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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世事不可妄加幹涉

  眾人終於急急忙忙背著屍體下山,蓮起看著他們離開山裏,才一步一步的走回小屋,坐在竹屋窗前矮榻,看著三天停放著段雲生馬車的那塊空地,段雲生離去前的身影又浮到眼前,“人說世間花妖皆為女子,為何蓮起你偏偏不是?”、“我們的相遇本來就是個錯誤,莫說人和妖本來就不可能,何況你還是個男兒身。”段雲生那冷冷的聲音,段雲生絕斷的臉,一次一次切割著蓮起的心弦,雖然是幻覺,還是讓蓮起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到底是因為他是妖,還是因為他是男兒身才不能在一起?

  蓮起想也想不透,一陣濕涼滑向麵頰,蓮起已知道這是淚,他拿起擱在幾上的簫靠向唇邊,簫聲從竹屋裏傳出,傳遍了整座山,簫聲同風雨聲一樣淒淒颯颯,蓮起的腳在白玉鞋裏痛著。沒有多久蓮起降世的這個山有了名字,村民皆說此山吞人,久了便叫此山為吞人山。


  從那天起蓮起處身的山很少有人敢踏足,若非不得已一定要上山,也一定找一大群人同行,人們皆說吞人山裏有妖,是簫成精,日日夜夜簫聲不停誘人心魂,妖精吞人以助修練,老和尚化緣至此,忍不住抬頭看向人們所指的山,和尚皺眉,山中是有妖,但氣息純淨,雖有夾雜怨懟,但不至吃人。


  於是,和尚上了山,遇見蓮起。


  老和尚是第一個在蓮起刻意施法隱身還看得見他的人,蓮起隱著身,看著老和尚對他左右打探,接著抓抓後腦喃喃的說了句“看來是搞錯了。”便又要下山,蓮起見狀才肯定老和尚看的見他,他收起了法術追到老和尚身後道:“你看得見我?”


  老和尚笑了笑回,“貧僧雖然老,但眼睛還管用。”


  “可是我施了隱身術,你怎麽看得到我?”蓮起跑到老和尚麵前,滿心疑惑。


  老和尚聞言點點頭,越過蓮起,“那我便是看不到你。”


  蓮起又追到老和尚麵前,“可是你明明看見我了。”


  老和尚聞言一笑,嘴動了起來,可說出來的內容蓮起卻不懂,“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 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 ,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和尚說什麽呢?唸經呀你?”


  老和尚聞言又笑了,點點頭說:“是唸經啊。”接著舉步又要走,蓮起施法要攔竟攔不住,蓮起覺得不甘又疑惑,想要再度施法竟覺一股炙人熱流由丹田竄起,口一張,一口鮮血衝口而出,蓮起摸向唇邊,看著手掌上的鮮血不明所以,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血,也是蓮起第一次明白他也會流血。


  “妖要成仙不易,漫漫無邊的歲月會惑人心智,多唸點書吧!懂了剛才那段經文就來山下小鎮上的寺廟來找我,啊…看上去破破爛爛要倒不倒那間就是我處身的寺廟,很好找。”


  老和尚人已經不見蹤影,但聲音卻繞在耳邊,蓮起這才明白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開始勤於識字,看書,心中有惑便去那間看起來就要傾倒,卻從來不曾經倒的小寺找老和尚。


  隻是蓮找和尚解惑,但和尚卻從不曾給個明白。


  蓮起問老和尚:“段雲生為何不留山裏?”


  老和尚就說什麽愛離別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說來說去,到底總會說起一隻蜂鳥成精最後又煙飛灰滅的故事,老和尚從沒有一次真真切切針對蓮起的問題給個答案,有時蓮起問急了,和尚就會裝著聽不見,一邊幽幽歎“人老了,耳朵不中用了,什麽都不中用了。”


  又過不到一年,宜縣最靠近吞人山的村民在半山腰上蓋了山神廟祭山神,就在獵戶阿生以前住處不遠的空地上,蓮起跟和尚說起,和尚又開始說故事,春去秋來,蓮起終於漸漸懂了,和尚的故事說來說去都是在告訴他“人間世事不可妄加幹涉”。


  蓮起有時覺得自己似乎懂了不少,時而又會覺得唸越多書與和尚說越多就越迷惑,例如凡人迷途山中不也是天定,為何此時出手相救就不是妄加幹涉人間世事?每次蓮起為迷走山中凡人引途,見到來尋人的人與所愛相擁那一刻,總會忍不住想起段雲生,那時蓮起心中除了痛便無沒有感覺到其它,於是,蓮起便決定不再為迷途凡人引路,吞人山的傳說因而更盛。


  “我要去抓魚,大仙你要不要也來一條?”


  屋外惹人心煩的那位少年聲音又起,蓮起放下簫看向窗外,少年手裏拿著以粗藤所編的竹籠,背上還背著一個,原本不大的眼睛笑成一線,黝黑的臉上隻看得見那排白白的牙,蓮起不懂,少年既然以為是他殺了他哥哥,為何還要拿蘋果給他吃?還要為他抓魚?


  蓮起冷著臉別過身,蘋果讓他想起段雲生,他又坐回窗前矮榻,把簫聲吹的淒淒慘慘響透整座山。


  段雲生第一次離開前留下這把竹簫,那時段雲生讓蓮起想他就吹簫,說簫聲綿長,思念若夠深切,必會傳到他耳中,他定會回來,蓮起不知這次段雲生離開後還會不會為簫聲而回,但他已經習慣思念時就吹簫訴情。


  “大仙,出來吃東西,你不愛吃魚,我就給你抓了水蛙,這山裏沒人,水蛙肥的跟貓一樣大,又肥又嫩,肯定比雞肉還好吃。”


  蓮起往外一看,太陽已經走到頭頂,是晌午時分了,而屋外的少年正在一邊升火,一邊處理水蛙,蓮起定眼一看,那水蛙個頭果然很大,一個個比手掌大,少年用不知名的樹須把一隻隻水蛙後腳綁成一線,水蛙有的左跳,有些往右跳,這一跳變成互相拉扯,蛙兒們摔成了一堆,有些還白肚朝天,四隻腳掙來掙去就是翻不了身。


  “大仙,你笑了。”


  聽到少年的話,蓮起一愣,手摸到唇邊,適才的笑意已無痕,蓮起收回了手,又冷著臉,為少年剛才那句,“大仙,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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