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曾以為也能那樣
第228章 曾以為也能那樣
燈一開,那人也轉了過來。
雖然是一張儒雅隨和,好像沒什麼惡意的俊臉,但南音從來沒見過他,他就這麼出現在她的房裡,很難叫人不警惕,她腳步後退的同時,手裡已經握緊了手機。
男人禮貌道:「不好意思,事急從權,嚇到南小姐了。」
「你是誰?」南音眯眸。
「我姓陳,耳東陳,是鳶也的表哥。」
陳……南音聽顧久提過:「青城陳家?」
陳景銜微笑:「是。」
饒是如此,南音也沒有完全放下警惕,仍站在門外:「陳先生光臨,鄙苑蓬蓽生輝,不知道有什麼指教?」
大概是知道她的緊張,陳景銜也沒有動,依舊站在窗邊,與她保持三五米的安全距離:「聽說南小姐今天去了尉公館表演?」
南音眸子輕閃,感覺自己可能猜到他的來意了:「是,唱堂會。」
「泉州南音?」
南音頓了一頓,終於走了進去,微微笑道:「陳先生果然是尉家的親戚,知道的這麼詳細,只是陳先生『不請自來』問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也想請我去唱堂會?可是潮汕那邊聽的不是潮劇嗎?我不會唱呀。」
她在小沙發上坐下,沙發后是一些唱戲用的刀槍棍棒,邀請道:「陳先生也請坐,喝茶可以嗎?」閩南和嶺南離得近,生活習慣也大同小異,坐下聊天就是要有茶搭配。
「隨意。」
南音從抽屜里拿出一盒鐵觀音,撥了一些茶葉在茶盞里。
陳景銜溫溫地看著她,突兀又直接地道:「梨苑雖然是晉城最有名的戲班子,但在整個行業都不景氣的年代,沒有新觀眾捧場,單靠賣情懷也是入不敷出,所以幾個月前,班主將整個班子都打包賣給了顧家三少。」
南音一頓,然後低垂下眸,往茶盞里注入沸水,依次醒茶、過濾、倒茶。
「和班子里其他人不一樣,他們去留隨意,而你因為某個原因必須留下,所以哪怕顧三少要你做不願意的事情,你也只能忍受。」陳景銜邊說,邊走過去,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南音一笑,奉上一杯芬芳四溢的香茗到他面前,對他那些話不置與否,只問:「陳先生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如果南小姐願意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從顧三少手裡,把梨苑拿回來送給你,從今以後,你就是自由身。」
熱茶氤氳下,室內的氣氛也緩了不少。
「陳先生這個價碼,開得很叫人心動。」南音端著杯子,裊裊白煙升起,籠著她尚未卸去戲妝的眉眼,「我能冒昧問一下,您想讓我幫什麼忙嗎?」
談判就是一邊給出價碼,一邊提出的交易內容,前者已經說完,陳景銜也不拐彎抹角,直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對南小姐來說是舉手之勞——尉公館還會再請你上門表演,下次可否帶我們幾個人一起進去?
果然。
南音猜到了。
在她猜到屏風后那個聲音可能是誰,陳景銜再自報家門時,她就猜到他的來意了。
是想要她幫他進尉公館……救人。
對的,救人。
傳聞中已經死去的人,原來還好好的待在那座華麗的公館里,只是從此成了見不得人的存在,不僅他們這些外人不能知道她還活著,連陳景銜這樣的親人也不知道,此情此景,她只能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囚禁。
囚禁……
南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掉了一些口紅的嘴唇有些發白,抿唇說:「尉公館並沒有再邀請我們表演第二次。」
陳景銜很篤定:「會請的。」
南音就抬起頭:「我拒絕。」
……
放下手機,尉遲走向靠坐在床上的女人,她剛洗完澡,濕了髮根,正低著頭,用毛巾輕輕擦拭。
她神情沒有那麼木訥了,唇齒微動,咬字不清地哼著下午那出《秦香蓮》,眼睫低垂,在眼下形成一個扇形的陰影,柔和且脆弱。
尉遲從她手裡抽走了毛巾,她順勢抬起頭看著他,眼神還是有些空空。
他手裡拿著電吹風,開了最小一檔的熱風,拿起她的發尾,輕聲說:「唱了一晚上了,休息了吧。」
鳶也沒有再唱,放鬆地坐在那裡,沙沙的噪音在他們之間蔓延,卻是很難得的有幾分溫情。
「我外公,以前很喜歡聽南音,」鳶也忽然開口,語調輕得像空中的柳絮,「也很會唱南音,下雨天坐在屋檐下,拉著二胡,教我們唱,泉州才子陳伯卿,送嫂離鄉千里行……外婆會跟著哼唱,元宵潮州賞燈景,邂逅五娘即鍾情……」
一周了。
整整一周。
她第一次主動開口,第一次說起閑話。
尉遲深深地看著她,她唇邊勾起一道柔軟又眷戀的弧度,彷彿已經深陷進那段歲月里。
「外婆是泉州人,外公去泉州跑生意時認識了她,小了他十歲,可是他們很相愛,生了三子一女,生我媽媽的時候難產,雖然最後是有驚無險,但也因此傷了身,後來幾十年裡身體一直不太好。」
「……最後終於熬不住,先外公幾年離世,那之後,外公就再也不教我們唱南音。」
「那時候我才……五歲吧,但一直忘不掉,外公和外婆,很幸福。」她仰著頭,眸光柔和,笑吟吟地看著他,「曾經我以為,我們也能那樣。」
屋內安靜極了,只有沒關掉的吹風筒『沙沙』的聲響。
好半天之後,尉遲低下了頭,和她鼻尖相碰地對視。
碎發下,他的眸色如濃墨化不開,幽幽地注視她,拇指在她的嘴角來回輕刮。
然後,他將唇貼了上來。
鳶也面無表情地側開。
那個好似繾綣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畔。
同時還有他低低嘆息的話:「喜歡聽,就讓戲班子以後多來。」
……
鳶也睡下后,尉遲方才離開房間,去了書房。
他沒有開燈,在沙發上坐下,眸子幾乎融入黑暗裡。
一會兒之後,有人推開門進來,看到他深陷在沙發里,便走過去:「尉先生,您累了吧?喝杯茶吧……」
剛遞過去,尉遲的手便是一拂,女人驚叫一聲,杯子落地碎成片,那熱茶也淋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