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難度
“阿濤,你是這場子的主管。出了問題非但沒有擔待,卻反咬阿衡一口……嗬嗬,你自己說說,這像話嗎?”
“泥鰍和芋頭都說了,前天晚上阿衡沒離開過他們。兩個人都說阿衡在場的時候沒打過電話,也沒跟第三個人說話或者打招呼。我查過泥鰍和芋頭,他倆沒問題。換句話說,阿衡也沒有問題。”
蔣濤被說得隻能把腦袋低垂,幾乎夾在褲襠裏:“洪哥,我……”
“別你你我我了,你這樣子他嗎的老子看著就心煩!”洪宗元皺起眉頭,臉上全是厭惡的神情,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不珍惜……算了,不說了,吃完這頓飯就給我滾!”
蔣濤猛然抬起頭,難以置信地問:“您讓我去哪兒?”
“去費率冰,那邊缺個聯絡人。”洪宗元很不耐煩地說:“摩西各那邊有阿強,你去費率冰正合適。外語教師我負責安排,你抓緊時間學,盡快與當地的鬼佬搞好關係。現在的生意越來越難做,年輕人口味高,隻有老客戶才喜歡海洛因,冰塊什麽的都是為了搞妹子……想要賺錢就得緊跟市場風向。你在那邊打起精神,控製貨源,千萬不能出事兒,否則金爺指名道姓要你的腦袋,我也保不住你。”
蔣濤眼裏全是絕望,雙股戰戰,連聲哀求:“洪哥,我求求你,饒過我這次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去了費率冰,誰來照顧她們?”
洪宗元往嘴裏送了一筷子魚香肉絲,臉上全是鄙夷:“放心吧!你老婆今年三十三,當年跳鋼管舞,身材火爆又漂亮,卻活生生被你關在家裏養成一百二十多公斤的人形肥豬……就她現在的模樣,很少有男人會想不開,主動占她的便宜。你那個老娘也上了歲數,走路比三歲孩子快不了多少,從你家到菜市場,三百多米遠,至少要走二十分鍾。偏偏還喜歡跳廣場舞,就她那狀態,誰都不敢沾。這手腳都不利索,就算是老頭挑老太太,也得找身體健康,動作利麻利的。誰也不願意找個藥罐子抬回家伺候,那不是自找麻煩嘛!”
蔣濤感覺最後一絲希望徹底關上了門。他歎了口氣:“一定得去嗎?什麽時候走?”
“金爺上次就說過讓你去,我給擋了下來,說這邊還得你看場子才放心。”
洪宗元也在歎氣:“說起來,都是你自己作的。其實我更看中大學生,跟他們比起來,說你是豬都抬舉了。長點兒腦子,公司裏需要的是人才,真正的高端人才,不是好勇鬥狠拎著砍刀上街捅人的廢物。你拳頭大,能打,有屁用!沙包大的拳頭見過嗎?米國演電影的那個,巨石強森,比你壯實吧!一槍打過去也是死。咱們要賺錢!賺錢!賺錢!平時多看書,這次去費率冰是個機會,隻要學好化學就能製冰,到時候那錢就跟水似的淌進來……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是白搭。就你肚子裏那些貨,連平時吃的鹽都不知道那是氯化鈉,恐怕去了費率冰也得花很長時間才能適應。”
“你明天就去外港,封閉學習兩個星期,然後上船。”說著,洪宗元安慰道:“放心吧!不是冷藏船,是送你去費率冰的貨船。金爺還是很講義氣的,不會把你往海裏扔。”
蔣濤終於鬆了口氣:“您保證?”
洪宗元點點頭:“吃飯吧!菜都涼了。”
……
濱海市公安局,專案組辦公室。
王永江麵前的辦公桌上,擺開一張紙條。一點五厘米的寬度,長約十公分。上麵寫著幾個簡單的字,以及時間。
李勝斌感慨地笑道:“這是虎平濤傳出來的消息。我們根據這個,對“地心引力”酒吧進行了檢查,帶回了包括六名未成年人在內的疑似色1情交易人員。”
曹勇指著紙條,更正了他的說法:“不是疑似,而是根本就是。你看看這兒,小虎明明寫著“救人”兩個字。”
洪宗元看過事發當晚的所有監控視頻。虎平濤的確沒有撥打電話,泥鰍和劉書宇也全程跟在身邊。
投遞情報的機會,是離開酒吧在外麵透風抽煙的那段時間。虎平濤右手拇指縫裏夾著一枚特製的圓珠筆芯,隻要單手就可以在掌心裏完成寫字,然後單手卷起,從煙盒裏拿煙的同時,指間夾了一點從褲兜裏取出的顆粒狀膠塊,裝作抽煙,偷偷用唾液浸濕,與煙頭黏在一起。
另一端,黏著卷成筒狀的紙條。看著香煙燃燒差不多快到頭了,虎平濤就把它遠遠彈出去。
與泥鰍說話的地方剛好背風,正街和酒吧門口的燈光被牆壁擋住,射不過來。側麵夾牆與柱子之間形成一片黑暗……如果不繞過去,走到近處,泥鰍永遠不會知道陰影裏蹲著一個化裝成叫花子的便衣警察。
手機看似方便,其實並不安全。陌生號碼很容易被查,一旦泄露,前功盡棄。
曹勇認真地說:“我們安排並約定了很多接頭方式。虎平濤身邊至少有四個人,分為兩班輪換,確保二十四小時接收信息。他扔掉的任何棄物我們都會收集並檢查,確保不會遺漏任何情報。”
李勝斌從桌子側麵拿出一張明顯揉過後又攤開的紙,指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手寫文字:“這是虎平濤今天早上從酒吧窗戶扔出來的。當時包著一些啃過的骨頭,還有燒烤用的竹簽。這是他對前天案情的詳解,傳遞及時,我們在第一時間收攏,沒有引起懷疑。”
王永江已經看過整理後的資料。他神情嚴肅:“這案子比我們想象中複雜。他們竟然連未成年人都不放過,這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販1毒和賣1淫集團,隱藏的黑幕也超出了想象。”
“這個的確很難控製。”曹勇眉頭緊皺,他站在辦公桌前,握緊雙拳,雙臂分開杵著桌子:“咱們是沿海城市,也是國內率先實施改革開放的地區。投資量大,工廠和商家密集。“地心引力”酒吧北麵就是經開區,那裏有服裝廠、玩具廠、食品加工廠、零件廠,還有很多小工藝作坊。按照今年發布的統計數字,經開區所有廠子的工人超過十二萬。”
李勝斌在旁邊接過話頭:“這還隻是工人,沒有把家屬及其子女統計進去。很多打工的拖家帶口,如果把這部分算進去,至少超過二十萬。”
曹勇道:“其實有家庭的打工者都還好,最麻煩的就是單身群體。去年,我們就這個專門做過調研:單身打工者互相鄙視,男女之間涇渭分明。簡單來說,就是男的看不起女的,女的也瞧不上男的,都認為對方條件不好,平時在一起玩玩也就罷了,談婚論嫁什麽的都是假的。”
王永江疑惑地問:“為什麽?”
“都是錢鬧的。”曹勇解釋:“他們之所以出來打工,就是因為家裏窮。一年到頭,地裏那點兒收成隻夠吃飽,可想要發家致富就不行。糧價低,年輕人不願意種地,都跑到咱們這邊找工作。以服裝廠為例,工作是重複操作模式,裁片、剪口、縫份,還有做過肩和骨位,沒有太多的技術含量,隻要短期訓練就能上崗,初中生就能勝任。”
“這類工作強度高,薪酬低,可比起在老家種地,總是強了很多。咱們濱海市的經濟就是這樣起來了,外地打工者是有功勞的……可問題是,人心善變,從窮地方來到大城市,環境對思維產生了強烈衝擊,他們想法多了,對生活和待遇的要求也比以前更高。”
“以前覺得在工廠裏打工,一個月三、五千塊錢就夠高的了。可後來發現坐辦公室的白領輕輕鬆鬆就能收入過萬,心裏就很不平衡。不過這種事情也能理解,畢竟白領檔次高,上學的時候就是學霸,大學畢業進了公司,收入層次比較下來,倒也能給自己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再後來,發現很多工人和普通修理工收入也能過萬。這就讓他們想不通了。大家文憑都差不多,你是技校,我是高中,為什麽你能月入上萬甚至好幾萬,我隻能拿幾千塊錢?”
王永江道:“這很正常。工人,尤其是特殊行業的熟練工人,那就是真正的人才。工種和崗位不同,給企業帶來的經濟效益也不一樣。服裝行業的技術門檻本來就低,兩者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
曹勇苦笑著搖搖頭:“王局,這事你清楚,我清楚,李勝斌也清楚,唯獨那些在經開區廠子裏打工的人不清楚。那地方人多人雜,很難管。當地街道辦事處提起來就頭疼。每次下去做宣傳工作,工人就要提到工資待遇問題,異口同聲都說是老板心黑,讓他們當牛做馬往死裏用,薪水卻低得連飯都吃不飽……”
王永江皺起眉頭:“不會吧,真有這麽嚴重?”
“實際情況當然沒這麽誇張。王局您是知道的,這人要是來了情緒,說話的時候就不管不顧。我上次在街道辦事處做過調研:經開區的企業工廠的確存在著故意壓低工人薪酬,不按照《勞動法》強製加班加點的情況,但絕對沒有舉報信和投訴說的那麽嚴重。總的來說,大部分企業主還是要臉的,沒有黃世仁和周扒皮那麽黑。”
“問題的關鍵,是工人對自身的定位產生了偏差,還有就是環境對他們造成了影響。”說到這裏,曹勇歎了口氣:“咱們濱海市的消費水平在全國都排在前麵,三、五千塊錢的工資如果不省著點兒用,一個月下來還真不夠花。他們大老遠的跑到咱們這兒打工,就是為了賺錢。有人吃苦耐勞,每頓就兩個饅頭加點兒鹹菜,每個月工資一到手要麽存銀行,要麽直接寄給家裏。可有的人卻不這樣,每天晚上都得吃宵夜,還專點爆炒蝦尾之類的菜。工資不高,還裝大款,邀約著一幫人,在大排檔喝得醉醺醺的,幾天功夫就幹完一個月工資,可沒錢了還要吃,隻能跟大排檔老板說好了先賒著,下個月再給。”
“男的喜歡吃喝,女的喜歡打扮。那些鄉下妹子以前不知道什麽叫做化妝品,來到城裏以後,學得比誰都快。有段時間經開區裏很多打工妹人手一個“LV”的拎包,都是從浙東那邊批發的假貨。這是前些年的事兒,最近她們迷上了喝奶茶,還有星巴克的咖啡。還記得網上關於咖啡自由的那個帖子嗎?很多女孩受到影響……我覺得應該是蠱惑,認為就是要趁著年輕享受,哪怕借錢也要吃好喝好穿好玩好。”
王永江聽得頻頻點頭:“所以這就是洪宗元那幫人為什麽選擇在經開區旁邊開設酒吧,對女性打工人員進行誘惑的原因?”
曹勇點點頭,指著擺在桌上的那張紙,認真地說:“虎平濤在情報裏已經證實了這一點。嚴格來說,這與最初的城市規劃有關。上麵要打造旅遊城市,很多酒吧從市中心遷出來,設置在經開區外圍。兩邊就隔著一條街,這邊燈紅酒綠,那邊是打工人的宿舍。這每天晚上看得心癢貓抓,何況酒吧門口那麽多啤酒妹,到處都是白晃晃的大腿,男的看著羨慕,女的想要模仿,一來二去,這裏也就成了案件高發地帶。”
“人多了不好管,販賣毒品就有了條件,管你外地人還是本地人,打個招呼就算認識,遞根煙還會讓你覺得受寵若驚,隻要吸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後永遠都戒不掉,變成穩定的客戶源。”
“虎平濤傳出來的情報很清楚,如果不下力氣改變這種狀況,咱們濱海的地下毒1品網絡就永遠無法得到根治。”
王永江注視著曹勇:“說說你的想法。你認為具體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