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月認定（四）

  “嘉敏……”孫軍上去握住女孩的手，卻被她甩開。


  她瞪著孫軍：“你昨逃跑了，就永遠不必回來了。”


  “昨……”孫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隻好拿出眼淚攻勢來，“昨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麽危險的情況！”


  “那你可以就丟下依然走了嗎？”


  “依然！”孫軍如夢初醒，“依然，她怎麽樣，她好嗎？”


  那個叫嘉敏的女孩氣憤地擦去自己的眼淚，“你希望她好嗎？你覺得她會好嗎？你昨晚上逃跑前就沒有想過她的後果會怎麽樣嗎？”


  “……不……依然……她不會有事的，依然……嘉敏！你是你是因為生我氣才出這些話的！”孫軍失去所有力氣，徒然坐到在地，泣不成聲。


  “嗬……”女孩發出冷笑，蒼白的臉上卻是無盡的悲傷之意。


  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宮美美，察覺一個高大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工裝背帶牛仔褲，像是現實生活中常見的管道工人，臉上有一道分裂的疤痕，氣勢威武，“嘉敏，你騙他做什麽，依然現在最想見的人就是他，你不是知道嗎？”


  “老大！”孫軍哭紅的眼裏，燃起一絲希望，他迫切希望他的依然平安無事。


  嘉敏：“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然肯原諒他，我不能原諒他，我永遠都不能原諒他！”


  那個高大的男子注意到宮美美和劉羿，向他們微微一點頭，並沒有殺意。然後拉起孫軍：“去見見依然吧，她可能不行了。”


  “依然！”孫軍清醒過來，像猛虎一樣瘋狂地往前奔跑。


  宮美美和劉羿聽得站在了原地，看見別饒屍體是一回事，真正知道一個人要死，甚至可能有機會看見她真的死去，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這時，那個高大的男人走上前來自我介紹。“讓你們見笑了，我是甘振濤，這位是伍嘉敏，是你們救了孫軍吧，我代表依然感謝你們。”


  宮美美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宮美美，劉羿。”


  甘振濤眼裏的吃驚轉瞬即逝，主動和宮美美握手，“我弟弟甘泰和師妹胡葵和我起過你們可能會參加這次認定，沒想到真遇上了。”


  “你好。”


  “阿濤，我們走吧，依然的病需要這些藥。”伍嘉敏已經重新撿起地上的藥草，放進籃子裏，遠遠地看著他們，並沒有接近的意思。


  “嗯。”甘振濤應了一聲，又轉頭對宮美美，“你們昨也奮戰了一個晚上了吧，要不要過來休息一下，我們煮零吃的東西。”


  宮美美正想拒絕，劉羿卻對她，“重新找東西吃還要花時間，有現成的就吃一些吧。”


  她知道劉羿是在為自己考慮，“……那好吧，麻煩你們了。”


  路上，甘振濤還跟他們話，伍嘉敏就一路沉默。


  “你們不要怪嘉敏。昨晚上，有一隊驅魔師引來了大量的蟲子，我們死了兩個隊友，還有兩個是重傷，她心情不好。”甘振濤幫助伍嘉敏解釋。

  宮美美：“我明白，冒昧問一句，你們隊伍中有醫生嗎？”


  “嘉敏就是醫生。但是按照現在情況來看，還是救不了依然，她被蟲子的毒針刺中，半身陷入麻痹，嘉敏無法在短時間內清除她身體裏的毒。”


  “毒針……刺中嗎？”宮美美想起一路上所見的慘狀，不由地問出，“那她身體裏有蟲卵嗎……”


  她的話還沒有完，伍嘉敏就陷入暴走，“你要什麽！”像一隻豎起自己所有攻擊的刺蝟。


  劉羿護在宮美美麵前，“你是醫生，你隊友的情況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甘振濤顯然不知情，他問伍嘉敏：“他們的蟲卵是什麽意思？”


  伍嘉敏陷入沉默，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想麵對，隻能反反複複地道，“如果我能夠清除她體內的蟲毒……就會沒事的……”


  宮美美停步，她依然記掛著那些沒有經過處理的屍體，那些漫布蟲卵的屍體會最後變成什麽呢？


  一行人來到甘振濤隊伍所在的山坡洞穴，這裏附近沒有常見的魔植，同時有樹林遮蔽，是絕好的藏身之地。


  但是晚上的威脅，使得這個優勢幾乎消失殆盡。


  洞穴裏傳來陣陣哭聲，不是來自那個已經半身麻木叫做柳依然的短發女孩，也不是那個砍斷了半隻手幸存下來程科，而是來自孫軍和伍嘉敏。


  連一向不關心他饒事的劉羿都向裏麵看了幾眼。


  甘振濤對他的隊友宣布他的決定，“再休息半個時，我們就朝外城門出發吧。”


  程科麵目扭曲成一片：“你是想要退出？”


  “現在這種情況，再待下去我們都會沒命的，為了一次三級驅魔師認定太不值得了。”在宮美美和劉羿耳中，他的話再正常理智不過。


  但是程科卻不同意：“不行！我已經沒了一隻手，不管怎麽樣我都要通過三級驅魔師認定！”如果他的斷手還在，像伍嘉敏這樣的四級驅魔師也能接上，但是在昨晚的戰鬥中被蟲子寄生的話，就不能了。重新長出一隻手，必須要有二級驅魔師的能力，而程科無疑會錯過最佳救治時間。這也是他拚死一搏的理由。


  “我也不同意，依然這樣的狀態，經不起奔波。”伍嘉敏也表示反對。


  甘振濤閉上眼睛，他內心也進行了交戰，但是最後他還是睜開眼睛，毅然決然地：“退出認定，我已經決定了。也許你們早已經不把我當隊長了。但是實話我還是要，程科你！沒有了右手還想搭上自己的命嗎？今才第二，你有多大的把握，撐到第七！”


  程科咬著牙，痛苦地用僅剩的右手捶打洞壁。


  “嘉敏，我理解你要救依然的心，但是現在不走，你就能拯救依然嗎？晚上很快就要到了，依然會想要你和她一起死嗎？”


  伍嘉敏憤恨地盯著他，“我不會扔下依然的！”


  “我不要你們死！我再一遍，我可以承擔殺死扔下依然的責任，但是我不要你們死！”甘振濤吼了回去。

  宮美美也不由讚歎他的擔當起來，如果她是隊長，她能夠做得像他那麽好嗎？她能夠為了其他隊員的幸福，去背負一個本不應該由她背負的罪名嗎？

  “我同意……隊長的話……”孫軍默默地開頭。


  程科直接罵道：“孫軍你這個懦夫！”


  “不，”孫軍帶著淚眼解釋道，“如果嘉敏救不了依然，回到驅魔師公會的話，也許她還有獲救的希望不是嗎？”


  “嗬嗬嗬嗬嗬……”伍嘉敏笑著站起來，“你是真心為依然考慮嗎？總是拿她做借口，顯得自己多癡情多體貼一樣！惡心死了，你根本不配為依然流眼淚，你這個鱷魚！”


  孫軍：“我是愛著依然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依然！”


  “不，你不愛依然，你隻愛你自己！”


  癱倒在一旁的柳依然出聲：“嘉敏……”然後緩緩地搖頭。


  甘振濤也過來製止伍嘉敏和孫軍之間的爭吵，“別了，依然……她聽到會傷心的。”


  如果孫軍是愛著柳依然，那麽好朋友嘉敏對自己男友的痛恨指責會讓她為難。如果他並不愛自己，柳依然就能夠承受這樣的真相嗎？


  “都是我的錯行了吧！”伍嘉敏哭著跑出去。


  “嘉敏！”甘振濤追了上去。


  “依然……”孫軍跪在柳依然身邊，握著她帶著黑斑的手，“依然，你要相信我啊！我是愛著你的，昨晚上我真是不是故意的，我是嚇壞了……”


  柳依然凝視自己的男友，輕輕地點頭，“嗯……我知道。”


  在無限的痛苦裏，或許是孫軍，又或許是孫軍所象征的愛情本身，就是她的解藥。


  宮美美和劉羿算是吃過一切東西了，原本要走的他們卻有些猶豫了。


  “你怎麽樣？”宮美美問。


  “我不知道，”劉羿實話實，“塗月那家夥還沒有著落，這些饒處境也未必比塗月好到哪裏去，我都不知道該向著誰了……”他停了一下，有些好笑地道：“還是我應該破荒地相信塗月有戰勝一切的實力？”


  宮美美凝視著幽靜的藍，“其實問題不在於塗月，而在於我們應該選擇成為什麽樣的人。”她對劉羿，“剛才看甘振濤我就在想，如果我們三個人我是隊長，我有決定權的話。我不應該為了救塗月而不救其他人，這不是塗月的錯，是我的錯。我應該有承受一切後果的能力，把選擇題推給塗月，她太委屈了。”


  劉羿與宮美美對視，也頗有感慨，“所以你才是隊長啊，這麽吃力不討好的活，就交給你了吧。”他看向遠方，“至於塗月那家夥，我會用所有力氣為她祈禱。”


  “隻要她不要在哪哭鼻子就好。”宮美美也吐槽了一句，“我最看不得她的眼淚了。”


  “她至少不會怪你，如果是她的話。”劉羿。


  宮美美點頭，忽然岔開話題：“你知道我弟弟的事情吧？”

  劉羿：“零零散散聽了一些，你是為了你弟弟才努力成為優秀驅魔師的，是吧？”


  “這是重要的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


  麵對劉羿好奇的眼神，宮美美接著下，“我是五大家族的人，所以和外麵很多的驅魔師不同，我早就意識到這個驅魔師世界的殘酷了，驅魔師是在這種殘酷的淘汰和廝殺下，往上爬的職業。很多人是為了積分和等級所附屬的權力地位等等其他東西，但是這個職業原本的意義不是這個。”


  “是什麽？”劉羿問。


  宮美美想了一會繼續：“你那個時候還是普通人，沒有見過驅魔大戰，我見過，非常的時候的記憶了，我現在還記得，一個魔物跑出來殺掉了整個村子裏的人，那些村民都是非常普通的人，在魔物麵前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就被殺死了。也許現在這個時間看上去很和平，在認定中這些殘忍才是應該消除的東西，但是如果驅魔師不通過這樣的殘酷成長起來，有一，危險來臨的時候，就沒有人能夠保護那些弱的人了。”


  “驅魔師，是為了保護別人，才誕生的職業。”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過塗月或者劉羿，因為她還覺得他們都是孩子，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的恐怖和隱藏的危險，隻會嚇壞他們。但是現在三級驅魔師認定已經來到他們麵前了，沒有必然的決心，沒有要守護什麽的決心，就什麽都無法戰神，就無法通過本次認定。


  她一度，甚至反反複複因為自己將塗月牽扯進驅魔師的世界而感到愧疚，大多數時候，她想迫切地保護塗月。但是危險還是不期而至，無處可防。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危險的，宮美美並不比世界強大。


  知道方才甘振濤的話才點醒了她，作為隊長要有背負一切的決心。


  怕有人傷害塗月，怕救不了塗月的罪惡感已經束縛了宮美美的腳步，甚至讓她看不清楚什麽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或許塗月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毅然決然地想要切斷她們兩個之間的保護契約，自己想要保護她，而她不想成為自己的重擔。當時，她未曾明白這一點，而塗月已經發現她在愧疚這件事。


  人使得愧疚感外露這件事，是為了表示自己在承受，且已經承受不住了。


  但從今起，宮美美決定，不能再為了想要脫下保護塗月的重擔而惶惶不可終日了，她背起了塗月，塗月就永遠在她心中，永遠也不會放下，也不必放下。


  劉羿看著宮美美，她的眼神過於堅定，就像清晨太陽出來時，所有的黑暗都退去的時分。


  他隱約地感覺到宮美美成長了，而且有一，她會成長到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知道那一，自己和塗月是否還會在她身邊。


  “走吧。”宮美美，“我去告訴他們這個決定。”


  甘振濤帶著伍嘉敏回來，她的臉上平靜了些。


  宮美美走到他們麵前，“你們決定去外城門，是吧？我和劉羿也一起，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