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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吵鬧

  “還我男人的命來!”


  “是啊!打個麻將都要管,就你們警察的事兒多。”


  “整天的就知道抓賭,就不見你們警察幹點兒人事兒。老鄭今年七十二了,被你們活活嚇死……麻痹的,你們警察是閻王爺手下的黑白無常嗎?”


  “這話沒錯,就是黑無常,穿一身黑皮。”


  現場亂哄哄的。


  廖秋現在分局擔任局長助理,這是個過渡職位。他擔任過派出所長,氣場強大,對各種相關事務都很熟悉。


  很憤怒!

  一幫打麻將賭博的人,居然在派出所裏大喊大叫,各種威脅加謾罵?

  “你們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狂怒的廖秋站在辦公室中間,厲聲喝道:“我們還在調查情況,你們就嚷嚷著要賠償……亂什麽亂,都出去,按規矩來。”


  說著,廖秋現場指揮:“李建斌,打電話給街道辦事處,讓他們把綜合執法大隊派過來。還有,向局裏請求支援。”


  “老陳,把今天所有在事發現場的人都抓起來,分別做筆錄。尤其是與死者打麻將的那三個人,重點訊問,按規矩來。”


  “國家三令五申嚴禁賭博,你們倒好,藏著躲著都要賭,出了事還要賴在我們警察身上……我就不信了,今天一定要把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如果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不躲不避,可如果你們賭博達到一定金額,那麽對不起,今天晚上就得在看守所過夜,誰也別想回家。”


  很簡單的幾句話,立刻穩住了陣腳。


  警察可不是好惹的。


  湧進辦公室的村民頓時萌生懼意,紛紛退出,那些在旁邊幫腔的人也被隔離帶走。從經營麻將館的老板,到當時在場打牌的人誰都沒有落下,一對一做筆錄。


  看到情況不對,有人當時就想溜,卻被當場攔住。對那些態度尤其惡劣的,直接銬在審訊室外麵,逐一訊問。


  鄭千山家裏來了四個人,分別是他的老伴,大女兒,還有小兒子和兒媳。


  村裏都是熟人,其實半數以上跟這事沒關係,當時也不在場,都是抱著看熱鬧,或者趁機占點便宜的想法過來起哄。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法不責眾。


  鬧事也得看對象。


  這裏可不是醫院,也不是經營店鋪的商家,而是警察局,真正的國家機器。


  暫且不論鄭千山的死因,在打麻將賭博這件事情上,派出所絕對占理,合法依規。


  鄭千山的老伴名叫何玉仙,今年六十九歲,雖上了年紀,身子骨硬朗,精神也很不錯。她腦袋上纏著一條白布帶子,胳膊上套著黑紗。廖秋之前說的那些話鎮得住別人,對她卻沒有作用。


  “老頭啊,你死得好慘啊!”


  “老天爺啊,你咋不開開眼,把這些黑心爛肝的壞人都收了呢?”


  “有仇報仇,有冤伸冤,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住在你們所上,跟你們同吃同睡。”


  換了年輕姑娘肯定說不出這些話。但何玉仙不同,人上了年紀,見過和經曆過的事情多,道德廉恥什麽的也就淡了。隻要能達到目的,撒潑耍賴隻是小菜一碟,臉麵根本沒有鈔票來得現實。


  廖秋被何玉仙嚷嚷得一陣心煩,透過敞開的房門,看見擺在院子裏用白布蓋著的屍體,更是覺得火大。


  “你,你,還有你。”他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指著何玉仙和她的兒女等人,嚴肅地說:“你們以為派出所是什麽地方,能由著你們胡來?你們聚眾衝擊國家的執法機關,單憑這一條,就能把你們抓起來。”


  鄭千山的兒女畢竟年輕,平時街道辦和村委會組織的普法宣傳多少參加過幾次,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心中不由得萌生退意。


  鄭洽剛是鄭千山的兒子。按照村裏的規矩,他就是家中的長男,也是這種時候必須站出來說話的人。他往前邁了一步,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懼色,猶豫片刻,頗為犯難,小心翼翼地說:“……那個……我爸沒了,這事兒畢竟是因為你們警察而起,總得給個說法吧!”


  廖秋陰沉著臉,足足盯了鄭洽剛半分鍾,把他看得心裏發毛,這才發出低沉的聲音。


  “把屍體抬走,再把你們村長叫來。”


  雖未明說,可廖秋已經鬆了口。


  死者為大,就算他這個前任所長有權拘押衝擊派出所的村民,也要顧及由此引發的問題。


  他們畢竟是老百姓,尤其是鄭千山和何玉仙這個歲數的村民,不是文盲就是法盲。在他們眼裏,區長、市長、高官也抵不過本村村長。


  幾年前,廖秋帶隊去地州上扶貧,在一個偏遠的村子,與當地老人說起時代變遷。對方問了一句話,當時就把廖秋噎得無法回答。


  那老頭是這麽說的:“毛1主1席在北京還好嗎?”


  那地方沒人用手機。因為窮,全村沒有一戶人家有電視。最高級的奢侈品,就是老式收音機。


  這是兩千年以後的事情。


  真事!


  鄭洽剛是個明理的,連連點頭,轉身要走,卻被何玉仙一把攔住。


  “你要去哪兒?”


  “我回去找村長。”


  “找村長幹嘛?現在死的是你爹,你不管?”


  鄭洽剛連忙解釋:“媽,人家說得沒錯,這兒是派出所,再有理也不能在這兒鬧。爹平時打麻將,今天出了意外,還真怪不到人家警察同誌身上。總之這事隻能找村長,讓村委會出麵解決。”


  何玉仙一聽,當場就炸了,指著鄭洽剛破口大罵:“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爹死了你連個屁都不敢放。搞清楚,是警察害死了你爹!他們才是你的仇人!”


  虎平濤在旁邊實在聽不下去了:“老太太,說話客氣點兒。警民一家,什麽叫我們是你們的仇人?”


  何玉仙在吵架方麵有著強悍的戰鬥力,她嘴裏噴著唾沫星子:“要不是你們管天管地管著老娘撒尿拉屎,我家老頭子會嚇成那樣,會被你們……”


  虎平濤毫不客氣打斷了她的話:“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七十條規定:無論以任何形式參與賭博的,將被處以五天以下的拘留,以及伍佰元以下的罰款。如果情節特別嚴重,不僅會處以十天以上十五天以下的拘留,還會處以伍佰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的罰款。”


  “警察依規定執法,有什麽錯?”


  “你們聚眾賭博,難道還有理了?”


  何玉仙平時在村裏蠻橫慣了,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不管,反正我老伴死了。他平時好好打著麻將,你們不來就沒事兒。你們派出所必須賠錢,還得管所有的喪葬費用。”


  廖秋轉向在場的鄭洽剛等人:“把你1媽帶走,還有外麵的屍體,一起搬回去。我最後說一遍:鄭千山的死因我們正在調查,但這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你們肆意衝擊國家執法機關的理由。如果你們執迷不悟,我會把這事兒反映給你們各自的單位領導。”


  停頓了一下,廖秋繼續道:“就算你們沒有工作單位,也要你們的孩子想想。就今天的行為,我完全可以按照現行法規對你們進行拘押。”


  說著,他抬手指著對麵:“尤其是你,何玉仙。”


  廖秋隨即轉向鄭洽剛,語重心長道:“你的孩子還小。現在可不比以前,不上學就沒有出路。我知道你們三山村拆遷補償,家家戶戶都是百萬富翁。可你有錢不代表你兒子、孫子以後同樣有錢。他們畢業以後就得找工作,很多單位除了看能力,還要進行政審。”


  “我負責地說一句:就今天這事兒,一旦你們當中某個人被拘留,你們老鄭家所有後代都會受影響。別的我不敢說,但有兩件事可以肯定:首先不能參軍,其次就是不能考公務員。”


  鄭洽山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姐姐在旁邊拽了下胳膊,惴惴不安地問:“小弟,這是真的?”


  鄭洽山是中專畢業,前些年市衛生局對外招聘司機,他走關係被招進去。正因為如此,他對各種政策法規的了解和熟悉程度遠遠超過家裏人。


  “……是的。”鄭洽山歎了口氣,轉身勸著何玉仙:“媽,真的別鬧了。人家警察同誌說的沒錯,再鬧下去,對我們真沒好處。”


  盡管何玉仙心中各種不情願,卻拗不過兒子,被他拖著、勸著,極不甘心的離開了辦公室。


  ……


  房間裏恢複了安靜。


  廖秋解開風紀扣,麵色陰沉,從衣袋裏拿出煙和打火機,點燃,連續猛吸了幾口。


  幹警察這行時間久了,也就有了很強的職業榮譽感。廖秋無法容忍對警察的侮辱和謾罵,何況這些人本身就有問題————打麻將哪怕隻有一毛錢的賭注,也是賭博,也是違法。


  他死死盯著李建斌:“老李,到底怎麽回事?”


  李建斌被他盯的心裏發毛,連忙解釋:“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是李浩坤和孟輝一組,負責在三山村安置房那邊巡邏。小孟打電話過來,說是他們被村民圍住了,現場秩序混亂,讓所裏趕緊派人支援。”


  廖秋把香煙夾在指間,皺起眉頭問:“小孟?我記得所裏沒有姓孟的。”


  李建斌道:“你走了以後新分來的輔警,很年輕。”


  廖秋點點頭,抬手衝著李建斌指了一下:“接著說。”


  “然後我就帶著人過去了,到地方才發現秩序比我想象中更亂。當時的人比現在多多了,一百多將近兩百,把麻將室圍的水泄不通。還好我帶著話筒,好不容易才把主要涉事人員帶回所裏。正準備一對一訊問做筆錄,沒想到鄭千山的家人抬著屍體,帶著一大幫子人衝進來,張口就嚷嚷著說是咱們的責任,要賠錢,還要負責喪葬費用。”


  “要我說,這些人簡直就是想錢想瘋了,好事壞事全往咱們身上賴。”


  虎平濤在旁邊勸道:“李哥您別急,還有廖哥,您也消消氣。我覺得今天這事兒有點兒古怪,但從情理方麵分析,卻也說得過去。”


  辦公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虎平濤身上。


  廖秋轉向他,疑惑地問:“古怪?小虎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暫時談不上什麽發現。”虎平濤搖搖頭:“我隻是覺得,從時間上來看,鄭千山家人的反應未免太快了。”


  “剛才我聽了那些人的議論。麻將館就開在三山村臨時安置房的街對麵。從小區出去,步行五分鍾就到了。他們平時沒事幹,有事沒事都喜歡去麻將館坐坐。有位置就玩,沒位置就在旁邊看著。”


  “按照人類的正常生理規律,隻要沒有形成習慣和生物鍾,早上六點至七點都屬於正常的睡眠時間。年輕人貪睡,老年人起得早。所以麻將館早上九點鍾開門,鄭千山等人十點鍾開打,倒也說得過去。”


  “省廳今天早上九點開會,我和廖哥都在。廳裏開會從不拖遝,那是因為領導知道咱們事情多,所以發言從不長篇大論,都是簡明扼要,點到為止。表彰會前前後後開了一個多鍾頭,大會結束廖哥接到李哥電話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下表,剛好是十一點三十四分。”


  “我和廖哥趕到所裏的時間,是十二點二十八分。”


  說著,虎平濤走到門口,抬手指了一下派出所大院原先放著鄭千山屍體的那個位置:“進來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死者。屍體全身用白布罩著,下麵是一張醫用擔架。”


  李建斌對此很是不解:“這很正常啊!”


  虎平濤轉身對他笑笑:“李哥,你這就是燈下黑了。你想想,現在滿大街都是服裝店,想要買塊白布,得到專門的店裏才行。如果不是特意備著,誰家會有那麽大的一塊白布?”


  “再就是擔架。這東西很常見,可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弄一副擺在家裏。除非家裏有老人需要經常躺著往醫院裏送,而且從使用率和方便的角度來看,輪椅比擔架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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