鼻尖一湊,深納口氣,隻覺一冰匙自鼻內探入腦殼,一勺勺將結塊兒的腦仁清了個幹淨。
重光巧笑,仰麵闔目,待得半刻,方低聲自道:“這澤女,若非宮闈遺珠,散落江湖;便當是五鹿旁支,暗中起勢。如此想來,其倒也有些個同五鹿伊水火不容之因由;更也無怪其知曉我於玲瓏京那些個舊事。隻不過,怕是其隻知其一,難知其二。”重光濡了濡唇,啟瞼正對妝台銅鏡,將鏡中仙姿打量個一刻,笑意漸濃。
靜默半晌,其卻陡地掩了口唇,聲若細蠅,實不可聞。
“無論如何,以那人心性,絕不會舍近求遠、放易取難——圖窮匕見短兵相接也好,鴻門設宴暗度陳倉也罷,總歸不會這般兜兜轉轉,費時費力才是。”此言方落,重光掌心一張,柔柔磨蹭麵頰,“忍了恁久仍無作為,怕其不過鼠膽,難成氣候。”
十二日前,午時。擐曇郊野一處密林。
重光早早候在林間,斜倚樹幹,索性連箬笠輕紗也未著,麵上一派淡然。
候了不消半盞茶功夫,已見二人,一紅一綠,殺人眼目。其腳法甚快,輕功上佳,迅指功夫,已是閃身行了三五丈,一左一右立身重光姬麵前。
“木盡。”
“雁盡。”
“微澤苑左右護法,遵澤女令,特來拜見。”
重光見那二人恭敬施揖,心下稍鬆,柔柔側身,抬眉輕應,“兩位,倒不知澤女叫我前來,有何指教?”
“不敢。”木盡兩目倒是清明,打眼一掃重光,緩聲接道:“澤女料想夫人心有疑竇,特令我等前來解惑。”
重光嘖嘖兩聲,脖頸再往樹幹一歪,柔柔嬌笑。
“我若問,你便答?”
“知無不言。”
“如此甚好。”重光玉指往耳後一貼,打圈摩挲兩回,又再輕捏耳垂,低眉抬眼,頗見欣欣。
“水寒一事,可是澤女所籌所畫?”
“夫人穎悟俊拔。那事確是微澤苑暗中操持。”
重光唇角一顫,反倒對木盡爽快直言有些個詫異,緩納口氣,徑自言道:“水寒失於少揚,則五鹿垂象兩國張弩,姬沙魚悟二人拔劍;借刀殺人,澤女一向使得便當。”
雁盡聞聲,麵上未見有異,側頰同木盡對視一麵,二人又是異口同聲。
“澤女之智,我等兄弟心服。”
重光一聽,屏不住嬌笑連連,目珠一轉,心下暗道:憨子莽夫所言,倒見質實。怕是我往钜燕皇宮借調水寒一事,早也敗露。思忖片刻,重光笑意陡收,下頜一探,傾身向前。
“入寶象如入無人之境,屠僧十數仍可全身而退。微澤苑諸位,隱於江湖,算得上龍翔潭底,深藏不露。”重光眉尾一飛,不待身前二人反應,已是冷聲詰道:“澤女座下高手如雲,怎不見其直搗黃龍,率眾暗入玲瓏京,一舉斬殺五鹿伊?大道不行,反來難為我這一介女流,豈不大材小用了些?”
“連橫對敵,互惠互利,夫人一句‘難為’,怕是不妥。”木盡輕哼一聲,立時接應,“欲殺猛虎,自當卸其爪牙。若是同其硬碰,一擊不中,難免有縱虎歸山之後患。再則,江湖?渫揚波、風大水急,鷸蚌相爭,實在難料有幾多漁人正自伺機,專待得利。何不搖身一變,自己作個黃雀,候著捕蟬螳螂,將計就計,連環得利?”木盡兩手一並,再衝重光打個恭,目瞼一緊,其言聒耳撓心,“至於眼下,魚悟同姬沙,哪個是蟬,怕還得請夫人拿個主意,定奪取舍方是。”
“這道理,我倒非不明。隻不過,你微澤苑欲與我家主人合力,怎不直接尋了他去,無緣無故逼迫了我,實在無甚意趣。”重光口風一轉,立時低聲。
雁盡一聽,徐徐抱臂,撤腳退個兩步,朗聲應道:“欲尋貴家尊主,我微澤苑倒也並非不能。然則,即便尋到,黽勉圖功,也總要苑內出人出力。如此,豈不若同夫人作個無本買賣來得便宜?”
重光聽得此言,再瞧瞧木盡雁盡二人麵色,躊躇不過片刻,已是搖眉,且笑且怨,“這般看來,澤女找上在下,還真是合情合理。”言罷,口唇一開,納氣不住。
木盡見狀,低眉拱手,恭敬再道:“此行之前,澤女交代再三,令我等告知夫人,尋回身份布告天下之日,必當是夫人重回垂象、尊號太後之時。若同括和尚身世早露,莫說早一日,即便早個一時半刻,也算是我微澤苑對夫人不住,毀了盟約,壞了規矩。”
重光唇角一抿,心下暗歎澤女軟硬兼施的打拉手段倒是不賴。沉吟半柱香功夫,重光眼風一掃木盡,又再啟唇,“前日澤女曾言,欲令姬沙同我家主人針鋒相對,我好同其各取利處。倒不知下一步,該當如何?”
木盡眨眉兩回,麵頰稍側個半寸,口唇一開,緩聲應道:“貴家尊主,總該有個名姓。”
重光輕哼一聲,自覺有火塊烘燒肺腑,無計之下,以掌作扇,於脖頸扇了兩扇,抬眉一瞧頭頂烈陽,不耐道:“九品蓮堂,威怒法王。”一言方落,未待木盡答話,重光已是抬掌扶了扶雲髻,嬌聲調笑道:“兩位護法,澤女雖未直言,我卻總感其對大歡喜宮有些個興趣。家主名號雖已告知,在下尚需多言一句,以示誠意。”
重光一頓,直麵木盡,笑容頗耐玩味。
“威怒法王,可是並非大歡喜宮中人。”重光掩口,柔柔嬌道:“其早謀漁魚,千方百計欲一網而盡;現如今異教之波洶洶,其反倒藏頭翻異。這當中詳細,恐澤女無需索用心機,便可瞧個大概幹係。”
木盡雁盡對視一麵,神色倒也未見稍改,語調仍是不疾不徐,不驚不急。
“於異教一事,澤女倒未額外交代。無論蓮堂是否源於異教,貴家主人為置魚悟死地,總歸是興風作浪,行雲布雨。管其是不是大歡喜宮,隻消夫人日後將蓮堂些微蟲跡漏於我微澤苑,我等自有辦法將祥金衛引了過去。成仇成敵,也求個循序而進;待到了刀劍往還兩相角刃之時,誰還管法王是哪家的法王?毗舍遮又是何方的毗舍遮?”
醉還醒,迷還悟,夢還覺。恍惚假寐,更添勞倦。
重光支肘枕上,目睫微顫,神思歸返,腦內已將半月前諸事走馬燈般過了個遍。心生燥亂,汗流浹衣。重光徐徐探手,於身後冰簟上摸索一刻,終是尋得一把旃檀香扇,展扇淺搖個三五回,這方納口長氣,開了眼目。
“現下,蓮堂眾人自縛手腳,有甚蟲跡可漏給澤女?”思及此處,尤是懆懆,那方壓製下的燥熱立時卷土,直教重光起身拊膺,順氣不住。
正於此時,恰聞拍門聲乍起。
重光一震,初時怫然作色,不過片刻,已是換了副冷淡臉孔,懶散應道:“進。”
來人得令,放腳便入。重光側頰一瞧,見來的乃是受陰魔羅,查其神色,重光不由詫異,心下計較著,暗自一陣嘀咕:此一時,其來尋我,倒是出奇。
受陰魔羅也不耽擱,衝重光稍一頷首,攢眉便道:“法王有令,召我等速往正堂。”
重光懶懶打個嗬欠,軟聲軟氣應道:“我等近日多在地宮,從未外出,也不知是誰又招惹了閑事,令法王動此幹戈?”
受陰魔羅一咬內腮,冷聲哼笑,“莫多揣測,不過因著外麵傳了消息,怕是近日江湖流年不利,犯克走煞。這不,又死了個大人物。”
“大人物?能有多大?”重光巧笑,低眉擺弄那柄香扇,開開闔闔,往複不住,又再以三指捏了柄尾軟玉扇墜,稍一使力,擎轉多回。
受陰魔羅聞聲,倒未言話,負手放腳,自往門外,踱了兩步,這方悠悠歎道:“赤珠衛統領,鹹朋山莊胥子思。這人物,你說算不算大?”
重光聞聲,頭若彈珠,起伏不住;頸如白鶴,延探俯啄。
吧嗒一聲,白玉雙魚扇墜墮地。
重光俯身撿了那墜兒,抬眉再瞧,早是不見了受陰魔羅身影。重光失神,吐納稍亂,氣息出入不接。無奈之下,再行低眉,長睫撲簌間,已是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