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湘南（三）
一行人就這麼坐在沒有棚的馬車裡往符禺山行進。
因為車上人數眾多的關係，馬車的行進速度並不快，等夜羅他們抵達符禺山的時候天都將將要擦黑了。
幾人之間無需多言，按照昨天的路線直接上山，讓夜羅意外的是今天湘南並沒有在他們剛踏入符禺山地界兒就直接現身，而是和前兩次一樣，等到夜羅他們來回趕著馬車在符禺山已經第二趟準備下山的時候，山中濃霧出現，帶著讓人不舒服的濕熱。
夜霄讓馬車停下，夜羅手捏御物訣隨時戒備，林木木仍舊一副憨傻的模樣，百里姝捂著嘴以防自己發出尖叫。
再看陸天源，一張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同樣慘白的唇瓣甚至已經在顫抖。
看著模樣夜羅就知道，陸天源怕是已經猜到這是湘南要來了。
然後不出眾人所料，不多大會兒湘南就在濃霧中現身了，空洞的目光和以往一樣逐一在每個人身上看過，湘南的動作很慢，辨認每個人的時候都很吃力，顯然它沒辦法記得夜羅和百里姝這兩個它已經見過三次的人。
直到湘南將目光落到陸天源身上。
陸天源幾乎是下意識的從馬車裡站了起來。
湘南的靈體突然一陣顫動，猛地靠近陸天源，夜羅本以為小哥會像昨天那樣施術把湘南攔下，誰成想陸天源竟搶在小哥出手之前突然從馬車上躍下，三兩步已然來到湘南面前。
「湘南…」陸天源顫抖到近乎失聲。
湘南的靈體又是一陣波動。
在那一瞬間，夜羅甚至能明顯感覺到從湘南身上散發出的強大妖力，那絕對不是以夜羅之力能夠強加抗衡的！
大妖！
夜羅低聲：「小哥！」
「民鳥。」小哥只說了這兩個字就再未開口。
只看湘南，在最初見到陸天源爆發出的情緒波動之後，這會兒湘南已經重新歸於平靜，妖氣散去，然後從妖氣中走出來的，那竟然是一個婦人！
湘南！
陸天源瞬間淚如雨下。
湘南其實並沒有陸天源形容的那麼貌美，民鳥性情溫和，即便混跡在人類當中也不願太引人側目，所以湘南幻化出的容貌，那是一張看上去很普通的臉，但卻能在無形中透著一股溫柔，單眼皮，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顯然湘南生前即便只是一隻民鳥的時候它也是很愛笑的。
相由心生！
這是一隻雖然擁有強大妖力，但卻從未害過人的妖怪！
湘南向前一步，抬起的手輕輕落到陸天源臉上，「你的病好了嗎？」這是湘南見到陸天源的第一句話！
無需夜霄施術，魅就可以口吐人言，這意味著湘南已經記起曾經發生的過往。
魅心愿已了，只要過了今天，湘南將再不復存在。
這個道理顯然陸天源也是懂的。
所以只在湘南才剛開口說了一句話，陸天源就崩潰了，哭的不能自己。
湘南仍舊輕撫著陸天源的臉龐，「別哭，只要看到你沒事我就安心了。」
夜羅怎麼都沒想到湘南淪落成魅在符禺山守了幾年，到最後不是為了報仇，卻只是為了見陸天源一面。
多好的湘南？即便她的真身是個妖怪又怎麼樣？一個雖然強大但卻從未害過任何人，甚至都沒有過害人心思的妖怪，難道不比很多人都要強上許多？
再看看在湘南面前拼了命想要懺悔的陸天源。
神仙眷侶，原本他們是可以像普通人那樣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可就因為陸天源的一念之差，一人一妖落得今天這般下場，錯的到底是因為湘南是個妖，還是因為陸天源在聲色犬馬中迷失了自己？
「沒關係，不要難過，只要你沒事就好。」湘南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湘南的聲音已經開始飄忽，心愿已了，這是湘南即將要像是消失的徵兆。
陸天源突然就慌了，他拼了命的想要抓住湘南，他不想湘南離開，可如今的湘南是魅，不過是天地間的一股靈氣，陸天源區區凡人，如何能抓得住？
「湘南，湘南你不要走，你不要拋下我，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好，求求你不要走…」陸天源的手胡亂在湘南的身體里穿過。
突然，陸天源好像抓住了什麼！
夜羅看清那是湘南幻化出的一股妖力。
陸天源抓著那股妖力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漸漸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湘南的身體也跟著蹲了下來，妖力幻化出的手輕撫著陸天源的臉，「不要難過，你那麼優秀，即便沒有我你也能很好的生活，答應我，再想我一年，然後…重新娶一個對你的好妻子，讓她給你生個孩子。」
「我不！」陸天源拒絕的撕心裂肺！
陸天源的父母當初只因湘南沒辦法給陸家延續香火就拋棄了她對自己以往的照顧，可他們卻從未想過，無法給心愛的人生一個孩子，這其中最難過的，分明是湘南自己！
所以她才會在這時候向陸天源提出這種請求，這是她心裡一直以來對陸天源的愧疚。
可陸天源如何敢接受？
他做下的事比起湘南，分明更愧疚了百倍千倍甚至是一萬倍！
終於，陸天源好像下定決心一樣抬頭看著湘南，「湘南，那天晚上我其實並沒有發病，我是…我是…我是在百花樓…我…我那天晚上其實是帶了別的女人，我…我對不起你，我是個畜生…」
讓夜羅最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
魅殺心一起，以湘南生前強大的妖力，如果真讓它失去神智發起瘋來，怕是連帶著附近的幾座城鎮都要跟著遭殃。
陸天源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夜羅在心中恨恨，手下倒也沒耽誤，御物訣操縱銀針已經來到湘南近前，如果湘南打算對陸天源出手，無論如何夜羅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陸天源被殺，總要先把他救下來再說。
夜霄手中也同時快速翻轉捏起法訣將湘南困住。
湘南卻好像始終都感覺不到兩人的動作一般，除了最開始聽到陸天源的話，妖力有一瞬間失控，但很快湘南就安靜下來。
神色中多了一抹悲戚，湘南輕聲道：「你跟她的事，其實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