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打架,成本高
“其實徐彪不難對付。他的凶橫隻是針對老百姓而言。他再凶能幹得過國家機器?這不找死嗎?”
“可落到實際,處理問題不能簡單片麵。如果徐彪一家三口有工作,停車費這事兒老李直接就給他禁了。但反過來看,如果徐彪他們家斷了經濟來源,肯定要成為不穩定的社會因素。你想想,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又窮又橫,打起架來不要命。小虎你們警察的確能管,可你們能二十四小時跟在他屁股後麵盯著?”
“真要出了事兒,誰負責?”
“我也是那天被老李一說,才茅塞頓開。老李不是性子懦弱,而是他經驗豐富。你說社區這麽多人,還怕一個刑滿釋放人員……這不笑話嘛!”
虎平濤思考了很久,認真地說:“向姐,你們這種搞法就不對了,至少我不讚成。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也的確是出於綜合考慮,才對徐彪私自收取停車費這事兒聽之任之。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一帶是公共場所,尤其是社區,來這兒辦事的人多。徐彪給出去的都是假發票,投訴的人越來越多,到時候你們該怎麽辦?”
向宏音連忙解釋:“小虎,這是個曆史遺留問題……”
虎平濤驟然提高音量:“曆史遺留問題也要解決!向姐,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前任老李那些話表麵上聽起來有道理,實際上就是推卸責任。幫助刑滿釋放人員解決生活問題,本來就是社區工作的一部分。可他倒好,什麽都不管,就這樣聽之任之。現在向姐你接手了,就該把徐彪一家子管起來,停車費這事兒必須禁了。”
“向姐,你糊塗啊!這地皮是國家的,不是他徐彪的私產!他憑什麽在未經審核的情況下擅自收取停車費?”
“向姐你說徐彪一家生活困難。可您也得看具體情況啊!徐彪有前科,進過監獄,而且不止一次。向姐您想想,監獄是什麽地方?如果不是觸犯了法律,誰會抓他進去?徐彪在裏麵不好好改造,出來以後仍然橫行無忌。文永仙雖說與他有過那麽一段男女之情,可徐彪剛從監獄裏放出來,馬上帶著刀子闖進別人家裏,搶走人家的老婆。”
“欺男霸女啊!我是來的晚,不知道這事兒。如果換了我在現場,說什麽也得把徐彪抓起來,重新弄進去,繼續服刑繼續勞動改造。”
“他一家三口不缺胳膊不缺腿,幹什麽不行,非得死皮賴臉收停車費?向姐,那天我是見過徐彪兒子的。那麽大的一個活人,一看就是平時好吃懶做慣了。不怕說句得罪人的話,轄區內有無業人員,這是向姐你們社區工作沒有做到位。無論幫扶也好,在合乎法律和規矩框架之下的強製行為,都是應該做的。”
向宏音臉色變得很難看,說話腔調也變了:“小虎,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這好好的事情我們都知道該怎麽辦。問題是人家根本不聽,上門走訪交流人家也不理。要不咱倆換換,你來處理這事兒。”
虎平濤沒有動怒,恰恰相反,他頗有些玩味地笑了。
“向姐,我剛才說話有點兒重,您別生氣。”他首先擺明態度,耐心勸道:“向姐,您聽我說,不光是這個世界在變,咱國家和法律也在變。您想想,從您剛開始工作那會兒到現在,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就像您之前說過的,以前的人結婚,彩禮嫁妝是三轉一響,現在是發房子小轎車還得加上一大筆錢。”
“我是幹警察的,我就從法律層麵給向姐您好好嘮叨嘮叨。就說打架吧!向姐您說句實話,就您在社區工作這些年,打架鬥毆肯定見了不少。您說說,這打架的人,以前多?還是現在多?”
向宏音想也不想張口回答:“當然是以前多。現在別說是打架了,就連吵架的人都少。”
虎平濤笑著一拍大腿:“對啊!現在打架鬥毆的人的確變少了。別說是您了,就說我吧!以前小的時候,我上初中,跟朋友在外麵吃個燒烤,經常可以看到有人為了口角打架。抄起酒瓶就往對方腦袋上砸。我一點兒也沒誇張,有時候打架雙方就在我旁邊的桌子,隔得很近。”
“可現在為什麽打架的少了?因為法律變得越來越完善,管製越來越嚴格。向姐您想,以前街頭打架有個特點————哪怕是雙方打得頭破血流,甚至骨折,但誰都不會報警。打架結果往往是贏了的一方跑了,輸了的也隻能自認倒黴,自己去衛生所和醫院縫針包紮。”
向宏音輕輕點頭。這些事情她見過,甚至經曆過。虎平濤沒有亂說。
他繼續道:“退一步,就算報了警,如果打架雙方互相不認識,受傷也不重,那時候的警察一般不會摻合。因為這種案子查起來很難。畢竟以前街道上沒有那麽多的監控攝像頭,手機也不像現在這樣具有錄像、錄音、拍照等多種功能。沒有大數據,想要在城市裏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話又說回來,輕傷歸輕傷,如果打架鬧出了人命,那就另當別論。所以那時候對於打架鬥毆,鬧到派出所,基本上都是批評教育,讓一方承擔醫藥費,僅此而已,情況不嚴重的話就不會拘留。”
“有部老電影《秋菊打官司》,老謀子拍的。秋菊丈夫與村長吵架的時候說了幾句難聽話,村長惱怒之下控製不住,就抬腳衝著秋菊丈夫狠狠踢了幾下。踢斷了肋骨,還踢中了下身……男人嘛,那裏是命根子。結果秋菊丈夫在家躺了一個多月還不能下地幹活。”
“明知道是村長打人,可鄉裏和縣裏的公安都是讓村長賠償醫藥費和誤工費,沒有針對打架鬥毆做出任何實際性的處理。直到後來,秋菊告到市裏麵,去法院起訴,法院才派人給秋菊丈夫驗傷,發現是輕傷,這才把村長抓走。”
“因為村長涉嫌傷害罪,這是要判刑的。”
“向姐您剛才提到徐彪是混道上的。您覺得“混道上”這幾個字現在還能嚇住人嗎?現在全國都在掃黑除惡,誰敢冒頭就抓誰。徐彪當年拎著刀子欺男霸女,要是他現在還敢這樣,隻要一個電話就能把他抓起來。”
“以前打架鬥毆的多,是因為咱們國家經濟不發達,大夥兒沒事幹,聚在一起形成小團體。兩邊一言不合就開打,要真打出什麽事兒,就像電影裏打秋菊丈夫的那個村長,團夥裏也有人頂包。”
“混道上的那些人不是有句話嘛!兄弟,你在裏麵放心。我會幫忙照顧你嫂子的。”
“古時候,曹操說得更狠:借你人頭一用,以後我幫你養老婆兒子。”
“看過《水滸傳》吧!梁山之所以講道義,那都是因為窮。如果大家都有錢,比如李逵,如果他有個幾百兩銀子的身家,誰還願意提著腦袋造反啊?”
“打架鬥毆混黑道也一樣。以前跟著大哥混,吃香的喝辣的。有時候大家給麵子,出了事情真的是一句話就能擺平。”
“可現在呢?隻要不是特別懶,吃香喝辣那點兒錢誰都有。就說過年吧!以前餐桌上有肉就是肥年。現在呢?雞鴨魚肉都吃膩了,海鮮什麽的也經常吃,不稀奇。區區一個道上的大哥算老幾啊?就算給麵子繼續跟著大哥混,要麽你發我工資,要麽你打電話叫我出來就必須給錢。別跟我將什麽義氣,那都是騙小孩子的故事。社會在進步,無論做什麽都要向前看。”
“就連我們派出所平時搞普法宣傳,都奉勸不要打架。因為打架成本高啊!打輸了要住院,打贏了要坐牢,就這兩種選擇。”
“向姐我再給您說個事,真事兒,上個月剛發生的。關口村您知道吧!那邊已經開始拆遷了,因為是從東邊開始,往南麵推著走,南邊的舊房子就暫時沒動。按照拆遷計劃,至少要下個月才能推到那兒。”
“有些住在南邊的村民就沒有搬。主要是想著還能住幾天,也好省點兒房租錢。有一戶屋主姓張的,房門開朝街麵上。那天有一輛“長城”停在他家門口,不偏不倚正好把他家大門給堵住了。老張媳婦連忙出去叫車主挪車,車主是個女的,一小姑娘,二十來歲。人不大,脾氣挺大,當時就嚷嚷著:房子是你的,路是大家的,我今天就是要把車停在這兒,你能把我怎麽樣?”
向宏音聽得一陣搖頭:“怎麽會有這種人?”
虎平濤認真地說:“這種人的確很討厭,說白了就是犯賤。”
向宏音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問:“兩邊打起來了?”
“肯定的啊!”虎平濤道:“還是那小姑娘先動的手。直接給了老張媳婦臉上一個耳光。老張媳婦哭著跑進屋裏,老張一看怎麽也咽不下這口氣,問清楚情況,衝出來一把抓住小姑娘的頭發,重重一個巴掌扇過去。那女的被打懵了,捂著頭好不容易站起來又哭又喊。車裏的人也看懵了,因為按照他們的想法,就算要打架,至少也的先吵上幾句。可老張這明顯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動手……於是從車上下來了兩個男的,一下子變成老張一個對三個。老張平時喜歡健身,雖然不會拳腳套路,可俗話說得好:亂拳打死老師傅。他閉著眼睛一陣亂打,胡亂揮拳。”
“打著打著老張忽然感覺對方停手了。睜開眼睛一看,對麵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估計是那小姑娘的親戚吧,捂著右眼坐在地上直喊疼。看樣子是老張一拳打中了他的眼睛。”
“後來對方報警,涉事雙方都被帶到派出所,我給處理的。事情起因很簡單————老張媳婦當時說了一句:停車也看著點兒啊,都堵到大門口了,我怎麽出去?”
“然後就是那車主小姑娘回的,反正兩邊各說各有理,都認為是對方的錯。老張這邊也受了傷,他衣服被扯爛了,臉上和脖子上都有抓痕,也流了血。對方那個老男人一直捂著眼睛,眼圈已經黑了,當時看著沒什麽……總之誰也不肯讓步,都覺得自己吃了虧。”
“我讓他們先去治傷,然後根據各自的傷情再來派出所調解。我沒故意偏袒,這是正常的處理流程。可到了醫院一檢查,那老男人的初步檢查結果是“眼眶外壁骨折”。老張畢竟是本地人,在醫院裏也有朋友。他找懂行的人谘詢了一下,得知這已經達到輕傷標準了,那可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他被嚇慌了,也不管什麽理虧不理虧的,沒辦法隻好趕緊賠錢了事。對方醫藥費花了一萬多塊。卻獅子大開口找他要三十萬。老張沒辦法,隻好找熟人幫著談判,又是請客吃飯,又是找關係,前前後後花了三萬多塊錢,對方這才鬆口,隻要了他十五萬。”
向宏音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那加起來就是十八萬,將近二十萬?”
虎平濤微微一笑:“向姐,這事兒還沒完。您聽我跟您說:老張後來打電話到所裏給當時出警的民警,說他們兩邊已經和解了。當時我們的民警了解情況以後,讓雙方抽空到派出所簽個字,這案子就算結了。可那天不湊巧,涉事雙方到了派出所,經辦的民警不在,我也去區上開會,就換個了人給他們辦手續。老張想著已經和解,覺得這事兒已經不了了之,就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上個星期,刑警隊的人給老張打電話,說他涉嫌故意傷害罪,那事兒已經立案了。老張一臉懵逼,說這事兒不是了結了嗎?我還有諒解書呢!怎麽就立案了呢?”
“刑警隊那邊答複:故意傷害罪是公訴案件,不是你們雙方說和解就和解的。和解隻能減輕處罰,不是說不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