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前因
“我真沒想過要殺她。我……我說的是剛開始的時候。這一切都是老廖的主意,是他指使我幹的。”
“我真冤啊!除了之前那兩萬,我沒從他手裏拿過一分錢。”
“我錯了!我不該為了錢利欲熏心。我向政府認罪,求求你們放我一馬。我……我請求寬大處理。”
“我自首,我願意作證指認廖存學。”
張浩一把鼻涕一把淚連聲哀求。
虎平濤平靜地看著他這番表演,淡淡地說:“之前我給過你機會。上次就在這個房間,我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 結果你口口聲聲說龔新霞的死是個意外。嗬嗬,前後還不到一天時間,你這區別也太大了。”
張浩自知理虧,連聲哭訴:“我錯了,求求你們給我個悔過自新的機會吧!”
虎平濤不為所動:“還有什麽沒有交代的嗎?這次應該用不著我提醒你了吧?”
張浩又說了一些,要麽都是旁枝末節, 要麽就是與案情無關。
眼看著從他身上再也榨不出什麽東西, 虎平濤側身對丁一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點點頭,站起來,走到張浩麵前,讓他在筆錄上簽字。
……
十多分鍾後,提審廖存學。
虎平濤開門見山地說:“張浩已經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實。我們現在對你進行審訊,隻是想要證實案件的細節。希望你配合,不要再執迷不悟。”
廖存學的心理防線自從下午在三號禁閉室門前見過張浩以後,就徹底崩潰了。
人的心態往往就是這麽奇妙。雖然兩個人麵對麵一個字都沒有說,卻從彼此眼睛裏看到了很多在正常情況下不該有的東西。
不信任的念頭,也同時在腦海深處生根、發芽。
廖存學苦笑了一下,抬起頭,迎上虎平濤冷峻的目光, 問:“我還能得到寬大處理嗎?”
他在牢房裏想了很久,事已至此,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虎平濤淡淡地說:“這得看你的態度,還有你交代的情況。如果是與張浩所說的部分重複, 那是被視作無效的。另外, 還有可能被視作你們兩個夥同串供。”
“那我就從頭說起吧!”廖存學現在變得很爽快, 也是想要擺脫更多的罪責。
“我前些年跟別人合夥兒做生意……具體是做服裝批發, 因為不懂行,前前後後加起來虧了十幾萬。那些年,鈔票值錢,一百塊能買很多東西。不像現在通貨膨脹,一張紅票子連過去五十塊的貨都買不到。照這樣算下來,我就虧得多了。”
“我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哪裏摔下去就從哪裏爬起來。後來我認識了幾個做外貿的朋友, 深入了解以後,才明白服裝這行的水有多深……簡單來說, 當年我是被別人騙了, 然而時過境遷,已經晚了。”
“我不甘心啊!那都是我的血汗錢,早年打工幹活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村裏人都說我懶, 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麵幹活有多麽辛苦。我一門心思想要做生意, 而且還是大生意。我一直覺得我是要當老板的人, 可……唉……”
“我想要把本錢弄回來,東山再起。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真難。以前我在廣告公司跑業務, 那時候來錢真的是很快。很多商家都願意在電視和報紙上做廣告, 隻要嘴皮子利索, 再加上一點兒人緣,月收入輕輕鬆鬆就能過萬。”
“說起來都是網絡和手機害的。以前沒有這些東西,彼此之間信息交流沒那麽快,很多事情得麵對麵的談。就算有大哥大和BB機,對廣告業務也沒造成太大的影響。等到後來網絡普及,人手一部智能手機,根本不需要什麽廣告公司,隻要在手機上搜索一下,鋪天蓋地的信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以前我跟別人談廣告業務,做成一單就有五個點的提成。後來大家都用上了手機,公司業務受到擠壓,給我的提成點越來越少,四個點,然後是三點五,再後來是兩個點……我辭職那會兒,提成隻剩下零點七。別說是我這種跑業務的,就連老板都快支撐不下去了。”
“我做夢都想自己開公司當老板。可積蓄沒了,廣告業務老本行又幹不下去,我實在沒辦法,隻好找人借高利貸,重新做服裝。”
“說起來我也是被逼的。那時候還沒有小額貸款,國家的扶持力度也不像現在這麽大。我前前後後跑了銀行很多次,各家銀行都去過了。尼瑪管貸款的那些人嘴臉實在很難看,幾十萬的款子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而且非得讓我拿出抵押品才行。”
“那時候我還住著舊房子,不值錢。我想靠著以前的老關係,走人情,看看能不能用了老房子做抵押,從銀行借個二十萬,先把公司架子搭起來……可這一套沒用!人約出來了,飯吃了,酒喝了,就是一口咬死有規章製度不給你辦貸款。到頭來,我貼進去的更多。”
聽到這裏,虎平濤一陣搖頭:“你這邏輯思維就是錯的。銀行辦理貸款本來就需要同等價值的抵押。你從哪兒聽說隻要人情熟就能從銀行借錢?”
廖存學憤憤不平地嚷道:“我認識幾個做大生意的老板,是他們告訴我的。說是有時候資金周轉不開,就給認識的銀行領導打個電話,人家分分鍾就把資金劃過來。”
譚濤也聽著覺得奇怪,下意識地說:“不可能吧!還有這種好事兒?”
廖存學張口回答:“我還真沒亂說。天宏集團你們聽說過吧?咱們省內的知名企業,每年光是上繳財稅的錢,就……”
“那個,你等一下。”虎平濤打斷了廖存學,他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你認識天宏集團的人?”
廖存學想了一下,說:“不認識,但我朋友認識。有次吃飯的時候他告訴我,天宏集團老板跟他有點交情,人家給銀行打電話申請資金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聽的清清楚楚。”
虎平濤大概明白了廖存學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緩緩地說:“這根本不是一碼事好不好。當資本力量龐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很多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你找銀行貸不到二十萬,人家一個電話就能輕鬆搞定幾千萬,那是因為你們在資本體量就不在一個等級。”
“打個比方:一個要飯的叫花子找你借兩千塊,說是半個月以後還你。你肯定不會借啊!因為你知道他沒錢,兩千塊借出去就等於肉包子打狗。”
“可如果是一個家裏很有錢的朋友找你提出同樣要求,你知道他的身份背景,肯定會眼睛都不眨的借給他,甚至還會說:暫時先用著,有了再還我。”
“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廖存學被說得啞口無言,他嘴上卻不肯認輸,仍是一副憤憤不平的表情:“反正……反正就是銀行做事情不地道,否則我也不會去外麵借高利貸。我原本想著公司半年左右就能盈利,到時候連本帶利一塊兒還上。可那些催債的人根本不管這些,他們逼我一個月期限內必須還錢。我實在是沒辦法,隻好東拚西湊滿足他們的要求……就這樣,剛起來的公司轉眼就沒了。”
“從那以後我是真正想開了:沒有錢就是一坨屎。而且非得是自己的錢才行,借貸什麽的都是浮雲。”
“想要來錢快的法子很多,但坑蒙拐騙我是不做的。打牌賭博我覺得風險很大,一不小心就得栽進去。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從女人身上弄錢比較靠譜。”
“楊阿婆是專門吃“做媒”這碗飯的老人。她是個寡婦,丈夫死的早。以前羊和村沒拆遷的時候,她在那一帶名氣很大。除了嘴皮子利索,看人很準之外,她自己也有些獨門關係。楊阿婆她兒子早年參軍,在部隊上表現好,升級提幹,聽說後來提成了正團。楊阿婆有段時間專門給他兒子的戰友說媒,接連促成了好幾對。那些當兵的都感激她,也給了很多照顧。其中有幾個升了官,往高處走,楊阿婆的人脈更廣了。”
“楊阿婆也算是村裏的有錢人,以他兒子在部隊上的影響力,她根本用不著做這行維持生活。可楊阿婆也許是做久了就喜歡這個行當,她一直幫人家說媒,附近的人都知道她靠譜,有需要的都來找她。”
“我托關係找上了楊阿婆,請她幫我說個媳婦。”
“我以前有女朋友,好了快三年。後來分了,我又另外談過好幾個。我的條件雖然不算好,卻也不算太差。我人長得還不錯,能說會道,女孩子都喜歡。隻要我願意,結婚其實就一句話的事情。”
“我告訴楊阿婆,想要找個有錢的女人結婚。至於長相和性格方麵,我是不考慮的。”
“楊阿婆那人很實在,她當時就說了:就我這條件,有錢的富婆根本看不上。想當小狼狗必須有身材有臉蛋,還得有超強的精力才行。她的確認識身家億萬的富婆,可我這種類型的人家壓根兒沒興趣。楊阿婆勸我不要好高騖遠,差不多的就行了。”
“我承認她說的有道理,也聽進去了。”
“於是楊阿婆給我介紹了龔新霞。”
“……我從沒想過世界上還有這種女人。長得醜,身材也跟水桶似的。肥婆我見多了,可是像龔新霞這種脾氣暴躁的胖女人,我還是頭一次接觸。如果不是楊阿婆告訴我她在銀行裏有幾十萬存款,她自己又是糕點技師,有一門能賺錢的手藝,相親那天我就直接站起來走人。”
“我沒想的龔新霞對我印象不錯,見了幾次就把事情定下來。我當時已經沒了開公司的念頭,覺得有這麽一個能掙錢的老婆也不錯。雖然她長得不好看,可隻要有錢了,我背著她在外麵另找個漂亮的,隻要不聲張就行。”
“過日子嘛,有很多方法。我打聽過,龔新霞在麵點這行小有名氣。照這麽看來,結婚以後我肯定能過得很舒服。”
“後來才發現,我想多了。”
“龔新霞性子暴躁,三天兩頭的跟我吵架。她不要麵子,我還要麵子。羊和村那邊的老房子拆了,全村搬到沿河新村這邊,就這麽幾幢樓,上下左右全是熟人,聲音大了就被聽見,到時候左鄰右舍的把事情說出去,我這張臉往哪兒擱?”
“……我隻能忍著。”
“老話說得好,忍一時風平浪靜。可這話放在我身上壓根兒沒用。到頭來,龔新霞氣焰越發囂張,她對我怎麽看都不順眼。”
“說起來,主要是因為我沒錢。她是個好吃的,尤其是水果和各種小零食。每次去超市都要買一大堆。春天的櫻桃,夏天的西瓜,秋天的棗,冬天的桃子……每年光是花在水果上的錢,就得好幾千。而且龔新霞這人很吝嗇,她口口聲聲“既然嫁給我,就得供著她穿衣吃飯全部花銷”。她自己的存款放在銀行裏一分不動,就連結婚的時候,還拉著我做了個婚前財產公證。”
虎平濤基本上明白了廖存學的想法。他皺起眉頭問:“既然你從一開始就是奔著錢去的,為什麽龔新霞要求做婚前公證的時候,你不僅答應了,後來還跟她領證結婚呢?”
廖存學歎了口氣:“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我覺得這人是會變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床頭打架床尾和。關起門來過日子,肯定要互相體諒。我已經沒了以前的雄心壯誌,什麽開公司當老板的都是浮雲。既然這樣,你龔新霞嫁過來肯定也得幫襯一二,畢竟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咱們要過一輩子的啊!”
“我真正是做夢都沒想到啊!她從一開始就算計我。”
“龔新霞看中了我的房子。她知道我是拆遷戶。當初楊阿婆上門說媒的時候,告訴她:我家裏拆遷了,有三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