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情況
“我女兒今年上中四,她所在的年級有六個班。新秋在二班。”
“郊遊這種事情不一定按照班級順序來,而是看各班的教學進度,隻要在一個月內安排就行。”
“新秋的學校在港城來說雖然不是頂級,但也不算差,就讀的學生家庭條件基本上都還可以。所以在郊遊目的地的選擇上,大家都選了露營。”
虎平濤覺得挺意外:“怎麽去哪兒玩不是學校老師決定的嗎?”
陳妙筠解釋:“如果是幼兒園和小學,那就是老師決定。上了中學,這種事情就是學生來選擇。一般來說,各班老師會給出幾個目標,比如海洋公園、維多利亞港、迪斯尼樂園……讓學生自己選擇。如果這些目標學生都不願意去,就讓他們自己選,投票決定最後的目的地。”
虎平濤笑了:“自由度很高啊!”
陳妙筠繼續道:“能進這所學校的孩子,家裏經濟情況都還可以,各種公園和遊樂場基本上都玩遍了。所以選擇偏僻點兒的景點露營,也很正常。”
“三班選擇的郊遊目的地是小鳳山,就在大嶼山旁邊。那個地方很偏僻,以前很少有人去。這些年港府加大地產開發力度,小鳳山也新修了公路。那邊遠是遠了點,但風景不錯,從山的夾角之間剛好能看見維多利亞灣,所以去的人就越來越多。再加上去一次不太方便,都會選擇露營,在那裏過一晚。”
虎平濤第一次來港城,對這邊的地理形勢沒有概念,問:“我可以看看地圖嗎?”
郭玲鈺從打開旁邊的抽屜,拿出一個很大的文件包遞給虎平濤。他接過打開,發現這是一份精密度很高的大比例地圖。
共有五張,都有編號。
一張是全港城包括周邊區域的總圖。然後東、南、西、北四個分區各有一張,最後是小鳳山詳圖,包括與港城連接的公路部分。
虎平濤驚訝地說:“郭姐,看來您是提前做好了準備啊!”
這種大比例地圖外麵根本買不到,雖說達不到軍用版本的程度,卻也屬於管製品。
郭玲鈺客套地笑了一下:“這是我從警務總署弄來的。警務處副處長跟我是朋友,私交還算不錯。我告訴他,家裏孩子對地理很感興趣,答應他絕不外泄或者複印。等用完這幾天就給他送回去。”
虎平濤不再多言,低頭專注地看著地圖,過了幾分鍾,他對基礎地形有了初步了解,抬頭看著陳妙筠:“陳女士,請接著說吧!”
陳妙筠點點頭:“其實三班的老師當時沒想過要去小鳳山。畢竟太遠了,而且位置偏僻。如果出了意外,打電話報警和叫急救車都不方便。光是從學校到目的地的單程至少要花兩個小時。雖說這幾年當地人建了一些民宿,還蓋了一些針對散客,專門租了過夜的木板房,可那裏的住宿條件很差。報紙上經常有報道,說小鳳山那邊早晚溫差很大,告誡露營的人一定要帶夠衣服,帶齊各種必備物品。”
“三班的郊遊目的地是學生們自己選的。港城這邊的教育跟你們內地區別很大。老師主管教學,學生在言論思想方麵就很活躍,沒有固定的框架。”
“那個班有三十九個學生,因為老師選擇的郊遊景點在班上投票沒有過半,隻好讓他們另選新的,結果有三十七個人選了小鳳山。”
聽到這裏,虎平濤忍不住打斷,問:“陳女士,您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陳妙筠苦笑著回答:“還不是因為我女兒。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她整夜的睡不好,每天晚上都會從夢中驚醒。我帶她看過醫生,說這是驚厥,開了一些藥,可吃了也沒用。都是安眠類的,每天晚上我都看著她服藥,睡是睡著了,身上卻一直冒汗,往往是睡到半夜枕頭都濕了。而且即便是睡著了,她也很緊張,兩隻手握得很緊,身體也繃著。”
“我又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催眠療法什麽的都試過了,還是沒有效果。醫生私下告訴我,新秋肯定藏著一些秘密,她有著很強的,無法得到滿足或緩釋的心理欲望。這種欲望指的不是金錢或類似方麵,而是一種極其強烈的心理落差。隻有找出源頭,對症下藥才能根治。”
“我媽上了年紀,人就比較迷信。那段時間我為了女兒的事急的不可開交,她覺得要麽是鬼上身,要麽就是中了邪。我媽帶著新秋去了幾次黃大仙,香也燒了,錢也給了,就是不見好。”
“我先生常年在國外做生意,馬來亞和暹羅兩地來回跑。我打電話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他也很急,說是盡快把目前的生意穩定下來,爭取早點兒回來陪女兒。”
“我們全家都關注新秋,我相信心理醫生說的那些話,也就托人托關係,從各個方麵展開調查。漸漸的,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說著,陳妙筠側身轉向坐在旁邊的郭玲鈺:“我們從小學時代就是很好的朋友,玲鈺平時對我很關照。這次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求她幫忙。”
虎平濤理解地點點頭:“請接著說。”
陳妙筠道:“首先提出去小鳳山的,是一個名叫“關新偉”的男生。我暗地裏找人查過,關新偉上中三的時候就去過小鳳山露營。當時是和他父母一塊兒去的。關新偉在班上的成績一般,性格很活潑,隨便跟誰都能玩的一起。”
虎平濤道:“所以您覺得關新偉與後來的車禍沒有直接關係?”
“是的。”陳妙筠的邏輯思維很慎密:“關新偉當時也在車上,他受了重傷,左腿骨折,而且還是致殘可能性很高的那種。如果他知道有危險,絕不可能這樣做……何況,他隻是個孩子。”
虎平濤輕輕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陳妙筠繼續之前的話題:“選定了時間和郊遊目的地,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車輛。當天孩子們乘坐的是校車。學校裏共有六輛校車,都是五十座以上的大型車輛。如果是全校集體出行,這些校車肯定不夠,就必須從外麵租用。但如果是分班外出,就可以輪用。”
“那種校車是德國生產的,防護性很高。學校為了學生安全也明文規定:學生在車內不準打鬧,不準吃東西,禁止帶易碎的玻璃製品上車,以防破碎傷人。所有司機都在入職前都要接受審核,然後還有為期兩周的綜合培訓。”
虎平濤在腦海深處展開一幅幅思維畫麵:“也就是說,無論車輛還是司機,都沒有問題。”
陳妙筠歎了口氣:“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出事兒了。”
虎平濤道:“請詳細說下這起車禍。”
陳妙筠道:“當時所有媒體對車禍都有報道。校車從學校出發,前往小鳳山。車上搭乘的學生有三十四個人,連上司機就是三十五個。”
“等等!”虎平濤再次打斷她的話,疑惑地問:“那個班不是有三十九個學生嗎?怎麽隻去了三十四個?”
“有五個學生沒去,他們各有各的原因。”陳妙筠回答:“先說車禍吧!之後我會就這五個人與您詳談。”
“從港城前往小鳳山的公路雖說是新修的,但整體路況不太好。畢竟那裏不是主要交通區域,車流量少,所以港府在計劃的時候將其列為“支線”,簡單來說就是路麵不夠寬。”
“出行的頭一天夜裏,剛好下了雨,路麵濕滑。小鳳山路況複雜,幾乎都是盤山路,校車行至山腰中段的時候,在盤山公路側麵出了狀況,整車翻下山溝。”
虎平濤神情冷峻:“山溝的深度是多少?”
“垂直深度十二米,坡度斜角四十七度。”陳妙筠回答:“這都是我從報紙上看到的數字。那些狗仔隊很厲害的,有些時候連警察都沒他們厲害。”
“很幸運,當時校車後麵還跟著另外幾輛私家車。車主連忙打電話報警,又叫來了急救車。救援速度可以說是很快了,可還是有五名學生當場身亡。”
虎平濤問:“這五個人是怎麽死的?請詳細說一下。”
陳妙筠道:“有兩個女生是車輛翻滾過程中,頭部遭到重擊致死。有一個男生是因為沒有係上安全帶,車輛翻滾導致腰部折疊死亡。一個女生是副班長,也是當天出行的學生領隊。她當時手裏拿著信號旗,就是可以伸縮的鋼製指揮棒,長度大約一尺左右的那種。車輛墜落的時候,信號旗底部觸到前座椅背,前端不偏不倚剛好插進她的眼睛,穿透了腦部。”
“最後一個死者是男生。那天校車開著天窗,他的座位剛好位於天窗下麵,同樣也是沒有係安全帶,他從天窗裏掉出去,整個人撞在岩石上,當場死亡。”
“其餘的人,包括教師和司機,不同程度受傷。傷勢輕的兩天後就出院,傷勢重的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警方趕到現場後展開調查,對外公布車禍原因是“因路麵濕滑,在行駛過程中不慎墜落”。”
虎平濤思索著整個事件的前後經過,他語速緩慢:“也就是說,司機負有重要責任,甚至是全責?嗯……至少表麵上看來是這樣。”
“是的。”陳妙筠道:“媒體報道也這麽認為。”
虎平濤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說說那四個當天沒有參加郊遊的學生吧!他們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不參加班上的集體活動?”
不知道為什麽,陳妙筠忽然變得沉默。過了幾秒鍾,才緩緩地說:“有兩個是女生,一個叫季秋楠,還有一個叫陳鳳嬌。出行前一天,季秋楠感冒發燒,她父母給學校打電話請假,還附上了醫院的證明。陳鳳嬌是因為她父親開車送她去學校的路上,不慎與前車發生碰撞,耽誤了時間,迫不得已隻能向學校請假,不參加郊遊。”
“另外兩個是男生。一個叫楊益中,他請假的理由也是生病。還有一個叫李博文,請假的理由……也是生病。”
虎平濤仔細觀察著陳妙筠臉上的神情變化,疑惑地問:“陳女士,這個李博文是您的什麽人?”
從說話語氣和描述對象的排序,可以聽出其中的差別。
亞裔文化圈都有著“重男輕女”的邏輯思維。一般來說,談及男女,都會將男性排列在前,女性排列在後。但陳妙筠偏偏反過來,女在前,男在後。
當然,這種邏輯不適用於每一個人,隻是在大多數情況下泛用。
問題的關鍵在於對排在後麵兩名男生的敘述。
同樣都是生病請假不參加郊遊,偏偏陳妙筠把李博文放在最後,期期艾艾地說他“也是生病。”
郭玲鈺與陳妙筠關係非常好,對她的家事也頗為了解,於是開口替陳妙筠解圍:“小虎,這個李博文……他是妙筠女兒,也就是新秋的男朋友。”
虎平濤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陳妙筠並攏雙腳,局促地說:“虎警官,我能理解您的想法。我也看過一些偵探小說,按照排除法,沒有參加這次郊遊的人,都有著很大的嫌疑。”
虎平濤敏銳抓住她的這句話,幾乎是緊跟著問:“您認為這起車禍是人為的?”
陳妙筠咬了一下嘴唇,隨即鬆開:“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其中有古怪。”
虎平濤注視著她:“請說說您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的女兒。”陳妙筠揚起頭,坦然麵對他的目光:“自從出了車禍,我女兒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白天情緒低落,無論我怎麽問她都不說話。我帶她找心理醫生做了多次治療,新秋好不容易才告訴我————她每天晚上都會夢見張雅翠,夢見她血肉模糊的樣子。”
“誰是張雅翠?”虎平濤問。
“就是我之前說過的車禍五名死者之一,三班的副班長,被信號旗戳進腦部致死的那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