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真凶
“無論被撞還是撞人,對我來說都是大事。”
“公司裏三令五申,要求我們送貨的時候一定要遵守交通規則。可這種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打工就是為了賺錢,如果不是送外賣要自由得多,而且幹多幹少可以自己控製,鬼才願意每天騎著電動車風裏來雨裏去。”
“送一單才有一份收入,送多了才能月入過萬。不誇張地說,這是用命和時間換回來的。你別看新聞上說什麽“快遞之王”,月入過萬甚至好幾萬,那都是特殊情況。比如一個方向剛好遇到十幾單順路,加上過節的送單獎金,累計起來才有那麽多。要換了平時,根本不可能。”
虎平濤很有耐心,他一直等到單文飛發完牢騷,才緩慢提示對方:“接著之前的說,你撞倒了那個女的,後來呢?”
單文飛陷入了回憶:“其實嚴格來說也不能算是撞。我承認當時車速的確有點兒快,但畢竟是拐彎,我必須減速。她剛好從人行道下來,看樣子是要過馬路。我的車把帶住了她的衣服,就這麽拽了一下,把她的衣服袖子撕裂了。”
虎平濤疑惑地問:“人沒摔倒?”
“沒有!”單文飛回答的很肯定:“她那外套挺厚實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袖口突然裂開那麽長的一條縫。我連忙把車停住,趕緊跑過去道歉。”
虎平濤意味深長地說:“你還挺主動的。”
單文飛歎道:“這是跟公司裏那些老手學的。撞了人,隻要主觀上判斷是自己的問題,最好第一時間向人家認錯。隻要情況不是很嚴重,說幾句好聽話,態度誠懇,大多數時候都可以得到諒解。”
“說實話我們也不願意跟人吵架。耽誤時間和工作不說,情況還有可能因此變得嚴重。隻要稍微有點兒實力的人都不會選擇送外賣。說白了,我們就是這個社會的最底層人群。爭吵叫罵到最後,還是我們吃虧。畢竟是外地的,根本不可能鬥得過本地人。”
“再說了,公司有規定,遇到交通糾紛,隻看警方開具的鑒定書。如果認定責任在我們這邊,輕則扣錢,重則開除……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撞人這事兒能不說就不說……我真不是故意想要隱瞞,我實在是有苦衷啊!”
邢樂心中一片明悟。
她終於明白離開曹立軍家的時候,虎平濤為什麽坐在車裏思考了那麽長時間。
送外賣的撞了人,這是大概率事件,也是這起投毒案裏最不引人注意的末端枝節。如果單文飛不說,根本不會引起注意,甚至徹底忽視。
虎平濤繼續問:“那女的後來怎麽了?”
“她抱怨了幾句……”說到這裏,單文飛下意識地抬起手,摸著後腦勺,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我怎麽一點兒也沒往那方麵想呢?”
虎平濤淡淡地笑了,他眼眸深處釋放出看透一切迷霧的光:“是啊!如果是正常情況,無論是誰在那種場合,都會揪著你不放。畢竟是你撞了人,你錯在先。她的衣服被撕破了,卻沒有找你的麻煩,甚至連索賠之類的話都沒說過一句。”
單文飛愣了一下,隨即難以置信地問:“……你,你怎麽知道?”
虎平濤抬起手,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神情悠然地說:“時間、地點、線索,加起來就是兩個字————推理。”
警察是特殊職業,尤其在特定情況下,必須保持神秘感。
單文飛越發感到驚奇,原本想要有所隱瞞的那點兒小心思,徹底蕩然無存。他越發覺得虎平濤深不可測,神情敬畏:“你可真厲害!幹警察這行的都不是普通人。”
邢樂產生了無比強烈想要探知秘密和結果的衝動。她迫不及待地問:“那女的沒找你賠錢,後來呢?接著說啊!”
單文飛道:“我當時挺感激她的。她很和善,讓我以後騎車小心點兒,別再撞著人,還幫我把灑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然後就走了。”
“走了?邢樂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眉頭猛然皺起來:“往哪個方向走的?”
單文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尚紅巷。”
“你確定?”
“……應該是。因為我當時要去省委黨校,走的是民政街,她走的方向剛好跟我相反。”
邢樂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單文飛領會了她的意思,連忙解釋:“我沒撒謊。撞人的事我都說了,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瞞著你們啊!你們都說了現場有人看見,隻要問問他們就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虎平濤手裏的煙已經燃至盡頭,凝著長長的一段柱狀煙灰。他保持著近乎僵化的狀態,思索片刻,認真地問:“你說那女的幫你撿起灑落在地上的東西,都有些什麽?”
單文飛已經不再恐懼,思維也變得活躍,他同樣明悟了這句問話的另一層含義:“她手裏拎著個包,好像是淺灰色,很大,可以挎在肩膀上的那種。她包裏好像沒掉出什麽東西,我擺在車上的兩份外賣甩了出去。她幫我撿起來……等等,我想起來了,她手上好像也拿著一個塑料袋,跟我車上的外賣包裝一模一樣。”
虎平濤眼裏閃過一絲激動,他謹慎地問:“你們送外賣的電動車後麵不是都有個箱子嘛,還有拉鏈封口,東西怎麽會掉在外麵?”
單文飛解釋:“幹我們這行,想要掙得多,前提就得送的多。我那天中午連續接了十幾個單,因為都在一個方向,除了“景頗人家”,還有另外兩家餐館也在附近。這種順風單做起來節省時間,每個客戶距離也不遠,。比如省委黨校往前六十多米就是銀豐小區,我可以兩個單子一起送,前後間隔不超過五分鍾。”
“如果是普通規格的餐盒,我車上的箱子至少能裝十份。箱子的作用主要是保溫,另外就是遠距離投送的時候可以起到保護效果。不過我們平時送外賣有個習慣————如果是前後兩單位置間隔不遠,一百米,甚至幾十米,那麽在送達前一單的同時,我們會把下一單的外賣從箱子裏拿出來,擺在電動車前麵的擱板上。這樣一來,送達前一單,給客戶打電話讓他下來接單。等候的這段時間,就能順帶著給下一位客戶打電話,讓他做好準備接貨。這邊的客戶隻要拿到東西,就能以最快速度趕到下一個地點,直接把東西給他,再做第三單。”
虎平濤笑了,發出讚歎:“很聰明的做法,你們果然是時間管理大師。”
單文飛訕訕地說:“其實都是逼出來的。別看這節省下來的時間隻有幾分鍾,可累積起來可不得了。一天下來至少超過一個鍾頭,一個月就能多拿千把塊錢,一年就是上萬啊!”
虎平濤微笑著說:“勤勞的人都能得到幸福。你也不例外。”
陳曉紅很機靈,她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別樣含義:“虎警官,文飛是個直性子,腦子一根筋。平時大大咧咧的,如果做錯了什麽事,還請您和邢姐多包涵,多給他指點。”
虎平濤點點頭,抬手指了一下單文飛,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上次把你叫到局裏問話的時候,你就抱著僥幸心理,沒說撞人這事。我知道你有顧慮,怕公司開除,怕承擔責任。可你想過沒有,這可是投毒案,是預謀殺人,隻要隱瞞一個細節,一旦查清事實,追責的時候就得重罰。到頭來,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單文飛低著頭,麵紅耳赤:“虎警官,我錯了。”
“還好,現在還不算晚。平時送外賣要注意安全,追求效率的同時,也要遵規守紀。現在社會上對外賣和快遞員的整體評價很糟糕,都說你們闖紅燈衝紅線不守規則。這話其實沒錯,很多快遞員在馬路上橫衝直撞,雖然你們是弱勢群體,但這些行為的確令人詬病。”
說著,虎平濤拿出手機,滑開頁麵,點開之前在曹立軍家裏拍的那張合影,把手機屏幕轉到單文飛麵前。
“看看這張照片,認不認識這個女人?”
單文飛立刻辨認出來,指著照片大聲叫道:“就是她!那天我在民政街撞到的人就是她!”
……
天亮了。
王雄傑走進市局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分別趴在桌上睡覺的虎平濤和邢樂,不由得愣住了。
“嘿!你們倆這是怎麽了?都沒回家,都覺得這桌子比床更軟更舒服?”
他開門進來的時候,虎平濤已經醒了。打著嗬欠,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問:“幾點了?”
王雄傑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八點二十五,還有半小時上班……小虎,怎麽今天你沒課?還是打算在局裏呆著,賺點兒加班費?”
他一直喜歡開玩笑。
“加班費這種傳說中的神器,我是從沒指望過。”虎平濤拖著身子站起來,拿過擺在桌上的杯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涼水,抬手抹著嘴角:“快八點半了,食堂那邊還供應早餐嗎?”
王雄傑搖搖頭:“不好說,我出來的時候米線湯桶都快見底了。要吃就趕緊去吧!運氣好還能撿一碗。實在趕不上就隻能去外麵吃,馬路對麵有幾個小館子,味道還可以,就是蒼蠅多,另外別計較那裏的老鼠。”
虎平濤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改天我請你吃飯,我叫個姓史的朋友過來陪你。”
王雄傑早已百毒不侵,臉皮厚厚的笑著回應:“我跟丁胖子在一起那麽多年,早就得道成仙了。別說是姓史的,就算是坐在廁所門口,隻要是免費餐,我一樣能吃八大碗。”
熬夜感覺很疲憊,虎平濤也沒興趣跟王雄傑鬥嘴。他走到邢樂身後,用力推了她幾下:“醒醒,吃早點去。”
邢樂已經醒了,隻是睜不開眼睛。她把腦袋埋在臂彎裏,低聲嘟囔:“別鬧……讓我再睡會兒。”
虎平濤為人隨和:“那你睡著,回頭我給你帶一份。”
說完,他轉身走出辦公室。
看著虎平濤遠去的背影,王雄傑若有所思。
他隨即走到邢樂旁邊,本想拔根她的頭發將其叫醒,想想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轉身走到屋角,從擺在那裏的吊蘭盆裏摘了一片葉子,返回邢樂身邊,用細長的葉尖輕輕撓著她的鼻孔。
邢樂知道是王雄傑在搞鬼,沒理他,直接把整個腦袋埋在胳膊下麵,擋住鼻孔。
王雄傑不是走在開玩笑的路上,就是轉彎朝著惡作劇方向行進。他換了個位置,用葉尖改撓邢樂的耳朵,然後是脖子。
邢樂實在沒辦法,隻好哭喪著臉站起來:“王隊,王哥,王老爺,求您看在我忙了整整一個晚上的份上,饒了我吧!”
王雄傑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不是黃世仁,別叫我王老爺。我知道你昨晚沒睡覺,放你半天假回宿舍休息也行。但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麽會和小虎搞在一塊兒?”
邢樂哭笑不得:“瞧你這話說的,什麽叫搞在一塊兒啊?你昨天安排我跟他一起調查,怎麽今天就忘了?”
王雄傑道:“我知道是我安排你們在一起。可我沒讓你們睡在一塊兒啊!”
他擺明了是在調侃。
邢樂氣不過,睡意頓時全無:“王隊,你亂說話,我可告你毀謗啊!”
王雄傑雖然喜歡開玩笑,卻從不過分。他恰到好處收了口,不再嬉皮笑臉,認真地問:“昨天有收獲嗎?”
聽到這句話,邢樂一下子來了精神:“收獲大著呢!”
王雄傑從衣袋裏拿出香煙和打火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之前不是對我把你安排了跟著小虎意見挺大,怎麽突然改頭換麵了?”
邢樂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神情扭捏:“以前我覺得他就是人長得帥點兒,繡花枕頭一包草。昨天跟著跑外勤,才知道虎哥有真材實料。”
王雄傑一拍大腿:“嘿!連“虎哥”都叫上了……我可告訴你,人家小虎早就結婚了,別打那方麵的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