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處罰
王凱壓根兒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我沒幹什麽,真……真的沒幹什麽啊!我就是半夜尿急,店裏沒有衛生間,隻能在外麵方便。你們警察又不是幹環保的,怎麽連這事兒都要管?”
虎平濤懶得跟他多說,直接反扣胳膊,利索地將王凱整個身子翻轉過來,按在堅硬的人行道地磚上。
孟輝和王貴一擁而上,從王凱身上搜出一把簡易手鋸。
這玩意兒隻有二十厘米長,刃口是鋒利的鋸齒,在五金店裏就能買到。
走到之前那棵樹下一看,仍然是同樣的狀況,樹皮已被割去一圈。
虎平濤冷冷地諷刺道:“沒看出來啊!你小子還有醫生的天賦,專做環切手術。”
王凱感覺手腳一陣冰涼,他極力辯解:“……那不是我幹的……哦,不,不是,我就弄點兒樹皮。我……我老婆腿寒,找了個村裏的老醫生給她看,給了個偏方,說是用這種樹的樹皮煮水喝很管用。”
虎平濤冷笑道:“你以為我們警察都是傻子嗎?我們在對麵看了你好半天了。從你開店門到現在,所有動作都拍下來了。”
孟輝在旁邊聽了也搖頭:“樹皮偏方……你逗我呢?”
這話半真半假。
王凱連忙改口:“我……我是鬧著玩的。真的,你說我要是砍樹的話也不可能啊!就這麽大點兒的一小把鋸子,換了誰都做不到啊!”
虎平濤懶得跟他廢話:“我現在依法對你進行傳喚。有什麽話,到派出所再說。”
……
孟輝之前有句話說對了————王凱的確是個老實人, 沒有心眼兒的那種。
戴上手銬, 往鋼製椅子裏一塞,他被嚇壞了,連忙承認這事兒是自己做的。
承認歸承認,可這案子仍有疑點。
虎平濤注視著他:“說吧, 你為什麽要故意破壞行道樹?”
王凱歎了口氣:“你不知道, 這生意不好做啊!起初的時候,我和我老婆租了這個店麵賣早點。油條、豆漿、小籠包……後來實在做不走, 就狠狠心把所有積蓄砸出去, 加盟福佳樓。因為當時這個鋪麵的租期還沒到,我們又是小本經營, 就想著在店裏隨便放幾張桌子, 人多的時候把桌椅擺在外麵人行道上,再搭個雨棚。這樣一來就能擴大麵積,至少能放十五張桌子。”
“當時隻想著做桌餐, 那時候外賣遠不如現在這麽火熱。再說了,外賣的錢也不好賺,平台手續費收的高,比較下來,還是桌餐的利潤多。”
“開餐飲店生意好不好,主要看廚師。我們按照福佳樓給的菜譜做, 生意很快好起來了。熱火的時候主要是中午和晚上, 人行道上都被擺滿了。可附近住的有些人不樂意,覺得我們堵了他們的道,就打電話投訴,然後城管的人來了, 讓我們清理桌椅,把人行道讓出來。”
虎平濤微微頷首:“你這行為屬於占道經營。”
王凱大倒苦水:“我實在是沒辦法, 我不占用人行道就沒法做生意啊!你想想,店裏就那麽大點兒地方, 客人多的時候根本坐不下。我總不能把客人往外麵趕啊!”
虎平濤冷笑著發出諷刺:“你重新租個大點兒的店麵不就行了?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貪圖這裏的店鋪租金便宜。”
王凱扯著嗓子嚷嚷:“我那店麵租了十年, 還沒到期, 你讓我怎麽搬?”
虎平濤懶得跟他鬼扯,直截了當地問:“說重點, 為什麽要破壞行道樹?”
反正事情已經說開,王凱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以前人行道寬, 我避開城管巡邏檢查的時段,還能偷偷擺上幾張桌子。可後來路麵改造, 人行道隔出去一部分, 讓給非機動車道了,我在這邊連桌子都沒法擺……尼瑪的,這也太欺負人了,憑什麽啊!就為了栽樹,不讓我做生意,那我全家吃什麽?喝西北風去?”
虎平濤盯著他:“你這是強詞奪理。”
王凱對此不以為然,振振有詞:“我用尺子量過, 那栽樹的坑邊長就有一米。要是沒有這些樹, 我就能多擺幾張桌子。反正城管又不是天天來,隻要看見他們就收桌子, 城管也拿我沒辦法。”
虎平濤一邊做著記錄,一邊問:“你割樹皮這招挺損的,跟誰學的?”
說起這個, 王凱臉上露出自豪的神情:“我上中學的時候生物成績特別好。樹木通過形成層吸收水分,這是植物老師教的。”
虎平濤微微眯起眼睛:“看樣子,你好像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兒?”
王凱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慌張,他定了定神:“這事兒我做錯了,我承認是我一時糊塗……我,我都說了是給我老婆割點兒樹皮煮水喝,是為了治病……那個,警官,我知道錯了,我悔過。反正一棵樹也就幾百塊錢,我認罰。”
虎平濤冷笑道:“幾百塊?你以為幾百塊就能解決問題?”
王凱聽得一陣迷糊:“……這……這一棵樹也沒多少錢啊!我有個朋友就是開苗圃的,我找他買一棵過來換上不就行了?”
虎平濤認真地解釋:“你聽好,這事兒跟你想的不一樣。這樹一旦栽下去, 落了地,那就屬於公共財物。想要移動、砍伐、修建,必須得到綠化部門的審批才行。再說了,這樹跟人一樣,需要維護保養。別的不說,光每天澆水,按時打藥,就是一大筆開支。”
“我給你透露一下,在綠化部門那邊,各種尺寸的植物,按照不同類別,是有定價的。”
“這個價錢不是亂定,是經過一係列核算得出的數字。從生產、運輸、安裝到最後落地,所有環節都計算在內。”
“今天被你弄死的這棵樹,至少值三千。”
王凱愣住了:“三千?這麽多?不是……這,這不合規矩啊!”
虎平濤冷冷地注視著他:“什麽叫不合規矩?人家辛辛苦苦把樹栽下去,你為了你自己的生意把樹弄死,這就是你的規矩?”
“那樹好好的種在路邊,你為什麽要搞破壞?你吃多了撐的啊?”
“還有,按照相關規定:蓄意破壞綠化帶內的植物,按定價的八倍賠償。我給你算算,一棵樹三千,三八就是兩萬四千塊。”
王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尖聲叫嚷:“兩萬四?你們……你們怎麽不去搶?”
虎平濤神情冷肅:“我再說一遍,這事兒歸綠化部門管。他們定價,他們定規矩,最後也是他們對你進行處罰。你說你好好的半大夜不睡覺,爬起來做這種事情……你能怨誰?”
停頓了一下,虎平濤繼續道:“如果你拒絕賠償,那就隻能走程序。三千塊立案,兩萬四已經是大案子了。而且你的做法影響惡劣,至少要在裏麵關上半年。”
王凱臉色慘白,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虎平濤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而且案子本身還有很多疑點。
“綠化部門從前年開始對這條街上的行道樹進行更換。可是從前年開始,整條金平路上就你們這段的行道樹頻繁出問題,成片的死亡。”
王凱的心理防線早已崩潰,聽到這裏,他慌慌張張舉起雙手一個勁兒地搖擺,連聲叫屈:“不是我幹的,這事兒跟我沒關係。”
虎平濤從他惶恐的眼睛深處看到了一絲別樣內容。
沒有急於提問,他久久注視著王凱,足足過了半分鍾,才慢悠悠地說:“捉賊拿贓,要不是我們蹲點把守,今天晚上把你抓個正著,你同樣會說這事不是你幹的。”
如果換在之前,王凱絕不是現在的態度。
在他看來區區幾棵樹根本不算什麽。大不了賠點兒錢,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
他以前接觸過警察,在老家也有幾個當警察的朋友。派出所抓人曆來都是這樣,除了大案要案,隻要不是情節特別嚴重,都是能調解就調解,罰款教育就行。
虎平濤之前說的“一棵樹落地,定價三千,按照八倍的標準賠償。”
這話把王凱嚇壞了。
他能感覺到這位年輕的警官絕不是在詐唬自己。規章製度豈能是用來開玩笑的?既然人家這麽說,就肯定有其依據。
“都前年的事情了,真的跟我沒關係啊!”
“天地良心,我要是胡說八道撒謊蒙人,讓我不得好死,走路遇到打雷,一個雷下來把我劈死!”
“警官啊!我真沒騙你,我句句話都是真的啊!我承認今天晚上是吃了豬油糊了心,我不該搞破壞,我不該為了做生意故意破壞市政設施。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王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聲叫屈。他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那模樣痛苦極了,跟死了親娘似的。
這番表演絲毫沒有打動虎平濤。
他雙手交叉合抱在胸前,把身子往後一靠,慢悠悠地喝著茶,欣賞王凱的表演。
心理學是警校課程中重要的項目。從眼神、皮膚顏色與體溫變化、發汗程度、動作、語言等方麵,可以看出目標的思維意識。
虎平濤很有耐心地等了近五分鍾,直到王凱哭夠了,聲音逐漸變小,才用力清了清嗓子,冷冷地說:“行了,你也別裝了。別人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們抓你抓了個正著,有證據有監控,還有現場的拍攝錄像,你無論如何都賴不掉的。”
王凱一直用手捂著臉,偷偷通過手指縫隙觀察情況。哭是真的哭了,但就是做個表演。他雖然不是專業演員,可從小就性子懦弱,情緒緊張的時候就忍不住掉眼淚。
他期期艾艾地問:“那個……能不能少罰點兒款?兩萬多一棵樹,實在太貴了。”
王凱知道這事兒不能善了。他徹底拋棄了之前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開始從實際且實用的方麵考慮問題。
虎平濤感覺好氣又好笑:“你以為這是菜市場買菜呢?還能討價還價?”
王凱蜷縮著身子,滿麵愁苦:“我……我沒那麽多錢。”
虎平濤根本不吃這一套,諷刺地說:“福佳樓一直做老滇菜,在省城名氣很大。我剛才在手機上查了一下,光加盟費就得二十萬。你那個店雖然麵積小,但生意很不錯,回頭客多。”
“還有,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你一直在搞占道經營。之所以今天晚上跑出來破壞行道樹,是為了不讓那些樹擋著你在人行道上擺桌子。照這樣算下來,你每天的營業額就不是個小數,你還好意思跟我哭窮?”
說到這裏,虎平濤陡然變了神情,嚴肅又凶狠:“我勸你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老老實實交代問題。”
王凱被嚇得渾身一顫,嘴上卻不肯認輸:“該說的我都說了啊!”
虎平濤絲毫不給他思考的時間:“金平路這一段的死樹,究竟是誰下的手?”
“不是我!”王凱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
“我知道不是你,但你肯定知道是誰幹的。”虎平濤步步緊逼。
王凱慌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虎平濤對這回答嗤之以鼻:“沒人生下來就什麽都會,很多事情都需要學習。就說弄死一棵樹吧!你說你在學校的時候生物學得好,知道破壞形成層就能弄死一棵樹。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想到要破壞行道樹?”
“雖然你覺得那些樹擋著你做生意,可你沒那麽大的膽子。你肯定是見過有人這麽搞,然後才跟著做。”
最後這句話徹底點醒了王凱,他被嚇得麵如土色,渾身劇顫。
“沒……沒有……真的沒有啊……”
虎平濤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良久,忽然淡淡地笑了:“行啊!既然你一口咬定都是你幹的,非要把所有事情一個人扛下來,那我也不難為你,就這麽辦吧!”
“我非常佩服像你這麽有擔當的男人。反正今天我們隻抓到你,之前所有的死樹都算在你頭上。”
“從前年開始,這段路上被破壞的行道樹加起來至少有二十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