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針鋒相對
白月萍抬起頭,恨恨地說:“你這個人渣。”
曹立軍笑了。
他緩緩坐下,雙手擺在桌上,仿佛聽到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話,雙手交握的頂點高於頭部,腦袋低垂,仿佛雙臂形成的三角是一座山,可怕的魔鬼從地底深處發出冷笑。
“我是人渣……那你又是什麽?”
“你跟多少男人睡過?”
“你以為每天晚上都回來,不在外麵過夜,我就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麽勾當?”
曹立軍說話的語速極其緩慢,幾乎是一秒鍾一個字。
他緩緩抬起頭,光線透過窗簾,照在他的身上。白麗萍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見曹立軍的臉,加上極度陰沉的聲音,使她不由得產生出無比強烈的恐懼心理,忍不住想要站起來,逃往房門所在的方向。
“……你想殺了我?”白月萍的聲音在發抖:“是你幹的對不對?”
她的問題很直接,曹立軍很不習慣妻子以這種極為低調,或者應該說地位卑微的問話方式。他本能地轉過身,迅速在房間裏掃視了一遍,確定房間裏隻有自己和白月萍兩個人,大門緊鎖,窗戶緊閉,這才回轉到桌前,摘下眼鏡,從衣袋裏取出一方手帕,仔細地擦拭著鏡片。
“結婚這麽久,除了剛開始的那幾年,你對我的態度都很惡劣。”他自顧擦著眼鏡,淡淡地說。
白月萍坐姿端正,她一直注重外表,已經形成習慣,把自己最具誘惑力的一麵展現出來。唯一的缺憾,就是受到毒素影響,歪扭的嘴唇無法合攏,說話有些漏風。
“你根本不喜歡我。你隻是想找一個圈養在家裏的奴隸,一條老老實實聽話的狗。”
反正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白麗萍也豁出去了:“我是自由的,就因為不願意被你管束,所以你想殺了我?”
曹立軍的聲音有些低,卻沒有夾雜絲毫威脅的成分:“彼此彼此。其實你還不是盼著我死。嗬嗬……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每天下班以後不回家,在外麵分流浪蕩,每次都是拿捏著時間,十一點以後才回來。我老了,比不得你年輕。人到中年,很多事情力不從心啊!十一點睡覺是我的習慣,可你回來後要搞出很大的動靜。不是洗澡就是聽音樂,走路還要發出很大的動靜,連樓上樓下的鄰居都好幾次上門投訴,何況是我……”
“你是故意的。”曹立軍將手帕塞進衣袋,戴好眼鏡,左手扶著鏡框,仔細觀察著白月萍:“六年前,單位上做體檢,你看過我的體檢報告,知道我有神經衰弱……從那以後,你就每天早出晚歸,每天晚上至少要折騰到一點左右,就是為了不讓我好好睡覺。”
白月萍冷著臉,回答的很快:“你自己睡不著關我什麽事?”
曹立軍笑嗬嗬的,就像寺廟裏的彌勒佛。他板著手指一樁一樁地數:“那次回家,你故意在包裏塞了一條男式內褲,讓我知道你有外遇。每天回來你都要吵架,理由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要麽我沒有生育能力,要麽我比你年紀大,要麽我不求上進……我是早就看出來了,你是單純為了吵架而吵架,就為了製造一個嘈雜混亂的環境,讓我覺得厭煩,進而生氣、發火。”
“人老了,需要靜養。生氣發火很容易中風。也許上一秒鍾還在說著話,下一秒人就沒了。”
“刺激性自然死亡,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白麗萍的心髒猛跳了一下,她把頭偏向右側,看著窗戶,語氣生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裝傻不承認,這是你的習慣。”曹立軍笑了,他咧開嘴,露出有些發黃的牙齒:“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麽多年,你心裏想什麽我都清楚。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伴侶,之所以選擇我結婚,是為了擺脫貧窮,得到往上走的機會,進入一個與你之前生活截然不同的圈子。”
白月萍被這些話刺激到了,惡狠狠地反駁:“別以為你有多了不起。你算什麽東西?”
曹立軍沒有動怒,他語調溫和:“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那時候你剛畢業,舞蹈專業,別說是找個好單位了,就算是工作都成問題。我承認,你長得很漂亮,很多男人都喜歡你。然而喜歡不能當飯吃,灰姑娘也隻存在於童話故事。這人呐,想要過的好,家庭環境、自身素質,還有機會,必不可少。那時候的你除了自身素質……等等,我還得再給你減上幾分————除了人長得漂亮,會說話,別的東西你什麽都沒有。”
白月萍的臉色越發陰沉,她惱羞成怒:“你把你自己抬得太高了!”
曹立軍不為所動:“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其實相親後的第二天,我就去了一趟你畢業的學校,看了你當年的考試成績。”
這消息太突然了。白月萍怔了一下,隨即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曹立軍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我這個高工可不是白當的。教育係統我有很多朋友,隨便找了個借口,他們帶著我去了學校,詳細了解你的情況。除了主修的舞蹈專業,其它課程,尤其是文化課,你的成績一塌糊塗。尤其是文選和英語,一科六十一,一科六十,剛好及格。”
“反正都是成年了,沒必要糾結於成績。相比之下,我更看重的是你的為人。可後來了解到的情況,你在你同學之間的口碑也不是很好。主要是男朋友多,學校外麵還有很多來往的陌生男性。你在學校裏有個綽號:野生交際花。這是你們班女生取的,很貼切,很合適。”
白月萍感覺心髒一陣緊縮,她用手指死死掐住左手掌心,顫聲道:“你竟然在背後調查我?”
“這很正常。”曹立軍攤開雙手:“既然是相親,我肯定要搞清楚你的身份背景。畢竟那時候我很喜歡你,真的!”
“盡管你有各種各樣的缺點,而且不是初1女,我還是選擇接受,與你結婚。我覺得每個人都會改變,我想要一個穩定的家,你經曆過人生顛簸,應該想要及時靠岸。我可以給你一個寧靜的港灣,大家各取所需,以後和未來,一切都會好的。”
說到這裏,曹立軍抬起頭,緩緩掃視著房間。這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回憶。那些沉凝在記憶深處的畫麵是如此美好,卻隨著時間變成了灰色,正朝著永恒的黑色轉換。
“結婚後的第二年,你就背著我,說是參加同學會,其實是跟你的前男友死灰複燃。”
白月萍想也不想就張口否認:“胡說八道,根本沒有這種事。”
曹立軍的神情有些悲傷:“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別忘了,我是搞研究的。我可以在實驗室裏一待就是好幾個星期,就為了觀察種子從浸泡到發芽的全過程。那種細微的變化,必須以無比的耐心和仔細才能察覺,然後記錄。”
“我對你無法做到百分之百的放心,所以從結婚的第一天,我也對你進行著觀察。我每個月都在記錄你的生理期,甚至細致到前後相隔不超過兩小時。你對海鮮特別偏愛,尤其喜歡在吃海魚的時候,擠上一點兒酸橙汁,或者檸檬汁……當然很多人都有這種習慣,但你每次都會多要幾個酸橙,至少三個,不多於六個。”
白麗萍咬了咬牙:“你閑得太無聊了吧!連這種事都還記著。”
曹立軍擺了擺手:“你不明白,記錄並按照以往規律進行對比,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你喜歡海鮮和酸橙,每個星期至少吃兩次。從生理學的角度來看,食物對人體會造成影響。飲食方麵我一直由著你的性子來,你也由此形成了固定的習慣和食譜。”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重點————如果某個星期你隻吃了一頓,或者沒吃海鮮和酸橙,你的身體就會產生變化。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殘留在內褲上的分泌物。”
“你說什麽?”聽到這裏,白月萍再也忍不住了。她臉上露出驚駭的神情,理智近乎失控,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聲:“你……你在監視我?”
曹立軍正襟危坐,慢條斯理地說:“你有個很不好的小習慣,每天換下來的內衣褲從不手洗,都是堆積到一定數量,三天,或者一個星期,才用洗衣機一起清洗。”
白月萍感覺眼角跳得厲害,抽搐得幾乎無法保持正常視覺:“……你……變態……”
曹立軍否定了她的這種說法:“這不是變態,這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正常保護,以及觀察。你以為我知道你有外遇隻是無根據的猜測?那天你說參加同學會,回來以後說是累了,脫掉衣服洗澡,然後就睡著了。我仔細看過你換下來的內衣褲,胸1罩被汗水浸透,潮濕度很高。你不是出汗體質,說明你有過激烈運動。”
“接吻、擁抱、心情激動……所有這些都會導致體溫升高,進而分泌汗液。還有就是殘留的氣味。結婚兩年,我對你身上的氣味很熟悉,尤其是唾液。每個人的唾液成分都有差異,有些很臭,有些就沒有異味。你喜歡吃酸辣口味的菜,還有海鮮。但你的內循環良好,牙齒也很健康,沒有口氣。可那天你換下來的胸1罩帶有濃烈的口臭,還夾雜著煙草的味道。”
“內褲上的殘留物實在太多了,雖然你用紙巾擦過,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幹涸。擦拭的痕跡非常明顯,陌生男性的氣味太重了……如果換了是我,就幹脆扔了,毀屍滅跡。”
白麗萍聽得目瞪口呆,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丈夫是個悶葫蘆,三錘打不出一個屁的白癡廢物,沒想到竟然做事情居然這般細致,真正是令人發指。
曹立軍繼續發出穩定有節奏的語音:“我沒有找你鬧,沒有要你給我一個說法,是覺得你可能是身在同學會那種環境下,受到了前男友的誘惑。我打聽過,他跟你是一個學校的,比你高一屆。畢業後去了省歌舞團,不是正式編製,隻是臨聘人員。像他這樣的小角色很多,一抓一大把。省歌舞團這種單位人人都想進去,尤其是像你這樣的藝術生。臨聘的都不願意離開,就為了混個臉熟,等老人退休,有了編製就進去。”
“嗬嗬……他想多了。搞了我老婆還想著有編製?我跟文聯的人也熟,喝過幾次酒,給他打了個電話,提了一下。人家還是願意幫忙的,就以“支援邊區”的名義把你前男友調走。這是上麵的政策,偏遠地區也需要文化建設。雖然是臨聘人員,卻畢竟歸省歌管轄。如果是誌願前往的年輕人,在那邊幹幾年,回來以後優先提拔。可是像他那樣被“安排”過去的,就長時間呆在那邊,說不定還是一輩子。”
“你以為他去了那邊就有好日子過?那邊我也有點兒關係,直接把人安排去鄉下,離著縣城有六十多公裏的一個村子。學芭蕾的又怎麽樣?說了讓他負責“中西藝術結合項目”,就必須負責到底,搞不出一個名堂,就永遠別想著回來。”
曹立軍看著呆若木雞的白麗萍,眼裏充滿了欣賞,歎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你就想一具藝術品,非常精致,是那麽的漂亮。再加上我身體方麵的缺陷,所以每次麵對你的時候,我都有些本能的歉疚。所以無論你提出任何要求,我都會盡量滿足。”
“從群藝館調到黨校,我欠了很大的人情。”
“你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屢次晉升,人家也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否則你以為區區一個剛進去的年輕老師,憑什麽升的那麽快?你知不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罵你?尤其是那些坐了很多年冷板凳的老人,誰不是對你恨得咬牙切齒,往上麵寫了多少舉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