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死者
“還是你1媽說的,活到老,學到老。”
虎平濤笑道:“所以您也學著玩遊戲了?”
“沒辦法,都是逼出來的。”虎崇先有些無可奈何:“時間總會淘汰一些東西。以前看電視和報紙,現在隻能通過手機接收外來的消息。就說這次來地州上開會吧!要求參會人員用手機掃碼登錄,要不是被你1媽1逼著用了幾年,我還真不會這一套。”
說著,虎崇先露出幾分得意和自豪:“有一大半來開會的老家夥都不會弄。嗬嗬,想起來就好笑。”
虎平濤繼續恭維:“您可真厲害。”
他翹起了大拇指。
看著年輕優秀的兒子,虎崇先眼裏透出更多的溫和:“你也不錯,沒丟你老子我的臉。小張跟我說了,你那天晚上表現不錯,衝在最前麵,身先士卒,很勇敢。”
“小張?”虎平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爸,哪個小張?”
“就是你們站長張光北。”虎崇先一副老資格的樣子:“他年齡比我小。”
虎平濤低頭無語。不過仔細想想倒也是,無論職位還是年齡,張光北在老爹麵前都是小字輩。
虎崇先繼續道:“還有個事兒,你媳婦明年生孩子,你是不是該回去看看?”
“我盡量。”虎平濤連忙回答:“到時候我請假,能回去就回去。”
“這事兒我不勉強你,畢竟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虎崇先認真地說:“不管你能不能回來,反正我和你1媽肯定得管著琳琳。不過……孩子取名這事兒,你是怎麽想的?”
虎平濤“啊”了一聲,張著嘴,無法合攏。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畢竟還早,也是頭一次當爹。
虎崇先一本正經地說:“我取了兩個名字,很合適。”
虎平濤連忙道:“爸,您說說看。”
在酒精的作用下,虎崇先臉上有些微微泛紅,聲音也大了起來:“如果是男孩,就叫愛國。如果是女孩,就叫愛黨。”
虎平濤抬起手,撫著額頭,發出無奈的歎息:“……爸,能換個別的名字嗎?”
“行!”老爺子回答的很幹脆:“男的叫愛軍,女的叫為民。”
“這個……還是換個別的吧?”
“也可以。男孩叫忠軍,女孩叫忠勤。”
“算了,還是等我好好想想,回頭我自己給孩子取。”
……
晚上,虎平濤陪父親住招待所。
第二天早上六點,虎崇先準時起床。
他動作很輕,沒有洗漱,直接穿上衣服,走到床前,看著仍在熟睡的兒子,在靜默中足足注視了好幾分鍾,緩慢轉身,走出房間。
房門合攏,發出輕微“哢嚓”的一刹那,虎平濤睜開雙眼。
父親起床的時候他就醒了。
他知道父親是個不善於表達感情的人。
無論昨天晚上說“今天上午不開會”是否真實,他都在刻意避開,也很關心自己。
聽起來很矛盾,然而這就是事實。
也許再過幾年,父親從現在的位置退下來,情況會變得不一樣。
虎平濤不喜歡過於嚴厲的父親。
他喜歡昨天晚上霸氣十足,對自己親熱溫和的那個老頭。
……
回到邊檢站,正好趕上吃早餐。
昨天木雕大象藏毒的案子正在清點數據,貨品已經入庫,等著州上派人過來處理。
一個上午,忙忙碌碌著過去了。
十二點半,虎平濤正在食堂吃飯,遠遠看見張青家從大門方向匆匆走來。
旁邊,是他弟弟張青衛。
虎平濤連忙站起來,問:“你不是在州上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作為直係家屬,張青保的後事由張青家負責,還有一係列繁雜事務也是他在處理。張光北給了張青家幾天假,本該明天才回來上班,沒想到提前了。
張家兄弟倆圍著餐桌坐下。張青家道:“老三所上出了個案子,查起來很困難,一時之間沒有眉目。他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問州上能不能給點兒幫助,或者派人支援。我想起上次緝毒隊的雷隊長說過,你是查案高手,就趕著今天的早班車回來,讓老三向你請教一下。”
虎平濤笑著搖搖頭:“千萬別說什麽請教,大家都是自己人,雷隊那是故意抬我呢!我哪兒有那麽神。”
張青保熟知虎平濤的脾氣:“你就別謙虛了。昨天晚上我打了個電話給雷躍,他給了我找省廳刑警總隊的號碼。我今天早上打過去,剛好冉廳在那邊的辦公室,他在旁邊聽了幾句就接過電話,說有你在這邊,根本用不著派人,有什麽問題找你就行。”
客套歸客套,何況冉紅軍已經發話。虎平濤笑著麵向張青衛,誠懇地說:“我真的很一般,沒他們說得那麽誇張。不過老三你那邊既然有麻煩,我肯定幫忙。”
他與張家四兄弟都很熟,平時都直呼對方排行。
張青衛也不矯情:“行,那我就直說了。”
……
張青衛是五號邊境派出所所長。在這個轄區,有一個叫做“猛梭”的寨子。
上個月,寨子裏死了個人。
岩(發“癌”音)涵光很年輕,今年二十六歲。家中父母尚在,他上麵還有一個姐姐。平時幫著家裏打理農活兒,主要是種植稻米。
寨子裏有人在上山割膠,從懸崖下麵經過,發現了他的屍體。
“當時屍檢結果顯示,岩涵光是摔死的。頭部墜地,撞在石頭上,導致整個顱骨碎裂,胸骨也有多處折斷。死亡時間是頭天晚上九點左右,死者家人也確認,岩涵光每天晚飯後就去同寨的朋友那裏打牌。可他的牌友說,那天沒見他過去,以為他有事不來,就另外找人湊搭子。”
虎平濤問:“現場有什麽發現嗎?比如死者的手機?”
張青衛搖搖頭:“沒有發現打鬥過的痕跡。我們沿著山崖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沒有被遺漏的物品。現場倒是找到了岩涵光的手機,但已經摔壞了,碎成零件狀態。”
虎平濤邊吃邊說:“碎了也可以複原,隻要手機芯片沒被破壞就行。”
張青衛道:“他的手機芯片斷成兩截,我當時就派人送去州裏,請求技術支持。”
虎平濤問:“能查到死者手機短信和那段時間打進打出的電話號碼嗎?”
張青衛點了下頭:“可以。”
虎平濤繼續問:“確定死因是墜亡?死者體內有沒有檢查出藥物或者酒精成分?”
張青衛驚訝地看著虎平濤,眼睛裏多了一絲佩服的成分:“酒精含量很高,已經達到了醉酒的程度。”
虎平濤端著湯碗喝了一口,笑著說:“那基本上可以斷定是他殺。一個醉鬼,在沒人攙扶的情況下,怎麽可能在晚上無光的情況下,獨自爬上那麽高的懸崖?再就是腳印……現場有發現嗎?”
張青衛道:“沒有。案發當晚下了一場大雨,時間上也很湊巧,就在岩涵光死後兩小時,一直下到天亮。地上全是濕泥,什麽也沒留下……嗯,我也認為這起案子是他殺,並以此為基礎,在猛梭寨子裏查了好幾天。可所有人都說當天晚上沒見過岩涵光,下午的時候也沒見過他喝酒。”
虎平濤思考片刻,問:“手機短信和電話方麵的調查,有沒有相關的線索?”
張青衛搖搖頭:“都是他和朋友的正常交談,沒有涉及異常話題。”
虎平濤咂了咂嘴:“這就難查了。”
張青衛有些犯難地搓著手:“我們所上平時主要工作是維穩和勘界,技術力量有限,遇到這種案子,如果短時間找不到線索,隻能移交給州裏和省廳。可問題是……”
看著他犯難的樣子,虎平濤疑惑地問:“怎麽,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案子?”
張青衛沉重地點了下頭:“昨天,猛梭寨子裏又死了一個人。”
“他叫岩宰,也是年輕人,今年二十七歲。前天晚上外出,徹夜未歸。昨天上午有人在村口池塘裏發現了他的屍體。”
虎平濤皺起眉頭:“溺亡?”
“是的。”張青衛回答:“初步屍檢顯示是這樣。”
虎平濤隱隱有種預感:“前後兩名死者之間有關聯?”
“他們是朋友,很好的那種。”張青衛道:“甚至以兄弟相稱。”
虎平濤微微點頭:“這樣吧!我跟站長說一聲,下午跟你跑一趟。有些問題必須去案發現場看了才能做出判斷。”
……
猛梭寨的水塘很大,很普通,在很多村寨都能看到類似的存在。這其實是一種具有抗旱防澇功能,類似於小型水庫的基礎設施。平時主要用於儲備,供應全寨人的生活用水。
水塘邊已經用黃黑色帶子拉起了警戒線,將東南方向與水塘連接的部分圍攏,還在旁邊的土壟上插了一塊木牌,上麵寫著“禁入”兩個醒目大字。
虎平濤指著木牌問張青衛:“昨天就圈起來了?”
張青衛點點頭:“是的。我專門派了兩個人在這裏守著,晚上睡覺也是輪換。平濤你不知道,我心裏是真急啊!”
虎平濤微微一笑。在西洛邊檢站待久了,他很清楚張青衛的想法。這一帶雖說靠近邊界,但真正作奸犯科的人其實很少。兩個原因:一是省、地州、縣區層層加碼,落實各種政策,對邊境地區管控嚴格,普法宣傳和義務教育都很到位。二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自衛反擊戰的老兵退伍回家。這些年對軍警的待遇大幅度改善,尤其是退伍老兵,在確定政治思想過硬的前提下,這些人在村子裏頗有威望,多多少少擔任職務,能起到很好的帶頭人作用。
以猛梭寨為例,雖說達不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標準,但幾十年了,這裏從未發生過盜搶案件。
這次一下子接連死了兩個人,難怪張青衛急得跟什麽似的,就關心著什麽時候能破案。
他湊近虎平濤身邊,誠懇地說:“術業有專攻。我也不瞞你,別看我是派出所長,可這方麵我是真不行,說到底還得依靠你們這些刑偵高手。但我可以保證給予支持。無論調查取證還是其它方麵的工作,你說往東,我絕不往西。”
虎平濤開玩笑道:“三哥,您這就過謙啦!”
張青衛是個老實人:“你幫我的忙,我當然要……”
他忽然反應過來:“你剛才叫我什麽?”
虎平濤滿臉都是純潔無辜的表情:“三哥啊!你排行第三,不叫三哥叫什麽?”
“滾!”張青衛沒好氣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才是阿三……記住了,可以叫我老三,但決不允許叫什麽三哥。警告一次:再叫翻臉啊!”
虎平濤不再言語,捂著嘴往水塘邊走去。
被警戒線圍在圈裏的地塊,有個很大的水泥平台。台階往下一直延伸到水底,這樣做是為了方便村民取水。
虎平濤站在距離水麵最近的台階上,從衣袋裏拿出一把鋼卷尺,拉開,將頂端垂直探下去,感覺觸底後,把尺盒收到距離水麵的位置,用拇指壓住,緩緩收回。
這是一個用水泥和磚塊砌成的平底水塘,目前在水深一米二左右,上下浮動不超過三毫米。
收起鋼卷尺,虎平濤蹲在水塘邊,注視著側麵水泥地上那個用白色粉筆劃出的圈,陷入沉思。
張青衛走到旁邊,陪著他蹲下,低聲問:“有沒有發現?”
虎平濤指著粉筆線圈:“當時死者是在這個位置?這感覺不太對勁兒啊!就算是溺亡,屍體也應該是漂著才對……怎麽,當時是處於沉底狀態?”
張青衛搖搖頭:“死者就在這兒,泡了很長時間,頭向下漂著,肚子有點兒鼓。我當時看了也覺得奇怪,等撈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水池邊有個釘子,剛好掛在他衣服上。”
說著,張青衛站起來,沿著塘邊走了幾步,指著腳下:“喏,就在那兒。”
沿著他手指的方向,虎平濤看到水麵以下的堅硬壁麵上,有一顆凸出來的細小黑色棍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